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歹运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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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盆脏水成了张淼厄运的开始。之后的行程中,他不是吃饭吃到虫子, 便是走路莫名掉坑, 还两次卷入纠纷械斗中,差点儿被人失手死。与他同行的那位天师弟子看的叹为观止,不知该同情张淼的遭遇, 还是敬佩他顽强的生命力。

    事实上, 不仅仅是张淼, 其余被梁子信逐出门墙的“弃徒”, 几乎个个都在回乡的路上遇到了麻烦,甚至有两个倒霉蛋直接死在了路途中。有何他们顺路的弟子见证了这一切,心中对天师道和梁子信越发充满敬畏,恨不得时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莫违了门规遭了报应。

    当然,和这些倒霉的弃徒不等同,对于大多数天师道弟子来,这趟探亲假算得上“衣锦还乡”。如张瑞阳的亲妹子张慧儿, 便十分庆幸自己能入天师道的门墙。

    张慧儿今年十七, 身材高挑长相清秀,因从和哥哥张瑞阳一块儿跟着亲爹张老爷读书习字, 带着一身书卷气,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按她这般品貌的姑娘该百家求娶,不至于至今未婚,然好死不死,她父亲曾在一回酒醉后为她定了门娃娃亲, 将她许给了好友家的幼子。

    都世事难料,按同样书香门第之家,孩子们门当户对,就算做不到蜜里调油,举案齐眉也是可以的。可谁想到定下那夫婿是个不肖子,十三四岁学人吃喝嫖赌,败光了家财不,还沾染一身花柳病,没过两年就翘辫子了。

    彼时张慧儿十三岁,他爹定下娃娃亲时也不过是与友人口头约定,别交换庚帖,两家连订婚信物都无。按这般情形,婚约大可以当做玩笑不了了之,亦无损张慧儿再许人家。可那家人办完丧事还了外债已是入不敷出,正恨不得拿慧儿的嫁妆填窟窿,哪里还肯作罢?

    他们一番大肆宣扬,哭天抹泪的将张家成嫌贫爱富的势利人家,逼着慧儿嫁过去守望门寡。一边是信义名声,一边是亲生骨肉,她亲爹张老爷也是纠结的很。这般拖了两年多,眼看张老爷要松口,心疼妹妹的张瑞阳急得不行。正巧得了天师府招弟子的消息,张瑞阳心一横干脆先斩后奏,带着慧儿便来了卲郡参加梁子信的选拔。

    也是他们运气好,双双入了梁子信的法眼。那边张老爷表面上气得跳脚,暗地里却开心的喝了二两酒,直儿女有出息。梁天师的传人可不是开玩笑的,友人一家跳的再欢,难不成敢和天师府抢人去?

    这回得了探亲假,兄妹俩带着天师府的礼物归家,那上好的纸张和泛着墨香的经书瞬间就把张老爷给迷住了。而周围邻居看着张家送来的色泽艳丽晶莹透亮的糖果,简直不敢相信这宝石般的物件儿是用来吃的。要知道一枚差不多样子的琉璃能买下他们全家的家当呢,这东西直接放嘴里咽了,怎么都觉得暴殄天物。

    偏兄妹俩浑不在意,这东西在外头难得,在沈家庄子上却不算稀罕物,有时庄户的孩子们口袋里都能翻出一两颗来。可他们越是表现的轻松,在邻居们眼中就越发高深莫测,心中都觉得这兄妹俩入天师府不过半年,已经成了半仙儿。至于那想逼着张慧儿嫁过去的一家子,绝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派的痴心妄想。

    张老爷的前友人一家道听途了兄妹俩种种不凡,还真厚着脸皮往张家凑来,旧事重提让张慧儿嫁过去的事。张瑞阳这半年里又是干农活又是学武艺,早已不是之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见他多用力,一手拎一个的用着巧劲儿将那家人给丢出去,皱眉垂眸自有一番不怒自威,一声:“滚!”端的如惊雷炸响,直震慑到所有人心头。

    可这回再无人替他们话,邻里乡亲得了两兄妹送的甜丝丝亮晶晶的“天师府仙药”,只会和张家同仇敌忾。看那几个无赖人摔个狗啃泥,所有人除了拍手叫好,还在心中暗暗赞叹,天师府果然是传梁天师真法,张家子已经学的颇有功力了。

    刨除来回路上的时间,兄妹俩在家里呆了近二十天,也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不少梁子信的教诲。也亏了岑易编故事有一套,将天师道的来龙去脉的煞有介事,连张老爷都越发确信自家子女定是能修炼成仙的。

    张瑞阳便无奈:“先生都了,成仙不是努力就行,还需要万里挑一的悟性,并大智慧大毅力。我们如今不过学些微末技巧,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罢了。”

    “延年益寿不就是神仙手段了?”张老爷固执道:“你们既然入了天师府的门墙,就好生记着听先生的话,家里不用你们惦记。便是今后不能同你们先生那般能耐,至少也是个人上人。”

    老头儿亦有私心,哪怕三年后儿女们与天师府无缘,三年内也能让他们内外兼修,伐筋洗髓,体质不同于常人。梁先生可了,弟子们学得的仙法是可以传给家人的,只要孩子们一代代的好好培养,张家总能出个一飞冲天的人物来。

    邻居们羡慕张家兄妹能得天师后人青眼,张慧儿解决了心头大患,张老爷和张老太太更是恨不得进祠堂给祖宗烧几注香,给列祖列宗报告自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所有人都在念叨着“天师府”,梁天师的故事也从虚无缥缈的传,变成了真实存在于卲郡的神仙洞府。

    这般场景不止发生在张家一处,几所有有子女或亲人入了天师府的家庭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儿,他们被天师道的大手笔所震慑,哪里还会对梁子信的身份有丝毫怀疑?等到一个月探亲假结束,弟子们齐聚天师府,看待梁先生的眼神便更加敬畏。

    “听”他们路上见闻的梁子信若有所思,先“解释”了几位弃徒厄运缠身不得善终的缘由:“天师有灵,直通大道,你们日日在天师道场诵读门规,便是与天道有所承诺。普通百姓灵性未开,受到天道的制约不强,可天师弟子并非凡人,天师道予以你们能力,你们也必然要遵循天师道的规矩。”

    “至于你们所,天师府在你们家乡备受尊崇,我却是愧不敢当。百姓将我等当做梁天师传人,我们便要加倍努力学习天师道精要本领,为百姓造福,才算不弱了梁天师的威名,不给天师道蒙羞。毕竟和梁天师及他三百弟子相比,咱们还差的太远了。”

    他着便笑了:“我看你们这次回来,一个个精神满满,显见是做好了奋斗的准备。不如从明日起,咱们的课业翻一倍如何?我想以各位的资质,只需足够勤奋,是一定能扛下来的。”

    弟子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梁子信却又是重新起了一个话题:“另有一件事,我想与你们商议。你们离开这一个月,我想了一个问题。若是你们刚入师门时我便给你们分出团体,各自认命首领,或许就不会出现张淼妄自尊大欺凌同伴的事儿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们这两天就选出些管理者来吧。”

    有人立刻注意到,梁子信的是“我们选”,而不是他任命。果然就听他详细解释道:“我大概有个想法,即农人出身,以后亦准备做这一行的,形成一个同盟会,曰农会。同样道理,手工匠人组工会,商人组商会,读书人建文会,女子亦可设互助会相互帮扶。各组织出会长一人,副会长二到十人,平日里有事儿便由会长副会长做决定,会员之间有矛盾需要解决,亦可以交给会长副会长去沟通。”

    “这么做意在避免私怨,解决某些个人太过强横,而其余人又不能齐心协力与之抗衡的问题。今天大家的任务便是分组,并将明天上报于我,有心当会长和副会长的人也准备好竞选演讲,我们尽快将这事儿落实下来。”

    弟子们听的半懂不懂。分组好理解,无非看各自家世和职业。但竞职演讲是个什么鬼?

    梁子信道:“我曾过,天师道弟子人人品等,并不存在谁比谁更尊贵,便是会长、副会长,也只是履行管理职责,并非高人一等。你们想要得到同行的认可,就需要将自己的优势以及今后算告知所有人,他们觉得你行,你就行,觉得你能力不足,这个位置你就坐不了。”

    他举了个例子:“如我的预计,可定下会长只一名,副会长与总人数的比例在一比一百上下,最少不低于两人,最多不多于十人。假设互助会一共九十人,取最低数两位副会长。农会有一千一百人,取最高数十位。工会八百人,设副会长八,商会约设六名副会长,文会则有三到四名。当然,这只是我大概估算,具体人数按照你们分组后统计出来的总人数推算。”

    “会长副会长人数有限,想要当选的人必须站出来进行讲演,而不参选的人负责投票。”他描述过不记名投票的方法,最后总结:“得票数高的人便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会长副会长,同理,如若今后他们移了心智自私自利,你们也可以将他弹劾下台。”

    至于弹劾的流程又是另一套了,不过总体逃不开提名投票两步。在座的弟子们听他的有趣,新奇之余也不免觉得这法子真好。这般所有人一同开诚布公的竞争,端看各自能力和人缘,确实是做到了先生所的平等,无论胜负成败,都让人心服口服。

    他们只当梁子信“有教无类”并不在乎弟子的出身背景,却不知他根本就是拿弟子们当新规的白鼠,替沈淑窈看看这般公平选举的法子是否可行,又有何缺陷。大伙儿心中有了计较,依次在几位助教管事那儿登记了自个儿想去的组织,慢慢合计明儿要不要参选,选举时该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