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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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珺就这么在永泰寺住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她幼年时期虽然被郑家人照顾着长大, 但有时候也会帮忙做一些粗活累活,所以在没有丫鬟的情况下,在寺院中需要自己动手照顾自己的生活对于应珺来也并没有让她觉得很难熬。

    早上起来先去水洗漱, 随后用过早膳便跟着明觉师太一同念经祈福, 祈福结束之后回房歇息, 有时做些刺绣之类的针线, 有时则是在书案旁边抄写佛经——

    倒真的算是个祈福的样子了。

    这日,应珺在早膳时分不心将一碗稀粥不心泼到了衣襟上, 于是便回去换了衣裳。待她拿着脏污的衣裳来到寺院后方的溪边上准备洗衣服的时候,却不心听到,有两位曾经在住持讲经时见过的师父也在不远处洗衣。

    “师父,您听了吗?最近新来的那位,是那位郎君未过门的夫人, ”那位稍稍胖一些的尼姑先开口道,“真不知那位郎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竟然把这般美貌的娘子放在我们这样的地方。”

    “这你就不懂了,”那位年长些的、看起来约有四十上下的女尼点了点尼姑的额头,“咱们寺院虽然不大,且离邺城遥远, 但却因着几位公主的缘故, 算得上是极安全的。那位美貌的娘子住在这里为她的夫君祈福,不仅安全,还能得到明觉师太的照顾,何乐而不为?”

    “是这样吗?师伯会照顾她?师伯那人, 不是最是严肃端正的吗?她怎会关注这样一位俗家娘子?”

    尼姑的疑问, 同时也是应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许多天了。然而这位师太还同第一日一样,对她极为尊敬, 并且极为照顾。

    那态度一点都不像她对其他人那般。

    明觉师太是这座永泰寺中身份极高的存在,虽然不是住持,但住持却也十分尊敬她。并且这几天应珺也观察过她,发觉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不像是位高僧,倒像是位皇家的女官——

    应珺回想了一下她那日见到的,高长恭与这位明觉师太话时师太的态度,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那位郎君乃是齐国如今的宗亲,他的母亲也是皇族中人,在世时也曾经住在我们这里潜心修佛,”年长的尼姑试试开口,“现如今住在院内的那位娘子,既然是他的夫人,那么日后定会有些个什么泼天富贵,你我得罪不起。”

    “师父!”尼姑的求知欲并没有得到满足,“你这样不对。”

    “怎么不对了?”

    “郎君的身份,弟子当然是知晓的,”尼姑看起来颇为严肃,“但是,郎君的母亲既然曾经居住在我们佛寺之中,那么便是出家人了——现如今那个皇族,当真会认她回去?”

    被称作师父的女子愣了愣,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

    “当今圣上并非善类,然而主子……”她顿了顿,不知道省略了什么,再没有下去,而是换了种方式,转而极为严肃地看向了她的徒弟。

    “那位郎君的母亲当日既然被永泰公主所收留,那么她便是永泰公主所认可疼惜的存在,是最最尊贵不过的。永泰公主于我们永泰寺的大恩大德,你还,不懂。然而郎君的母亲是永泰公主带回来的,那郎君便是我们寺院的大恩人、大靠山,我们只是帮他一点忙,这并不算什么。”

    应珺没有再去注意那师徒二人又了什么,只是静静地抱着自己的衣物,直到那两师徒离开,她依然颇为震惊地站在原地。

    她到底听到了什么?

    永泰公主的事情,她是听明觉师太提到过的。

    前朝北魏年间,北魏孝明帝元诩在位之时,宣武帝胡灵太后大权在握。然而胡灵太后阴狠毒辣,不择手段,孝明帝的妹妹永泰公主不堪重负,便在此处削发为尼——而这座寺庙也改名为了永泰寺。

    可是,北魏孝明帝在位期间,那是大约三四十年前了。

    根据刚刚那位师太的话,王爷莫不会是永泰公主的后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永泰公主早年便对皇室生活失去热情,早早便在此出家,并未进行大婚,哪有可能会有什么后人。

    可是如果不是永泰公主的后人,那会有谁呢?

    应珺只觉得脑子一团乱,但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但是若是永泰公主,那便只能是北魏元氏了。

    北魏元氏人口繁杂,就算是应珺的母亲这样的流离乡野的存在都有,听闻还有沦落风尘的存在——若是这样看来,王爷的母亲能住在这座寺院之中,也算是不错了。

    推算到了这一步,应珺对高长恭的身世,突然有了一丝丝的心疼。

    王爷的母亲大抵也是出身元氏。然而,同样是元氏贵女,三哥河间王高孝琬的母亲便是尊贵的文襄皇后,而王爷,却只能“不得母氏姓”。

    她并不了解高长恭的身世,但也多少听过一些。那时她在兰陵王府,闲闲无事的时候便会去陪伴卫嬷嬷,而从卫嬷嬷的话语中,她多少可以得知一些事情。

    比如,卫嬷嬷是王爷生母的贴身侍女。

    比如,文襄帝高澄当初姬妾无数,然而各个都在族谱玉碟上有所记录。然而兰陵王的生母,却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留下姓名——而这正是她自己要求的。

    又比如,当年王爷母亲身死,其中似乎有什么事情和高湛有关。

    再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但是这般没有生母护卫的王爷,幼年时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他不像她这样,可以漫山遍野地撒欢乱跑,只能孤身呆在偌大的王府中,连母亲都不能陪他。

    应珺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王爷的情绪,除了敬重,还多了一丝怜惜心疼。

    在这寒冷的冬日,她突然很想见到他。

    想用力地拥抱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告诉他,他们是一样的,她会一直陪着他。

    可是,他现在正在专心致志地准备作战,她一定不能扰到他。

    洛阳是齐国重要的军事要地,一旦被周国和突厥联手攻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现在也没了洗衣服的心思,便抱着衣服回到了房间,放下之后决定去后山跟着其他的师父们一同挑水。

    可是当她挑着空水桶往后山走的时候,又听到了两个人在话。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话的人虽然穿着寺院女尼的衣服,发出来的声音却是男声。

    并且,他们声音虽然极,但她却因为这几个月跟着兰陵王学武,耳力也有所增长。

    听了每两句话,应珺便脸色大变。

    她没有再犹豫,而是立刻丢下了水桶,抓住一个师父,请她转告明觉师太,而她自己则是飞奔回了院子,便飞身上了高长恭临走时留给她的那匹马,前往洛阳——

    那两人之中,一人口音与她日常所接触的人口音都不一样,并且话语之间还提到了南陈皇弟安成王陈顼,而另一人也表露了身份——对方竟然是北周派来隐藏在北齐多年的探子。

    她的脑袋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想不出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但是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这个消息尽快地告诉高长恭,让他做好准备。

    虽然她相信,以王爷的身手和警惕性,一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她还是免不了要担心。

    毕竟这次北周直接派出来了二十万大军。

    刀剑无眼。就算兰陵王武功再高,那也不能明他就是绝对安全的。

    此时此刻,应珺只想立刻来到他身边,告诉他——

    周国已经和南陈的陈顼有了密谋,要在三日之后,洛阳城外,刺杀齐国兰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