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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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踽踽独云非人哉,

    涓涓细水对面来。

    黑。

    眼前是一团化不开的黑。

    行云和红指甲被水卫押上蛟龙头大船,关进一处狭舱房里,听凭发落。

    双眼被蒙,四肢被捆,红指甲扭了扭,似乎想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楚行云却像石像一般静静地不动,他忽而开口道:

    “都推到我身上吧。”

    红指甲冲他抬起头:“什么?”

    “推到我身上,都是我逼你做的,我自己要逃跑,所以威胁你去偷金玉片给我做盘缠,你一时鬼迷心窍才……”

    “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红指甲断他,你想自己一个人扛私逃之罪?他们会把你活剥皮的!”

    行云:“一个人扛,是一个人被剥,两个人扛,是两个人被剥,何必要干这么不划算的事呢?再本来也是我怂恿你逃跑的,我来担责也没错。”

    红指甲:“不行……不行!你会被活活折磨死……”

    “私逃之所以重罚,不过是想杀鸡给猴看,你是棵摇钱树,捧春阁砸了多少钱调养你,好不容易养出来,最后拿去这样白白杀了,阁主要肉疼死了。可是不杀又不行,乱了规矩以后不能服众。但是只要你都是我逼你干的,这就跟私逃性质不同了,他们就不会刁难你,找个借口从轻发落,有钱不赚傻大个嘛。我就不一样了,死活都无所谓……”

    “我有所谓!楚行云!你不是一直要回家吗?你不是还想见你的家人吗?你的死活对他们也不重要吗!”

    行云静静地坐在那,逃亡时上涌的热血、沸腾的心悸都给秋雨了去,五脏六腑好似从胸腔中掏出来,陈列在夜雾中,凉了、冷了。

    他冷静地开口道:“现在硬逃,是不可能再逃掉了,所以我们两个要有一个人来担这个罪名。他们要杀鸡儆猴,必定是要慢慢折磨,折磨得惨不忍睹给你们大家看,看谁以后还敢逃。这期间他们大概会吊着我的命,我暂时死不了,你从轻发落之后,就帮我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免我一死,在此之前,我会一直撑着等你。这才是能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的方法,你觉得怎么样?”

    红指甲沉默了好一会,忽而轻轻地问:“一起……一起死不好吗?”

    “不好。”行云回,“我不要死,我还要活着。”

    “活着?”红指甲半哭半笑地嗤了一声,“生不如死地活在这里?我一直在想,人们到底为什么要建这样一座城来杀害自己的同类?你从‘羊’变作‘猴’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人’了,等级一次升得比一次高,可你过成了什么样?”

    行云回:“生活虽然有毒、虐待、和折磨,可是还有鸡腿、烤鸭、龙虾,天下那么多好吃的,我都没吃过,那么多好玩的,我也没见过。我要活下去,以后会吃到很香很香的菜,跨过很高很高的山,遇到很好很好的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只能成为一具生蛆的尸体,我家乡以前闹饥荒,我见过很多死人,天气一热,就烂得流黄汤,被绿头大苍蝇围着,我才不要变成那样!红指甲,就照我得去做吧,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舱房门再次被开,他俩被水卫押上岸,押上露凉台,两人被拖到一处大厅,一把揭开眼上的黑布,灯火通明刺得楚行云睁不开眼,上首坐着王爷,其下站着捧春阁阁主,管倌的鸨母,还有那个黄衣人。

    行云一看见这黄衣阉人,就心下一紧,扎哑妹刀子那会儿,他就觉得这人跟红指甲有过节,之后回去一问,果然有深仇大恨,原来红指甲进捧春阁不久,就被选作阉奴,不过后来他使了个计策,让黄衣人顶上去了,也不知这阉人有什么本事,竟成了阁主眼前红人,去势之仇,羞恨滔天,自然就逮着见缝插针地报仇。只是上次碍于红指甲晋升为红牌,所以只好拿自己这个做使唤的出气,如今红指甲是真犯了大事,怕是更要借题发挥了。

    行云偷偷量红指甲,想看看他什么表情,红指甲脸上波澜不惊,可与其他是毫无惧色,倒不如那整张脸都是麻木的,好像个石人,直挺挺地跪在那。

    审问开始,红指甲和楚行云早已串好了供词,一五一十地作答,末了,阁主问:“这么,你是被逼的?”

    红指甲木木地点着头。

    管倌的鸨母一听,甩了下红手绢,着哈哈,笑道:“哎呀我就嘛,我们倩雪这红牌做得好好的,千金难买一夜,这么尊贵,怎么会私逃……”她开口没几句,被黄衣人偏头一瞪,赶紧消了声。

    黄衣人走过来,对楚行云笑道:“你真是个可怜,被这么个灾星拖累,否则啊,你早就自由自在,远走高飞了。”

    “你什么意思!”

    行云没什么表示,红指甲忽然抬头问,他一直就想不明白,宴会那会儿他什么也没干,到底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黄衣人悠悠踱步:“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宴会上剥了颗荔枝,然后,你手一抖,那荔枝掉了——”

    红指甲皱着眉,恍然像是想起了那么一回事,掉了颗果子也没什么,席桌上多的是。

    “本来掉了,也就掉了,可偏偏,那颗荔枝滚到了扇娘桌下,扇娘站起来时,踩了一脚,一滑——”

    红指甲唰地白了脸。

    “扇娘可是王爷的心头肉,你,能饶得过去吗?王爷当即叫人严查——”

    安平王爷坐在上首,百无聊赖地瞧着这一切,掉了颗荔枝,也没什么饶不过去的,他只不过是要在扇娘面前摆摆情郎的谱儿,随口了那么几句,谁知那黄衣人就当了真,当即上报阁主,找来鸨母,要求严查。

    鸨母当时听罢,却有了另有一番心思,王爷素来不近男色,而今却要严查一个倌下落,一问,犯的还是掉了颗荔枝这点错儿。这夜色阑珊的,到时人找来,审一审,看一看,可就不一定怎么样了。鸨母和黄衣人不谋而合,一唱一和,阁主也就随他们查了。

    谁知这一查,就查出个惊天大逃亡。

    红指甲跪在那,可笑,真可笑,只是因为掉了颗荔枝,就毁了,全毁了……

    黄衣人见他面如菜色,就喜上眉梢,像开了屛的雄孔雀,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左一句,右一句,力图将红指甲成死罪,鸨母听得兢兢战战,她在红倩雪身上投了不少钱,这么给杀了她得亏死,犯了私逃这种事,一般抓回来,都是几个人互相推卸,好不容易眼下有那傻鬼楚行云替红指甲顶罪,天大的好机会怎能放过,她恭恭敬敬地问:

    “王爷,您觉得,如何处置呢?”

    安平王爷恹恹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在他瞧来,就跟蛐蛐、蚂蚱、金龟子一样。现在,有一只金龟子问他,这两只蚂蚁,当如何处置?他怎么知道呢?这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随便吧。

    这时,有人来报,西屋那边的客人磕了药,都疯了。王爷点点头,道:“那就包几位红牌去伺候一下吧。”他瞧着这里也没什么意思,遂起身,欲走。

    黄衣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忽而道:“王爷最是怜香惜玉了,磕了药的人,难免有些粗鲁,正好,眼下,就有现成的呢。”

    行云急火攻心,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嘴刚一张开,还没发出声儿,就听“啪”地一下,黄衣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这没你话的份儿!来人,叫他闭嘴。”

    当即有金甲卫上前,摁住行云,往他嘴里塞布团。

    王爷仔细想了想,西边的客人,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家伙,也是无所谓的,遂道:“也成,那就这么办吧。噢,对,今日好像有人献了一味春`药,叫什么一枝春,不然就试试这个……”

    “谨遵王爷吩咐。”

    红指甲跪在地上,听了这一句,忽而像被一盆水泼醒了,周身发抖、发颤,恐慌像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逃走,逃得远远的,可手脚被捆,他看见金甲卫捏着一杯金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不,不要……滚!滚开啊!”红指甲在地上蠕动着爬,做着徒劳的挣扎,像蚁虫一样,最后,轻而易举地被抓住。

    他被摁着灌下了一枝春,红指甲哭着叫道:“黄阉货,你真是不得好死!”

    黄衣人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你个贱货也有脸,你这是罪有应得!都拖下去!”

    行云和红指甲都被拉走,拖到一半,红指甲整个人都不对了,脸上身上迅速发红发热,像高烧濒死的病人,整颗头摇来晃去,已是神志不清。

    他们被拖到西房,开门,里边就是地狱。

    红指甲被扔了进去。

    而行云被金甲卫摁在地上,跪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楚行云想尖叫,想大哭,他想娘,想回家,要是那只叶熊还在就好了,捏一捏它,就好像回到了娘的身边,娘会保佑他的,会等着他回家,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王爷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初时觉得有些意思,像秋日里,孩童看见一群蚂蚁在分食将死的蝉,总要蹲下来看一看,看着看着,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遂离去,近女色。

    黄衣人却倚着门,一直一直地看,他赏心悦目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踢了行云一脚:

    “怎么?想进去陪你主子?”

    黄衣人蹲下来:“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你想陪,人家客人还不愿意呢。”他伸手拍了拍行云的脸,蔑笑一声,“瞧瞧,瞧瞧,走的时候你还眉清目秀的,这才多久没见,就被水卫成这猪头样,真惨哟。”

    他看着行云被布团堵住嘴,只能发出可怜虫似的呜呜叫,心满意足,又:“你主子找了你这么个使唤也是惨,红倩雪哪有那能耐逃跑,想来是你这死鬼撺掇他了,为了一己私利,你看,把他害成这样,你数数,那屋里有几个人呀?”

    屋里的红指甲在哭叫,行云闭着眼睛,像要崩溃了一样。

    “数!数啊!我叫你数你听见没!”黄衣人把行云踢翻在地,踩、踏、踹、,踢得他脑袋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疲了,黄衣人就歇一会,朝屋里看看,待会儿又继续,这么来回三趟,行云一声没吭,夜深了,黄衣人也乏了,遂道:

    “按老规矩处理吧。”

    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行云,幸灾乐祸道:“哈哈,你主子要被轮死了,一枝春那么烈,是药三分毒,没轮死,到天亮也要被毒死咯。”

    行云被迫跪在地上,恨恨地剐了他一眼。

    黄衣人像是被这眼神挑起了兴致,他一把捏住行云的头:“你还犟起来了!怎么,担心啊?”

    行云被布团堵住,不话,也不想话,黄衣人拍拍行云脑袋上刚刚撞伤的部位,狂笑:“哎呀,主仆情深?有趣,太有趣了!你放心,我告诉你,你主子早就烂货一个,也就当半个月的活儿一夜全干了,一枝春嘛,鸨母那么贪财,只要没真毒傻了,铁定有病治病,只要他能挨过去,私逃这事儿从此就翻篇,他还能苟活一段时日,至于你嘛——”

    黄衣人拖长了音,捏了捏楚行云的后颈子肉,笑:“你就不一样了,可怜,你呀,必死无疑。”

    他大笑着走出去,一击掌,一位屠夫走进来,手上拎着一片又薄又大的刀片,朝行云走来……

    有爹有娘的时候,爹娘都,人是人,后来长大了一点,没爹没娘,看到了很多“别人”,就知道了:

    人是动物。

    是直立的走兽,如此而已。

    放肆、疯狂、通宵达旦……

    客人都散了,红指甲一身泥泞的腥臭,从屋里爬出来,拖出一条白浊的秽物。

    他爬向院里的一口井。

    井很深,映着蒙蒙亮的天。

    红指甲抬头,一幕墨靛的穹顶,像蘸饱孔雀蓝汁的毛笔涂上去的,很干净。

    他再低头,井水,也很干净。

    天地之间,只有他、只有他……

    好想洗一洗啊……

    红指甲挣扎着站起来,在井边站好,像一只直立的鹤。

    他一头往下栽去——

    他会扑进一汪澄澈清冽里,从此,就彻底干净了。

    等着,等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红指甲回过头,楚行云站在他身后,拉住了他。

    “不要死。”

    行云把红指甲拉离井边,开始水,一边摇绳放桶,一边喃喃道:“不要死,好不好?”

    “可……可是,好脏啊,好脏……”红指甲开始不停地摇头,他还没从疯狂的药劲里缓过来,整个人神志都不太对劲,楚行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烧得滚烫。

    行云手一触到红指甲,红指甲就跟疯了一样,忽然挣扎,尖叫:“滚开!滚开!不要碰我!脏死了!”

    “洗一洗就干净了。”行云把水上来,慢慢地往红指甲身上浇去,红指甲不停地重复着:

    “洗不干净的、永远也不干净的……我……我就是掉了一颗荔枝……只是掉了一颗荔枝……要是没有掉就好了……要是……啊!啊!好脏啊……”

    行云面无表情地倒着水,一边帮他搓洗掉白渍,回:“你看,洗掉了,没有永远洗不掉的东西。”

    “洗不掉!洗不掉!我娘希望我做一个干净敞亮的人,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啊,好脏啊……好脏……啊——”

    红指甲崩溃地大哭大叫,全然不能控制自己,行云知道那个药对人很不好,轻轻地拍着他:

    “今天洗不掉,就明天再洗一下,明天还洗不掉,就后天再洗,一年不够,那就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段足够长的时光可以跨过所有的痛苦,不要死,好不好?我们一起活下去……”

    “呵呵,活下去?你什么呢?怎么活下去?怎么活得下去!你看看,你看看我成了什么样!被轮`奸的又不是你!你懂什么!”

    红指甲一个用力,推开行云,扎头就往井里跳,楚行云伸手将他横栏抱起,摞在地上,红指甲疯癫般抽搐挣扎,踢抓挠,楚行云没办法,只得把他往怀里摁住,一下一下拍他的背,希望他能缓过来。

    红指甲本就精疲力竭了,这么一闹,更丧失了气力,他软软地趴在楚行云的肩上,抱着云,止不住地哭。

    等到哭也哭累了,红指甲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

    全是鲜血。

    他看着指缝间留下的血,像是被惊醒了,他伸手一摸,楚行云的背后,湿漉漉的……

    “楚行云……楚行云,你……”红指甲愣愣地盯着他看,才发觉眼前这人,脸色白得不像话,像死了一般,他颤抖着手撩开行云背后的衣物,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整个背后,都是鲜红鲜红的血肉……

    没有皮了。

    楚行云……他被,活剥了。

    东方好像破晓了,好像又没有。西屋这边的天还是沉的,好似长夜漫漫,永远透不过一丝光。

    此夜之后,红指甲就算熬过去了,但对行云来,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又被剥了左臂的皮和右腿的皮,每天一点,绝不会多,捧春阁的人日日用参汤吊着他。剥皮的时候会叫全阁的人都来围观,楚行云总不爱叫,行刑的人就给他喂药,让他格外得痛,痛得受不了,呼天抢地,涕泗横流,以儆效尤。

    这么折磨到第三天,准备剥前胸的皮,这个剥下去,人就离死不远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面如土色的倌、妓`女,兢兢战战地坐在下边看。

    行刑人刚准备切第一刀,扇娘就坐着鎏金轿来了。楚行云抬眼一看,正是那天牡丹游美呆了的姐姐,她心不在焉地摇着一把扇,朱唇轻启:

    “成了,兄弟姐妹们都是粉搓的人儿,天天见这个,想起来就要呕吐,还能有什么笑脸给客人看?剥了这么多天,大家也都是明白人,该往心里去的也都记住了,我看今天就不必招人恶心了吧。”

    行刑人看着扇娘,又看着黄衣人,不知所措。

    黄衣人走到扇娘身边:“捧春阁里,各司其职……”

    话还没完,扇娘一扇子了他半边脸,轻轻道:“老娘有了喜脉,这楼里天天这么血腥,一不心,动了点胎气,到时,就请你去跟王爷吧。”

    黄衣人一下黄了脸,扇娘一挥手,两个高壮的婆子上前,把行云搬走了。

    没有人救的时候,万念俱灰,千刀万剐好似都剐在木头上,忽而有人救了,活下来了,每一丝疼都放大到纤毫毕现,在骨血间翻涌沸腾,行云疼得哭出来,像动物的呜咽,扇娘轻轻地抚了抚他:

    “可怜,这几天受苦了,我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若不是今日查出有个孩子,这种事是轮不到我叫板的。”

    扇娘请了最好的大夫,买来最贵的生肌散,行云浑身包着白绷带,天天躺在床上,红指甲恢复神志,虽然步履虚浮,但已好多了,也不再寻死觅活,每日定时给行云喂药。

    这么养了几个月,养到来年开春,楚行云好了大半,某一日,一个噩耗传来,扇娘流产了。

    去年秋天,安平王爷本来要将她纳为妾,可她怀了孕,烟花女子的孕,安平王有些心疑,于是等生完孩子,滴血认亲,再娶不迟,遂离去,这回流产,捧春阁阁主派人快马加鞭去王爷府报信,却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风光风光,名副其实,就是“风”、“光”二字,变得快着呢。

    扇娘失势,又流产,气色瞬间垮了一截,年岁也比不得新人了,很快就不再炙手可热,大家都以为她就只能靠老客维持一二,然后烂死在哪个夜里,不料姜还是老的辣,扇娘很快收拾好心绪,整装扮,冷媚的少妇,比刚出头的雏鸟,又有一番滋味,很快她又翻身红牌,只是大不如前,行云,她是再也保不了了。

    阁主看在扇娘和红指甲两大红牌的份上,没有再杀行云,将他连降三级,赶走了。

    勾栏区,降一级,是猴,再降一级,是羊,还降一级,是鼠。

    **试药的“鼠”。

    阴臭的屋,一间间隔栏,楚行云连身都转不开,屋里弥漫着腐臭味,门“吱呀”一声开了,走来两人:

    “今天这只怎么样?”

    “还成,脖子上有点红疹,其他没事。”

    “行,那给他多加点药。”

    那两人在纸上写写划划,转到下一个去查看,屋外又走来三个人,一个给楚行云的罐子里倒了黄粉,另两个按住他,灌下去。

    楚行云的双臂扭动了两下,挣扎不动了……

    他们给自己吃的什么呢?

    会死吗?

    当晚,行云就发病了,倒在狭窄的隔栏里痉挛抽搐,他整个人很清醒,自己疯癫的一举一动都被眼球捕捉到,早上那群人就站在隔栏外,拿着纸笔,冷静地讨论着、静静地看他发病,然后仔细记录在册。

    行云倒在地上,涎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一个人走来,道:“看来情况没有想象的严重,可以再稍微加大一点量。”

    那三个人又走来摁住行云,行云看不清,这些人在他眼中全成了糊糊的一团人影,身体在痛苦,灵魂却似飘悠了,已在鬼门关前挣扎,楚行云浑身一激灵:

    我不想死。

    他还没有回家,没有看到爹娘,没有带哥哥去海边,没有找回妹妹,没有吃过龙虾……

    挣扎了那么、那么久,要在这里死掉吗?

    楚行云很不甘心,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有一就有二,逃跑的念头像种子一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抽枝长叶。

    很快,就要开花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下一章(不是下一回是下一章)谢就出来遇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