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山河旧影藏秋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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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旧影藏秋月(一)

    要有谁想要害她,徐三第一个想起的, 就是屡次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崔金钗。然而此时此刻, 韩犬却, 今夜这火, 乃是因他而起,实在让徐三心感诧异。

    她抬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 就见韩犬眉头紧蹙, 沉声道:“我先前跟你过, 我在西南时,杀了几个光朱的头目。那几人都是光朱的老人了,颇有威望, 我杀了他们,他们自是饶不过我。”

    徐三皱眉道:“你突然被周内侍调回京中,是不是因为光朱的人, 一直在追杀你?”

    韩犬倒是没想到, 他才了个话头儿,徐三就能想通个中牵扯。他点了点头, 目光阴鸷, 咬牙恨道:“是。一方面, 我剿匪有功, 周文棠若不将我调任回京, 怕是难以服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在西南捅了篓子,那些个混账, 死揪着我不放,我背上的伤,全是他们下的手!”

    徐三与韩犬初试云雨时,韩犬褪了外衫,那宽阔后背上的狰狞疮痕,甚是惹眼,还让徐三心疼了好一阵子。

    她忍不住攥紧韩犬的衣角,轻声道:“今夜这火,不定是朝着我来的呢。你虽招惹了光朱,可他们的手,未必能伸的这么远。”

    韩犬却是摇了摇头,一边抚着她的长发,一边冷笑着道:“前些日子,我跟你闹了别扭,之后去街上转了一个时辰,这就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回来找你。哪知就在此时,我在人群中瞧见了一个熟脸,那家伙正是光朱的爪牙。”

    “我偷偷跟了他一会儿,就见他从集市上买了些火石、蒲绒等,俱是火之物。我也没往心里去,只想再跟他一会儿,捣毁那混账的老巢。哪知跟着跟着,那人却是忽然不见了影踪。如今再想,肯定和今夜这火脱不了干系。”

    韩犬及此处,微微抿唇。他挑起眉来,大手捏着徐三的双颊,非要将她俏生生的脸挤成一团肉包子,口中则冷声道:“这几夜里,我可都瞧着呢。你这骗子,根本就没想我。”

    徐三却是瞪大双眼,惊声道:“傻子,你这是被盯上了。那人之所以来我这儿放火,就是瞧见你夜夜来此,只以为你还跟我住在一块儿。”

    韩犬一听,立时松开手来。他眉头紧蹙,稍一思忖,咬牙道:“那我以后,不跟你待在一块儿了,倒也省得连累你。”

    徐三却是靠在他的肩头,磨蹭着他的颈窝,紧抓着他肌肉结实的上臂,声嘟哝道:“不行!不许走。我若是连你也护不住,那我这个二品的官儿也不必当了。你就跟我待在一块儿,别的地儿,哪儿也不准去。你若要走,我就抓着你不放。”

    徐三这番言语,自是让韩犬十分动容。

    一直以来,都是他求着徐三,磨着徐三,这女人倒还不曾对他过什么动情的话。然而今时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火,好似将她的那颗冷冰冰的心,也一并融成了一摊软水。

    韩犬心头发热,忍不住紧紧搂住怀中的女人,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到了她的鬓角与青丝上去。

    只不过,动容之余,韩犬的心中,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就只能待着这四方宅子里,由徐三来护他安危吗?所有的风雨,都由徐三一人来担吗?他若是想过这种笼中鸟似的日子,当年在寿春时,他早就折了腰,去伺候那腰缠万贯的魏大娘了。

    他不能。他不愿。

    韩犬目光晦暗。他紧紧按着徐三的腰背,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躯里去。他幻想着有一天,他能为她遮风避雨,为她而顶门立户,架海擎天,成为她心中最有力的依靠。

    这一天,可还会来?

    韩犬的心思,徐三却是顾不上多想,在她的心中,远有更多要事,非得操心不可。比如她要护住韩犬,那就不能只是而已,必须要想方设法,加强这开封府衙的护卫。

    早些年间,她还住在周文棠的后院时,那一方宅院,好似铜墙铁壁,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足可见周文棠守卫之森严。然而自从她搬到了开封府衙,她这一扇窗子,韩犬也能翻进来,金元祯也能闯进来,也确实是该好好整饬了。

    徐三这边正为此犯着愁呢,隔日里唐郎却是为她解了忧。那唐狐狸,瞧见这场大火之时,很是为徐三忧心不已。他稍稍一想,就对着徐三细声道:

    “奴开的那酒楼,时不时就有人来闹事儿,或是酒喝多了,醉得糊涂的,或是别家酒楼,故意来寻衅滋事的。奴后来花了重金,自武馆请了几位娘子,倒是顶上了用处。那几人很是可靠,奴跟她们是老交情了,若是掏些银子,让她们夜里来三娘这儿盯着,该也是行得通的。”

    徐三一听,不由一笑。她亲自给唐玉藻斟了盏茶,对他道:“咱家玉藻,真不愧是我亲自任命的管事,总能为我解燃眉之急。你呀,又是财神爷,又是土地神,祈福求财保平安,全都要来找唐掌柜。”

    唐玉藻如今虽还是对她自称为奴,但他做了这么久的生意,骨子里的奴气早就退了八成。他话虽还是细声细气的,但是那股子媚劲儿,却是已然消失不见了,这头发梳的光净,眉眼更是俊俏,倒有了些儒商风范。

    耳听得徐三夸起自己来,唐郎温文一笑,轻声道:“奴要是真有这样厉害,三娘怎么会不要奴,偏去找了条狗子呢?”

    徐三被他一噎,有些尴尬地一笑,冷不丁地想起早些年间,唐郎屡次三番,自荐枕席,一个劲儿地跟她自己很是厉害。还有那一夜,他裹着魏氏送来的薄纱,那黑漆漆一团的玩意儿,逼着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这多年了,这子还没歇了心思?

    徐三清了清嗓子,只当没听见唐玉藻这番话儿,又拿起幸免于火灾的账本,跟他起了驿馆之事来。唐郎也没再纠缠,收了心思,不慌不忙,跟她汇报起了经营状况来。

    有唐郎从中牵线,没过多久,徐三这后宅就请来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武人。徐三在京中任职这两年,表现不错,声名远扬,远比前任曹府尹要更得民心。那几个武人听要来给徐府尹办事儿,甚至还非要给她降些银子,后来还是徐三他们辛苦,巧立名目,又给了她们许多好处。

    有言道是纸包不住火,徐三这后宅起火的事儿,没多久就传了出去,就连官家都向徐三问了几句。而这贵族阶级,向来没有秘密,隔了几日之后,徐三的未婚夫,狸奴,就登门探望徐三来了。

    这日里徐三在宫中给宋祁授过了课,才一回府,苦等多时的韩犬就趁着她更衣之时,一把将她横抱起,急急将她抛到了被褥里去。徐三笑骂他食髓知味,不知节制,而韩犬却是得意,自己身强力壮,毋需节制,若是今日不做个够,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再悔恨不已吗?

    早些时候,韩犬要在床笫之间,将徐三他的那巴掌报复回来。他今日就到做到,一边奋力挺腰驰骋,一边将她那软肉得啪啪作响,那声音在翠帐间不住回荡,实在让徐三脸红心热,羞恼不已。

    床架子吱吱呀呀,二人正在兴头上时,却忽地听得院子里有脚步声渐行渐近。那人走路的声音极大,还时不时清两下嗓子,显然是不好意思直接扰,算故意用这声音,唤那厢房里的一双鸳鸯回到尘世里来。

    韩犬死死咬牙,一双眼几乎瞪得通红,徐三赶忙推他,声劝道:“梅岭最知轻重,她来唤我,肯定是有急事。你先忍忍,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韩犬闷闷地唔了一声,往后收腰,抽拔而出,之后还依依不舍,按着她肩,狠狠亲了她一口。徐三匆匆系好衣带,也顾不上收拾,钗横鬓乱,强忍不适,这就缓缓将门扇推开。

    哪知她一开门,梅岭便急急上前,低低道:“三娘,薛菡过来了,是三娘这儿前些日子遭了火,要给三娘送一尊地藏菩萨。人已在前衙候着了,茶水都换了两轮了,三娘见还是不见?”

    徐三一惊,赶忙收拾衣衫,蹙眉道:“怎么现在才来喊我?”

    梅岭抿了抿唇,无奈笑道:“我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盏茶的工夫,又是咳嗽,又是清嗓子,三娘却是怎么也听不着。”

    徐三脸上发烫,也顾不得多,将身上的衣裳收拾得差不多了,又让梅岭给她整理了一番发髻,这就朝着前衙赶了过去。

    前衙之中,狸奴眉眼俊秀,青丝披散,一袭墨绿缎袍,个头儿比徐三上次见他时又高了不少,婴儿肥也退去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清瘦了,从前像只肉乎乎的橘猫,如今却像是只布偶猫,温雅而又可爱。

    他等了约两盏茶的工夫,可却仍是不急不躁,眼见得徐三过来,他还立起身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对着徐三含笑轻声道:“是我不好,没事先跟三娘一声,耽搁了三娘处理官务,操持纲纪。”

    处理官务,操持纲纪?她处理和操持的,可不是官务和纲纪。

    狸奴这般通情达理,反倒让徐三觉得心中有愧,脸上更是臊得不行。她微微抬袖,请狸奴入座,接着坐到他身侧,抿了口茶,缓缓笑道:“狸奴今日专程过来,可是有甚么急事?”

    薛菡缓缓抬袖,召了仆侍上前,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风范。那两个仆侍一齐抬着一尊重物,心走了过来,那物件上罩着一层镶金红布,看起来颇为贵重。

    徐三正细细量着,便听得狸奴轻声笑道:“我听人,若是在家宅之中,供奉地藏菩萨,可保家宅永安,出入神护,无水火灾,便特地去了大相国寺,请了这尊菩萨回来。近日大相国寺的妙应禅师,自四方游历归来,我就求了他给这尊菩萨加持护念。”

    所谓加持护念,倒有些像是道教中所的开光。若能让高僧开光,这菩萨必会灵验。

    徐三听着,心下一叹,暗道狸奴实在有心。

    而狸奴稍稍一顿,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妙应禅师,向来只见有缘之人。我今日贸贸然去见他,也不知他会不会见我,更不知他,会不会给这佛像加持护念,所以事先才没有知会三娘,还请三娘勿怪。”

    徐三让他等了这么久,哪里还会怪他?她面上带笑,赶忙谢过狸奴,一个劲儿地对他起了好听话来,而就在徐三将狸奴哄得笑眯眯时,她不经意间,抬眼一瞥,却瞧见那锦绣屏风一侧,现出了半个身形来。

    那人身躯凛凛,高大结实,扮得虽不大起眼,可那孤傲之气,却是遮掩不住。

    韩犬紧盯着她,眸色阴鸷,唇角虽微微翘着,可那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倒像是气极反笑。徐三一撞上他的视线,忍不住稍稍一顿。

    而徐三这么一顿,狸奴似有所察。那少年收敛笑意,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屏风之后。

    一边是有婚约的未婚夫,一边是真心相付的有情人,徐三夹在中间,只觉得十分尴尬,心底暗暗骂了自己好几句。她组织了下言语,正算找个由头圆过去,不曾想韩犬却提着砂瓶,缓步上前,立在薛菡面前,对着他眯起眼来,阴恻恻地笑道:“徐府尹,薛公子,茶水凉了,容奴给二位满上热水。”

    作者有话要:  下一章终于要仗了!!!兴奋

    之前一直有人怀疑开国女帝为什么能过男人,这个伏笔,几章之内终于也要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