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全新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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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了半日的时间,沈淑窈与岑易确定了接下来各自的任务, 并约定传递消息的法子, 便各自忙活去了。

    岑老狐狸督促着弟子们忙活,顺便浇灌些毒鸡汤,因与主流思维颇有不同, 反而让弟子们觉得耳目一新, 甚至细想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管这个叫“揭露真实世界的残酷”, 号称“唯有直面真实, 才能超越平凡”。

    林菁对此的评价是“愤青不可怕,别培养出一群KY来就好。”不过标新立异的思想确实是洗脑的好法子,他一本正经的胡八道,被他忽悠的弟子们反而越发觉得他有道理。

    对于岑易来,他培养弟子和沈安侯培养山民是完全不同的。沈大老爷是真心想让秀川郡各学院的弟子成为未来栋梁,让他们拥有超越时代的眼界。可岑易却只想用天师府作为自己攻略江州的武器,恨不得将个人崇拜玩到极致。至于这些人到底能学到些什么——老狐狸轻蔑一笑,他才懒得管呢。

    忙完了沈府的春播, 梁先生宣布天师府第一轮考核的结果。弟子们看着红底黑字的成绩榜, 有人满眼欢喜,亦有人怅然若失。也有完全不可置信想要找先生理论的, 只三两句话便被连消带的哄出来,反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岑易哪里真记得住每个学子的表现?他连试卷都没完全批改。只将表现出众如张瑞阳等人记在脑中,其余成绩不过随手写就罢了。于他来,考核只是为了让他发现人才,成绩则是简拔人才, 至于剩下不高不低毫无存在感的,并不需要耗费他太多的心神。

    第一轮考核虽然分出了优异和落后,但并没有人被先生踢出天师府。待天气转暖,他便带着弟子们亲近自然,学习呼吸吐纳。偏重养生的练一练太极,爱好习武的学一学长拳,另有识字课和诵读课,也不用梁子信亲力亲为,自有第一回门规考核中自愿当师傅的书生代劳。

    而人都是慕强的,哪怕梁子信再三强调人人平等,可人总是会自觉分成的派系,又推举出隐约的头领明争暗斗。岑易听之任之,冷眼旁观,直到三个月后才第一次暂露他的獠牙。

    依旧是早课过后,依旧是猝不及防,十来个人被梁先生喊了名字,宣布他们与天师道无缘。在他们惊诧的神色和其余人莫名的眼光中,梁子信淡淡道:“你们可记得门规十二戒?谁与我背一遍?”

    名叫张淼的男子颇为不服气的做了个揖,自信满满的开始背诵:“门规第三部禁戒,一戒妖言惑众,二戒脑有反骨,三戒刁蛮无赖,四戒挥霍奢侈,五戒言行狂妄,六戒行貌猥琐,七戒装疯卖傻,八戒凶狠恶毒,九戒谎言哄骗,十戒低劣下贱,十一戒欺诈诓瞒,十二戒自私虚伪。学生背诵完了,请先生指点。”

    “你既然能背诵,又为何明知故犯?”梁子信略皱眉,依旧不急不缓:“六月初九,你在宿舍殴武珠,至其肋骨断裂;六月十二,你强夺朱墨传家玉佩,见他不允还言语侮辱;前天夜里,你偷偷带着尤霜尤雪姐妹进了男子宿舍——还要我将你们干什么出来吗?”

    看张淼脸色渐渐发白,梁子信沉声道:“你连犯狂妄、凶狠、哄骗、低劣四戒,我不将你驱逐,难不成让你成为天师府的耻辱?”

    先生的话有理有据,而更让所有人惊心的,是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刻才骤然发难。也有人不服气:“既然先生早知道我们犯错,为何不提醒呢?偏要等我们犯了禁戒,再将我们驱出门庭么?”

    当然是因为时间太短,不能让你们完全归心,用驱逐出师门来杀鸡儆猴的威慑力不够大啊。只梁子信才不会实话实,而是嘿然:“你们是三岁稚童么?门规拿在手上记在心里,却不知反省自身言行,这般行径本就不堪大任,我又何必对你们费心?”

    这话的冷傲,可弟子们转头一想,却也无法反驳。入天师府拜师学艺是他们自己哭着喊着求来的,梁先生也早过会不断剔除资质不足者。怪只怪他们不听教诲德行有失,被梁子信扫出门去也是自作自受。

    有张淼做了出头椽子,其余被点名的人亦安静了。他们做的坏事儿犯的门规戒律自个儿都清楚,可不想被梁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遍,没的自讨苦吃丢人现眼。

    尤霜尤雪两姐妹却是泪水涟涟:“我们是被逼的啊,张淼坏了我们的身子,还警告我们不得伸张,否则就将我们是破鞋的事儿告诉所有人,让我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梁子信却是摇头:“他害了你们,你们大可以将事情告诉我,我自会责罚他。然你们包庇在先,为虎作伥在后,可谓一错再错。”

    他目光扫过所有人:“有谁觉得女子被侮辱,错的不是施害者,而是受害者的?这么想的人给我站出来,我即刻找他十个八个的地痞流氓,让他们上你们家门,狠狠欺辱你们的亲眷女性。”

    弟子们脸色大变,甚至不少满脸愤然,梁子信却突然笑了:“看看,涉及自身的时候,你们不是很拎得清么?若是自己的亲眷被迫害,你们觉得该死的是那欺负人的男子,还是觉得你的姊妹妻妾才是罪魁祸首?我早已过,男子与女子本平等,天师府弟子都是兄弟姐妹。尤霜尤雪被张淼欺负,知道的人只怕不少吧?你们就是这般对待自己姐妹的么?”

    梁子信老神在在,垂眸叹道:“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早过要你们积攒功德,莫沾业报,却被你们当做耳旁风置之不理。你们如此冷漠,总有业报应验的时候。或许是几年几十年,又或许是下辈子,想想因为这一次冷漠,让你的妻女、或是下一世的你遭受同样的伤害,你们是不是能明白些事理,多些正直之心呢?”

    他将视线转到尤氏姐妹身上,淡淡道:“名声毁了不可怕。我天师道弟子各有本事,只要你们能坚持到三年后,必是人人敬仰,又有谁会因你们曾被伤害而诋毁你们呢?可你们的信念毁了,你们的坚持和自尊毁了,你们的道德底线毁了。你们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声便毫不犹豫的破了禁戒,如今被驱逐亦是自己结下的因果罢了。”

    看弟子们若有所思,梁子信轻笑:“一块儿背一遍门规吧,顺便想一想,你们做到了多少,又违背了多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论今后你们何去何从,都请做一个道德的人。”

    众弟子回顾往昔,一个个羞愧的面红耳赤,更有些胆的更战战兢兢不能自已。有岑易半年来不知不觉的给他们洗脑,轮回因果前世今生的概念早就深入人心,谁不怕晚年凄凉悲惨,不怕死后下地狱受罚,不怕下辈子轮入畜生道呢?

    便是张淼这些刺儿头,这会子脸上也没了戾气,反而多了惶恐。而岑易还有后手在等着他们——既然做了坏事要遭报应,他们总要在回乡的路途中受些灾祸,甚至运气不好的,不定就直接折损在半道上了才。

    而其余学子就是他们的见证者。梁天师“通情达理”的宣布了第二条命令:“你们入天师府已有半年之久,不少弟子还是从偏远之地赶来。人伦天性不可泯,我给你们放一月假期,八月初一再回来受训。”

    当然,他不会让学子们空手而归,给每人都准备了土仪——一刀白玉纸,一包红糖,一盒亮晶晶的糖果,一卷天师道的普义经书。这般大方倒是让学子们很有些不自在,梁先生却不以为意:“都是沈家进贡,我不过慷他人之慨。”

    除了些许礼物,梁子信还单独问了尤氏姐妹的去处:“你们是算家去还是干脆换个身份重头开始?”

    姐妹俩正心如死灰,不知今后何去何从,失去贞洁的女子在她们家乡,一个不好就要被沉塘浸猪笼。听闻先生似有安排,急忙抬头应道:“我们愿意该换身份,求先生大发慈悲,救我们一遭。”

    梁子信沉吟:“我听东占国仰慕大燮文化,而沈府最近正往那儿做生意。你们若是愿意,我便托了他家,给你们俩安上天师道传经师的身份送过去,指不定你们俩还能在那儿闯出一片天来。”

    尤霜尤雪有些犹豫:“听东占是蛮荒之地,那儿的人连话都不会……”

    “不过是谬传。”梁子信摇头道:“东占与大燮的文化相通,便是口音不同,也不会无法交流。你们跟着沈家的商队过去,背后便是琼州的海军提督府,有什么事儿只需传书一封,自然就有人能出面替你们解决。”

    姐姐尤霜还在皱眉,妹妹尤雪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裳,爽快答应下来:“多谢先生替我们谋划出路,我俩就去东占国。”

    尤雪是看出来了,梁子信把前后路子都交代的这么清楚,肯定不止是将她们姐妹俩扔过去就不闻不问,只怕是有重要任务交给她们的。反正回乡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为先生卖命,以梁先生的为人之道,肯定不会让她们做无谓的牺牲。

    岑易亦是满意她的通透,微笑着点点头:“既如此,你们便先回家一趟,和家中交代清楚,八月初一归天师府,我自有安排。”

    尤霜尤雪拜别梁子信,带着先生给的伴手礼高高兴兴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先行一步的张淼却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过是了个盹,随身携带的路引和银钱便被窃贼摸了个干净,还被酒楼的活计当做吃霸王餐的恶客,好一顿拳脚踢。

    若非遇上天师府的同窗替他解围,只怕他还得过上几日牢狱之灾。只那人却有些惊疑不定:“你可不是个疏忽大意的,怎么这次就这么倒霉?”

    到倒霉,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莫名就记起梁子信的话——做多了坏事儿总会遭报应,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该……该不会这么应验吧。”张淼勉力平静,“我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这一定是个巧合,只是个巧合!”

    他话音刚落,街边一位大姐端着盆脏水往外泼,正好淋了他一身,而就在他不远处的同窗却一点儿水珠子都没沾着。两人对视一眼,张淼煞白了脸色,色厉内荏的对着大姐咆哮。若不是有同窗看他情绪失控努力将他拖走,只怕真要把事情闹大到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