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战场何其残忍,何其无情。
他带着他们来,却没有带他们回去。
众将士都逐渐散去以后,只余荣盛一个人站在那里良久,眸色晦涩不明。
边疆的风尘很大,稀碎的沙土直迷人眼,狂风之下,冷意直接渗入到骨头缝里。
荣盛觉得空气有些苦涩,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涩的,大脑都有些昏聩,眼前也跟着发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什么抽走了一样。
等荣盛终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时,手脚已经软了下来,他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眼前蓦的一黑,四周一片万籁俱寂,他失去知觉,昏了过去。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还变成了一只猫,却记不真切了,只觉得梦有些滑稽,荣盛猛的睁开了双眼,入眼的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荣盛想站起身,下一瞬又僵住了。
他双手被捆绑着,粗糙的麻绳入肉三分,一动就直接勒入皮肉之间,疼的要命,动弹不得。
荣盛记得自己在郊外的时候,时间还不到午时,这会儿天已经明显黑透了,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些潮湿,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荣盛眯了眯眼,想等眼睛慢慢适应。
下一瞬,他背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大殿下,您醒了?”
这声音耳熟,荣盛明显楞了一下,才一字一句的吐出一个称呼,“督察史大人。”
这个时候,督察史不是应该在京城吗?
怎么会跑到了这战场,还绑了他。
荣盛听到“呼”的一声响,昏暗的烛火幽幽亮起,烛光晃荡着照亮了四周。
荣盛移了移眸子,缓和了一下眼睛的不适,等他看清时,就怔住了,这里是……牢房?
“殿下。”来人渐渐转到他身前,也不管他看见看不见,规规矩矩的朝他施了一礼,才道,“有人指控殿下卖国通敌,府中私藏大量兵器,也是谋逆之罪,如今证据确凿,卑职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捉拿,殿下就认了。”
卖国通敌,这四个字极重。
谋逆两个字更重。
认了,便是不忠不孝之辈。
荣盛骤然意识到自己是受了陷害。
可是这种时候,被下药捆绑了,全身无力,饶是他一身武艺,也逃无可逃。
督察史大人站在那里,脸上似乎带着一脸悲愤,声声都是对他的指控,“殿下,陛下待您不薄,对您许以将位,百姓对您也是推崇备至,您兵权在手,位高权重,尊荣无人可比,您为何还要私通敌方?!”
荣盛站起身,提高了音量,“荒谬!”
“殿下不承认?那就别怪卑职让人上刑了。”
荣盛轻嗤了一声,咬牙硬是不认罪。
有人上前去,手中的刑具乌黑,似乎还沾着鲜血。
绳子解开,十指被人活活掰开,两副乌黑的拶指夹上了去,衬着白皙修长的手指,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荣盛的眼神很冷,他这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拶刑这种屈成招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绳子一收,十指连心,痛楚猝不及防,荣盛狠狠皱起了眉头,硬是哼都没哼出一声。
久经战场,受伤都是常事,可他从到大,皇子之尊,也是锦衣玉食,哪吃过这样的委屈?
长着一绺白胡须的督察史扬着下巴,继续道,“殿下还是早点认了,也少吃点苦头。”
“……呵……”荣盛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两边人喊着口号用了力气,绳子再收,手指成了青紫的颜色,那痛楚直冲心间,再瞬间传向四肢百骸,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那两截绳子越拉越紧,白皙的手指从青紫到渗血,仿佛听到了骨骼破碎的声音,荣盛疼得死去活来,他睁着一双冷眸,哆嗦着唇,颤声道:“就算你们将我千刀万剐,我还是那句话,简直荒谬。”
这世间谁都有可能造反,若只有一个不会造反的,那非荣盛莫属。
督察史一翘胡子,似乎是不耐烦了,“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如殿下所愿!拿匕首来!”
荣盛目光闪都不闪,眼神不悲不喜。
他的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很难过。
这才知道何为伴君如伴虎,名利场,是非窝,不是他什么都不图,便不会招惹祸端的。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原来都是真的。
那刀刃极利,闪着寒芒,一点点刺入肉中。
硬生生切下一块肉,荣盛险些疼晕了过去,他咬着牙,仍是那句,“荒谬。”
督察史一声怒吼,“殿下如此顽固不化,陛下可会冤枉了你?陛下的命令会有错吗?”
陛下,呵。
二字顶天。
千刀万剐的凌迟痛楚一点点透入骨髓,让荣盛哼都哼不出来,胸口那堵着的闷气直涌上来,腥涩涌入喉间,荣盛咽了一下,血气翻腾太狠,没咽下去,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溅红了牢房里脏污的稻草。
荣盛以青紫於血的手艰难撑地,高昂起下巴,眼中的高傲明明白白写着不服输。
督察史示意人停下,蹲下身看着荣盛,眼神极其阴暗,出来的话却格外温柔似水,“大皇子,念在你为国立功无数的份上,这十八般刑法我就不一一在你身上用了,不如你老实认了罪,我们大家都省事。”
剧痛多了,便有些麻木了。
荣盛缓过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什么罪?”
“府中私藏兵器,与敌私通文书,铁证如山。”
霎时间静了下来,死气沉沉。
“铁证,何来铁证?”荣盛冷笑一声,动也未动,喉咙沙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铁证,铁证也是可以伪造的。
“殿下好忍力。”那督察史捋着白胡子,冷幽幽地看一眼荣盛,站起了身,“幸而卑职从未轻敌。”
他完,侧头看了一眼身后随从,高高的扬一下手,声音狠厉,“来人,将那些忤逆不道的一干人犯押上来。”
“也好让大皇子看一看,犯上作乱的下场。”
忤逆不道的一干人犯,哪来的一干人犯?
只这一句,登时冷了荣盛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