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降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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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试血斧魇中杀,

    桥流水有人家。

    夜凉如水,雨后的风夹着青草味,行云从地里冒出来,踩在厚实的土地上,他上下跳了两下,大笑起来,挥舞着斧头,朝屋子跑去。

    谢流水赶紧从地里钻出来,拉住牵魂丝,云溜得太快,一下就不见了影,丝儿在他身后飘荡,谢流水抱着熊,上去抓云,行云正拿着斧头,好玩似的将桌椅尽数劈了,谢流水赶紧拽住他:

    “劈这些哑物件做什么,你满身都是血,快去洗洗!”

    “那来劈你吧!反正你把我带出来也没用了,我就把你剁成一块一块的!”行云威胁似的拿着斧头,在谢流水脖子前比来比去。

    谢流水静静地看他握着斧头,这种握法捏的太紧,要是长期做武器很累手臂,不过他并不准备指导行云武学技巧,只是可怜兮兮道:

    “你跟我拉勾了,好不杀我的。”

    “谁不杀你了?”行云跳上一把残缺的椅子,像个顽劣的童,狡黠一笑,“我拉勾这次不杀你,可没下次、下下次,指不定哪天看你不顺眼,就把你剁成块块,你可心点儿!”

    谢流水没再答话,嗜血好杀的行云对于其他人来或许是一个极为恐怖的灾难,但于他而言,就是个武功尽失的屁孩在那大放厥词,不过他不能反抗,他得伏低做,装出很弱很可怜的样子,让行云自觉强大,从而感到心安。

    此时一身血污的行云像放飞的鸟,蹿来跳去,踩得满屋血脚印,谢流水实在看不下去,好言好语哄他去洗澡,行云根本不理他,谢流水稍不留神,他就蹿没影了。

    谢魂看着诺大的房屋,忽然感受到了楚娘的辛苦,他顺着牵魂丝把云揪回来,行云不停扭动:

    “我要出去玩!”

    “深更半夜的去哪里玩啊,洗洗睡了,明天早上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温声温气地哄了好半天,行云总算赏脸了,收起斧头,大摇大摆地跟他走,刚穿过大厅,走入隔间,一见到那个幽暗的长廊,行云突然崩溃了,捂着脑袋倒在地上,尖声嘶叫……

    谢流水二话不,赶紧要把他拉出去,行云斧头乱挥,口中乱叫:

    “滚开——滚开啊——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雪亮的刀锋在空中晃花了影儿,谢流水跳开一步,立刻抓起牵魂丝将他拉出去,行云死死闭着眼睛,像发病了般四肢抽搐,斧头毫无章法地乱劈,谢流水担心他拿斧头拿得太久,手臂酸疼一个不注意劈到自己,当即轻轻扣住斧面,跟着他的力道移动,同时另一手抓来熊,塞进行云怀里:

    “别叫了,别叫了,没有事的,好吗?你抱一抱这个……”

    谢流水努力放柔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很无害,渐渐地,云止住尖叫,紧紧抱着那只熊,但满脸仍是恐慌,他东张西望,全身戒备,不停地喃喃自语:

    “有人……有人要过来了……那里有人!”

    “好,那我们不去那里了,再也不去了,我去把桶搬出来好不好?”

    行云把脸埋进熊里,全身发抖,不肯话。

    谢流水找到杏花袋,抓了一把,又开衣柜找来一副手套,他往手套里倒满杏花,接着附体而上,穿过长廊,把大木桶搬出来,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里常年阴湿昏黑,就是正常人走着,也很不舒服。

    楚行云是……故意这么建的。

    他最害怕什么、他对什么最有阴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谢流水把大木桶搬到大厅,发现行云木木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有一只蛾子扑棱棱地飞来,他一斧头拍上去,将那只蛾子狠狠拍死。

    肥短的蛾身被压扁了,流出黄白浓稠的汁,行云看着,笑起来,伸手要去玩,谢流水轻轻握住他:

    “别玩了,脏脏的,好好的飞蛾干嘛去扁它?”

    行云不话。

    谢流水一地烂蛾尸,他靠过来,轻轻摸了摸行云的头:“你看,你弄成这样,待会又要擦地板,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不好。”行云睁着荔枝核一样的眼睛,看着谢流水。

    “飞蛾也没有惹你,也没什么错,你把它踩死,自己还要清理,多麻烦,是不是?”

    “它怎么没有错?”行云理直气壮,“天下那么大,它偏飞到我面前,碍了我的眼,我就把它砍死,又怎样?”

    谢流水无语,不知道怎么教他,想了想,只好道:“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一只飞蛾,你好端端地飞着,却突然被人踩死了,你会开心吗?”

    行云乌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他想了一会,回道:“那再换位思考一下,已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一只飞蛾,所以,它怎么样,关我屁事?”

    “……那还有下辈子呢?不定你下辈子就变成了一只蛾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是这辈子老干杀生之事,下辈子就过不好了……”

    行云坐在椅子上荡着腿,:“我连这辈子都没过好,还去想下辈子的事?”

    又有一只飞蛾扑着烛火而来,行云低头,一脚将它踩死,碾磨,哈哈大笑。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可逆转,无可挽回。

    想把行云扭成一个好人,可是谁又能去行云的童年里,把他遇到的那些人,都扭成好人?

    久病难医,非一朝一夕,谢流水领着他到桶边,道:“那先把这辈子过好,洗洗澡总可以了吧?”

    行云看着冒白气的热水,双手举高高。

    谢流水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你才在干嘛?帮我脱衣服啊!你个傻仆人。”

    “……”谢仆人十分无奈,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把他剥了,像蘸酱一样将行云放进木桶里,拍拍手,转身去拿皂角、毛巾。

    “你啊,洗澡的时候能不能不拿这玩意儿?”谢流水一把抹掉云脸上的血渍,行云惬意地眯着眼,手腕垂在桶外,还握着那把斧头。

    “喏,放这盆里一会儿行不行?这斧头也很脏,冲一冲,”

    行云警惕地看着他。

    谢流水把装水的盆搁在与木桶等高处:“你看,离你很近的,手一伸就拿到了,你总拎着斧头,也很累吧?”

    行云犹疑了一会,“噗通”一声,将斧头扔进那水盆里。

    谢流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武器缴了,水中泛起一层猩红,谢流水让行云自己泡一会,他开始擦洗这块饮血斧,等他弄好回去,云已在木桶里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谢流水把他拎出来,用大毛巾裹了,擦干,从衣柜里抽出一件白单衣,正给他套袖子,行云迷迷糊糊醒过来,嘟囔道:

    “我不要穿白的,这么单调,我要穿花的!”

    “好吧,那你自己去挑一件穿。”

    行云走过去,翻箱倒柜,从柜子底抽出一套衣物:“我要穿这个!”

    玫红的上衣,碧绿的裤子。

    谢流水揉了揉眼睛,摁了摁眉心,在心中加了一条:行云,审美堪忧。

    他走上前,用杏花手套一把抢过那衣物,叠好,放回去,重新将白衣袖管套上行云的胳膊,云不满道:

    “为什么!我不要穿这个!我要穿那个,那个多鲜艳!”

    谢流水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好穿白的,走,去睡觉。”

    行云拢着白衣袖,跟着谢流水走入卧房,他东瞧瞧西看看,谢魂把他拽住,把被子盖到他身上:“别东张西望了,好好休息。”

    “热!不要盖那么多!”

    “夜里凉。”谢流水把被子又给他掖回去。

    行云努努嘴,勉强接受了。谢流水安顿完云,也融进墙体中,蜷缩着睡了。

    他刚一进墙,行云就睁开双眼,抓着牵魂丝,收收收,直把谢流水“收”出来,谢流水偏头看他,云又赶紧闭上眼睛,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

    谢魂无可奈何,复又融回墙里,刚把眼睛闭上,牵魂丝又拼命缩短,行云又把他给拽出来了。

    谢流水转头看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云紧紧地闭住眼,装睡,那睫毛一颤一颤的,一看就是没睡着。等了一会,行云也没再有什么动作,谢流水也不追究,转回墙里。

    如此进出三次,最后一次谢流水转身抱紧行云,一把捏住他的脸:

    “你玩儿我呢?”

    行云咯吱乱笑:“我睡不着。”

    “睡不着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你陪我话。”

    “越话越睡不着,明天再。”

    行云躺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张口问:

    “流水君,锁我的铁锁你是怎么开的呀?”

    “讲完这个你就给我睡觉啊。”谢流水闭着眼回,“那就是个文字锁。”

    “什么叫作文字锁?”

    “几圈文字转一转,只能拼出特定的语句,然后锁就开了。”

    “那个锁拼出的是什么?”

    “一个成语,心猿意马。”

    “什么叫作心猿意马?”

    “嗯……就是心绪像猿猴蹿跳,心思如野马脱缰,形容心神不定,难以控制。”

    行云喔了一声,沉默半晌,他转过来,与谢魂面对面,唤一声:

    “流水君。”

    “嗯?”

    “那……你这样抱着我,会不会心猿意马啊?”

    “……啧,睡觉!”

    行云抿抿嘴,悄咪咪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这一回的内容提要叫做初试血斧魇中杀,桥流水有人家,所以接下来两章是初试血斧魇中杀的内容,讲黑云的分裂史,可能会有些压抑。人格分裂是一种很罕见的病,在极端情况下才可能会变成这样,正常人生的挫折是不会得这种病的。无法接受的可爱可跳到这一回最后一章看桥流水有人家能接受的可爱就继续阅读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