第168章 旧时2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豫州,越快越好。”钱忠挨着我坐了下来,深深呼吸着,眼里掠过一抹杀意。
气息稳固之后,身体上的痛意骤然退去,凌乱的思绪逐渐恢复平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此前的方寸大乱是否受蛊毒影响。甚至,疼痛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梦似幻。
哒地一响,听着像是孤独的一颗雨珠落在浅草里的声音。
没多久又是一声。
周围昏暗,没有任何光亮,唯一的光,是上的明月,圆如银盘,却很遥远。
从钱忠的轮廓中依稀能分辨出他的坐姿,两正打在膝上,左五指不自然地打开着。
我伸过去,立刻感受到一股湿湿粘粘的触感,不由蹙眉:“你受伤了。”
钱忠把背到身后,全然无所谓:“伤口死不了。”
我摸出火折子,往纸卷里吹了一口,点点火星散在黑纸灰里,然而这点微弱的火星仍不足以看清任何东西。
我往身边摸了摸,摸到那张纸,用火折子点燃。
纸点燃后火苗越烧越大,的火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但足够让我看清钱忠左臂的刀痕,伤口不大,玄衣染了血,一点看不出变化。但全然浸血湿透了。
他的左臂受伤了,刚才却一直用左臂护着我,带我离开豫往府。
火苗能够照明的时间并不多,立刻又恢复了漆黑。
我已看清大致位置,便先微微撕开他伤处的衣料,在这外城树林里,没有医馆,也没有什么能包扎的东西。
幸而随身带着止血丸,把几颗丸子在掌心里,合掌压碎成粉末,再捻起压碎的粉末用指触了触,找准位置后洒在上头。
整个过程里钱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见他一深一浅的呼吸。直到我为他上好药,扯下自己裙角的衣料草草包扎后,他才开口问抹的是什么。
我把头一仰,靠着背后的大树,淡淡道:“化尸散。传中只要涂抹在伤口上不出七整个人便会连皮带肉化为一滩尸水。没有解药,奇毒无比。”
钱忠哈哈大笑两声,笑声逐渐弱,“你的烂招数玩过百八十回,那些脑满肠肥的狗官信,我可不会信。”
“不信最好,反正是胡诌的吓话。”我无力地笑了笑。
钱忠话倒是中气十足的样子,相信口子擅不重,抱着我时使出的力劲过大,才致伤处出血多。止过血大概很快就能恢复。
旁边的马喷了个响鼻。
静谧中,隐约感觉得到钱忠正看着我。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嗯,虽你不曾问过,但我一直忍耐着想告诉你,我究竟是谁。”
“得了,谁是傻子,豫王称你为叔叔,你还能是谁。”我眯起眼睛,瞄准着城中金灯汇集而成的长龙。
“不是傻子?是谁非要去闯王府救人——。”钱忠顿了顿,自嘲一笑,“总也忍不住想和你斗嘴。”
“傻中更有傻中,你不是跟着我去了。”我抱着膝,坐在草上的感觉竟让我想起通州家中那个鸡舍。如果那个晚上,我决定放弃,那么现在会怎样。苏媚会如何,我会如何。是不是再没有这些事。
如果,每个如果,都有无数种可能。
我合上眼,“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来得容易多了,你姑且当我懒就好。”
“不是懒。你是在赌,赌袁老头还活着、赌他饶无辜。”钱忠道。
他一语道破,这样轻轻松松看破了我。
一路来,在接到袁芳求救信时有过暗喜,甚尤希望各种可能里,哪怕是最坏的一种——袁芳有意设局,是不是意味着兰花信也是假的,袁大夫并没有死。
我不能不去。
不能因为怀疑,而放弃无数种“如果”,何况里面,或许有一种是我想见的。
今,也一样。
不去,我看会后悔。
我答应过四夫人,不会服输,不会低头。不再被动着受制于人,被缺作棋子。凭着他饶意志驱使着我走每一步,做每一个决定。
这种任人摆布,受制于饶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能体会,有多么煎熬。
我自觉叹了一口气,身旁的钱忠开口道:“还是想回去救人?”
“是。”
“温老五和你交过,不怕他认出来你来?”
“你不信我?我使温家的剑法,绝不用其他招式,更何况莲箭、腕甲想用也不不上,他认不出来,给我一把剑便是。”
哐地声,一柄长剑十分干脆地落在我脚边。
钱忠还是钱忠,哪怕他顶着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对你而言,也是想要保护的人?”
才触到剑柄,我驻剑站起,不知当如何回答。
温渊是我想保护的人吗
我心里没有答案。
但他护过我周全。
豫王视温渊,恰如舒贵妃眼中的我,一样是一颗棋子。温渊便是那颗豫王用过后丢弃在旁的棋子。
这样的人,看见的仅仅是价值,不是活生生的人命。
“我不想再亏欠他什么了,我不能再欠他什么。欠得太多,还不清。”我走向马匹,“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与其易容连夜离开豫州,不如留下。豫王肯定想不到,我还会再回去。你尽快离开高阳。”
钱忠快我几步,越过我率先上马,继而向我伸出的,“上马。”
我怔了怔,仍是伸,瞬间脚已腾起,踩蹬上马。
驾———。
钱忠驱马前进,马儿走得缓慢。蹄子咯噔咯噔的起落。
“别想把我撂在一旁不管,我可是你的人,真金白银买来的大活人。这还是那个扣扣搜搜心疼银子的苏因果?”
“什么话,倒像是赖汉的。”
“是赖上你了,你可不能不管我。”
听他的话我真是哭笑不得,当初我不过花了十两银子赎的他,十两银子买了一个皇家贵胄,能否算得上是下最不可思议的划算买卖。
马渐渐快跑起来,风变得急促,我攥紧着钱忠的衣裳。
“豫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且对你有杀心——”
“所以,要我离开?”钱忠打断我的话。
我摇了摇头,“当然不。本姑娘想通了。此时能逃,逃不了一生。等到豫王继承大统那,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哈哈哈哈哈。”钱忠爽朗地笑了。
笑得令我也精神舒畅了许多,“搅浑这水。”
“好!使劲搅,搅他个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