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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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王若冰抓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嚼了嚼才想起来,他压根尝不出味道。

    刘德贵放下汤勺,夹了片羊肉,王停则倒了碗汤。

    “好喝!这合味楼是开挂了吧。”王停摸摸下巴:“明明前阵子去他们那里吃还觉得一般的。”

    “怎么样?”王若冰问刘德贵。

    刘德贵放下筷子,眯起眼睛,一脸严肃认真:“结合本人思想、工作、生活和作风实际,深入分析这两道菜的优点,羊肉鲜嫩入味,老鸭汤咸香不腥。这两道菜是你爸做的我也信!”

    王若冰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难道他们请了新厨子?”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合味楼请的那位新厨子自己上门了。

    正是王氏酒楼最为忙碌热闹的时候,这人带着两排服务员,每人手里端着一个食盒,大摇大摆进了座无虚席的酒楼大堂。

    王若冰正好在大堂帮忙,和这人了个照面,直觉来者不善。

    这位合味楼的新厨子四十左右的年纪,瘦,尤其是一双手,瘦如鸡爪子。

    他穿着对襟长褂,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扫了一圈,便定在王若冰身上,走上来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王老板,幸会。”

    一时间,食客们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王若冰笑了笑,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在下是合味楼的新主厨,廖敏,听上次的友谊赛,我们合味楼的蒋老板输给了王老板,廖某不才,倒想替我们蒋老板再讨教一二。”

    王停走上前来,嘲讽道:“原来是来替蒋老板找场子的,输了就是输了,还带找外援啊?”

    王若冰伸手,按在王停身上,让他退后,开口道:“不知廖师傅想如何讨教?”

    这一战无可避免。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这个廖敏,当年与他父亲王雁南有一段过节,摆明了是冲着王氏酒楼来的。

    每行每业都有一些绝活儿,向来不外传,要么是父亲传儿子,要么是师父传给弟子,调鼎一行也是如此。这廖敏当年在行业内尚算新人,若是潜心磨练技艺,必能成大器,可惜他剑走偏锋,暗中向已是郢都神厨的王雁南偷师,被发现后,王雁南按照行规处置了他,将他赶出郢都,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蒋老板竟然又把他找了回来。

    廖敏拍拍手,让服务员们开食盒,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十道菜。

    “这是合味楼新出的秋冬滋补菜品,咱们就比这个,如何?”

    王若冰扫了一眼十道菜色,就听廖敏继续:“你们王氏酒楼也出十道滋补菜品,定价由你,三月之后,咱们算一算哪家酒楼营业额更大,怎么样?”

    客人点菜时酒店都要出单子,账目对不对,和单子比对一下就知道,倒也做不了假。至于这定价自由,就有些值得玩味了,价格定低了,能卖出更多,可是营业额不一定高,价格定高了,却不一定有人买。价格如何制定,就要看酒楼各自的策略了。

    王若冰不话,廖敏笑道:“王老板不会是不敢吧?”

    “不必拿话来激我,你们合味楼早有准备,主动权都在你们手上,我们岂不是吃亏。”王若冰冷静道:“我们王氏酒楼推出新菜品,也需要一段时间,比赛就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如何?”

    “行。不过王老板,这比赛若是输了,该有什么惩罚呢?”廖敏凹陷的眼睛紧紧盯着王若冰,宛如恶狼。

    “若是输了,就从此从郢都的地界上消失,怎么样?”王若冰眯起狐狸眼睛。

    “好!”廖敏微微一笑,带着服务员们离开。

    大堂的食客们都听的一清二楚,待人走了,纷纷向王若冰听算出什么新菜品。

    王若冰个哈哈搪塞了,让人把合味楼的十道菜端到后厨。

    “廖敏?”刘德贵皱起眉头:“当初你爸把他赶出了郢都,要他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他怎么还能再出现?”

    王若冰抱着胳膊,垂着眼眸看着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十道菜,对后厨的一帮人努努嘴:“你们都尝尝。”

    众人于是围上来,在前任公务员刘德贵的要求下背了一遍核心价值观,才纷纷动筷子。

    对于刘主厨把后厨当成他耕耘几十载的办公室来管理,王若冰没什么想法,官迷嘛,挺正常,反正把菜做好了就行。他看了王停一眼,问道:“怎么样?”

    “好吃!”王停把一双筷子使得宛如暗器,眼神犀利,角度刁钻,在一群帮厨和服务员之间攻城略地,宛如饿虎扑食。

    “原来是廖敏,那就难怪了。”刘德贵放下筷子:“他当年偷学了不少你爸的绝技,难怪能把味道做得如此相似。若冰,你要跟他比试,是不是已经有了成算了?”

    “这个倒还没有。我连要做哪十道菜都还没想好呢。”王若冰坦言。

    “什么?”刘德贵惊了:“你都还没做好算,就答应和他比赛啊?输了的人可是要离开郢都的!”

    “这人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一味躲避不是办法,不如主动出击,将他一劳永逸地赶出去。”

    刘德贵叹道:“你的倒也不错,可是依我看,他的水平和你爸不相伯仲,你有把握能赢你爸吗?”

    把握?

    实话,王若冰还没有。他想了想,把赵百里叫到跟前来:“百里,你我对你怎么样?”

    赵百里虽然不明所以,脑子却是机灵:“我的冰儿,你要我做什么?我赵百里还不是但凭您吩咐。”

    “我们跟合味楼比赛的事,你也清楚,你脑袋比我灵光,得给我想个法子。”

    “???想法子?”

    “王氏酒楼?”

    贺棠头疼地揉了揉眉骨,看着助理交给他的资料。

    “那天在北郊不鸣庄接私宴的,并不是郢都大饭店的方奇名,而是现在王氏酒楼的主厨刘德贵,和老板王若冰。”周助理一板一眼,事无巨细地向贺棠汇报:“还有一件事,王氏酒楼与合味楼有过节,前段时间,合味楼请回了当年被王雁南逐出郢都的厨师廖敏,廖敏亲自到王氏酒楼下了战书,要和王若冰一决胜负,输的人从此不在郢都出现。”

    贺棠垂着眼看资料,长长的睫毛许久才轻轻一抖,仿佛一只飞累了的蝴蝶。

    “他还在网络上开直播?”

    “是的,直播过几次,现在算是有人气。您要不要看看?”

    “倒是个有点想法的年轻人,我瞧他了。”贺棠抬起眼睛,清透眼眸中异色微微流转,旋即蹙眉道:“算了,用不着费那个心。”

    “过阵子就是老夫人的寿辰,您或许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贺棠抬起眼,看着周助理,笑道:“你是让他来掌勺?那天在不鸣庄掌勺的并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厨艺到底如何。”

    “我让人去王氏酒楼买了一道菜,叫香煎羊排,听这是王若冰亲自掌勺,您还没吃饭,不如尝尝?”

    贺棠笑了:“你倒是准备得充分。那就端上来尝尝。”

    周助理让人端上食盒,揭开盖子,热气与香气一道散发出来,倒叫原本没什么食欲的贺棠有些饿了。他拿起鸡翅木雕花筷子,夹了一块带骨肉咬了一口。

    周助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哪知道,想象中赞许的眼神并未出现,贺棠一皱眉头,将肉吐在了食盒里!

    周助理端着食盒离开贺棠的书房。

    他实在不明所以,尝了口肉,明明味道很好,为什么贺棠居然会反胃?

    把食盒丢在副驾驶上,周助理开着车回了家。天已经黑了,他刚在家楼下停好车,就见自己那个准妹夫赵百里凑上来,围着他的车门转:“大舅哥!大舅哥!怎么样?你们老板怎么?”

    周助理面色沉吟,扫了赵百里一眼,嫌弃道:“都十一月底了,还敞着衣服甩着膀子,冻病了又要我妹妹照顾你!一点不会照顾自己,我还能指望你照顾我妹吗!”

    赵百里嘿嘿一笑,浑不在意,拉上夹克拉链,猴着周助理:“大舅哥,你们老板怎么个反应?是不是一尝倾心二尝心喜?”

    周助理绕到副驾驶,开车门取出食盒,交给赵百里:“你自己看。”

    赵百里捧着食盒,跟在周助理身后边往楼上走边开盒子:“怎么还剩这么多?……是不是不合他口味?”

    周助理进了屋子:“实话告诉你,我们老板吐了。”

    “吐了?不可能啊!怎么会吐?”赵百里关上门,两个大男人在餐桌前坐下,端出那道香煎羊排仔细研究。

    赵百里的女朋友,周助理的爱妹周楚楚女士出差去了,是以偌大的房子只有这两个大男人,不免有些冷清。

    这房子是周助理按揭买下的,赵百里毕了业,就跟着女朋友周楚楚一起回了郢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这位挑剔的妹控大舅哥接受他。两个年轻人刚毕业,没什么积蓄,周助理心疼妹妹,就让情侣两人一起在他的房子里住下了。

    这次合味楼给王若冰出了个难题,王若冰顺手抛给了赵百里。按赵百里的想法,廖敏那边来势汹汹,而且听刘主厨了,廖敏的技艺不亚于王雁南,这么可怕的对手,想要赢他,那就只能给王氏酒楼找一个有钱有势的靠山。

    有钱,才能帮王氏酒楼狠砸一波营业额,有势,就可以发动周围人脉来帮酒楼做一波宣传。

    他左思右想,一拍脑袋,大舅哥不正是贺家那位少当家的得力助手么!要有钱有势,郢都的地界上,谁能比得上贺家?

    为了这事,他没少在大舅哥跟前好话。

    “这……你们老板怎么会吐呢?”赵百里夹起一只羊排骨咬了一口,虽然羊排已经凉了,可味道还是很好,很香,也一点不腥膻。

    周助理也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天听到妹夫想让他帮忙牵线,他心里虽然有些疑虑,但是尝过王氏酒楼的手艺之后,这疑虑便消了。更何况上次在不鸣庄的私宴上,王氏酒楼展示的绝顶厨艺也令人折服,若非如此,老板又岂会念念不忘,让他去查人。这明老板至少对王氏酒楼是有几分好感的。

    所以他估摸着今天向老板推荐一下,是十拿九稳,哪知道老板居然吐了?

    香煎羊排他也是尝过的,味道绝顶,绝对不至于难吃到让人吐出来吧。

    周庄看着餐盘里冷掉的羊排,叹了口气,跟妹夫交代:“我原本呢,是想推荐你们王老板给贺家的老太太做寿宴宴席,现在看来,王老板跟贺家是没这个缘分。老板已经开了口,寿宴请郢都大饭店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