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
一人之下万人上,
移星换斗挪乾坤。
天幕靛蓝,新月东升,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街坊酒肆,灯火通明。一处热闹楼坊里,厅内挤挤挨挨一堆人喝酒猜拳,忽有一颊髯大汉,拍桌而道:
“诸位英雄好汉!又是一年斗花会了,咱们有武的参赛,没武的赌博,来!今年赌谁赢?”
“楚侠客!”
“楚行云!”
“必赢必赢!”
哗啦啦的一堆人群起响应。
有一厮站起来招呼:“哎!你们听没,咱们楚侠客今年,练成了踏雪无痕第十成!”
话音刚落,便引起一片欢呼。
“慢着慢着!”有个白衣白面白帽冠的书先生跳上桌子,唰地一下开扇子,“去年前年大前年,都是那楚行云,我看这风水轮流转,不知花又落谁家,他今年恐怕是不行了……”
这人话还没完,便被三五个沽酒娘拽下来:“去年他踏雪无痕第九成,就得天下无敌手,今年十成十了!怎么可能不赢?你这只臭乌鸦,死你!”
“哎哟姑奶奶们!饶命饶命!”
此时,乔装扮的楚行云正在楼上,一脸事不关己地淡定吃饭,他对面的慕容正大快朵颐,举筷对付一只叫花鸡,无暇去听楼下喧闹。只有谢流水翘着个二郎腿,坐在阑干上,饶有兴致地往底下瞧。
“别吵啦——都给老娘闭嘴!”
忽而厅内转出一位红衣女郎,貌是仙女貌,步是流星步,她一脚踩上椅子,纤纤玉臂往膝盖上一靠,很是豪迈道:“我了算,今年就是他第一!来,我押十五两!”
“老板娘!三思三思!”端茶路过的二赶紧拉住她,“听楚侠客今年一反常态啊,竟然交了卫冕投名状!他以前哪次不是老老实实从第一轮到第三轮,今年是不是虚了……”
“呸!我云怎么会虚!人家是怕你们输得太惨,才用卫冕投名直接参加第三轮,让你们第一第二轮稍微赢一赢。我徐三娘赌出去的银子泼出去的水,绝不收回!”
众人起哄喝彩,不少人跟着下注。
那二摸着袋中铜板,犹豫不决:“老板娘,他……他真的会赢啊?我年年都听你的,都赚钱了……”
“那不就成了!信我云,包你赢!来来来,跟我一块儿下注!”
“那……那老板娘,这世事无常,万一,我是万一,他输了怎么办?”
“输了?输了有什么紧!比赛嘛,重在参与,他那么努力,输了肯定是因为判官乱判、对手使炸、人出没、防不胜防!不管怎么样,我的楚楚是最棒的,我永远爱他!”
“……”二登时不会讲话了。
谢流水仰头躺在阑干上,飘飘悠悠,心道:楚楚才不是你的呢。
正在这时,老板娘身旁,一个取餐口的木盖颤巍巍地开了,探出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男子:
“娘……娘子,你……你刚才爱谁呀?”
老板娘瞅了他一眼,麻溜地接过他手上热腾腾的饭菜,把他往里边一塞:“滚啦——”
楼上的红木桌,摆着一盅竹荪排骨汤,清甜清甜,正冒着白气。楚行云刚嚼咽了一块肉,低头,吐出一截骨头,忽觉胳膊肘旁,有一道目光直溜溜地盯着自己,他瞥了一眼,只见谢魂凑过来,把脑袋搁在他碗筷旁,伸手戳了戳行云的脸:
“楚楚,下面有人跟你示爱。”
楚行云挥手把他赶走。
对面的慕容问:“怎么了?”
楚行云道:“有苍蝇。”
谢嗡嗡不死心,又靠过来:“哎呀,我们楚侠客真是,人见人爱,你听,下面有好多人跟你告白。”
楚行云不答话,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支持者,每年斗花会都会千里迢迢来看他,往年他有真功夫,赢得问心无愧,今年……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就算真弄来了第一,也是耍手段得的,毫无光彩。
底下纷纷闹闹,三句话不离斗花会。有不少人看过往年大会,就趁着酒胆吹牛皮,厅内还有很多从外乡赶来的游客,坐那儿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兴头大起,人人赌钱,纷纷下注赌楚侠客赢。
楚行云看着,心中直摇头,他和慕容从木楼出来回到城中,两人都有些疲惫,遂进来歇一歇,没想到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顾晏廷叫人造的谣就已经传开了,现在人人都信他练成了踏雪无痕第十成,今年斗花会势在必得,稳拿第一。这顾家行事之快,实在可怖又可恨,顾晏廷还派人撺掇轻功四大世家来搅局,过几天斗花大会,他怕是真的不好过了。
当年四大世家仗着威名欺人,楚行云又正值少年郎,心下不爽,手下不留情,在斗花会上使出全力,得他们一分不得,一败涂地。这四大世家被一个刚出道的子成这样,霎时,颜面无存,名声扫地,恨楚侠客恨到滴血。如今他武功尽失,正是他们报仇的好时机。
楚行云心中摇头,抹去这思绪,算了,不想了,反正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但为了妹妹,无论如何,他都要拿第一。
谢流水见底下越赌越大,拍了拍楚行云的肩:“楚弟弟,任重而道远呀!”
楚行云不方便在外人眼前修理谢魂,于是夹起一块鸡腿,筷子蘸酱,快快地在鸡腿上写了一个“谢”字,然后狠狠吃掉。
慕容又吃完一盘锅包肉,才算心满意足,这回听得楼下一堆人对楚侠客厚望有加,十分高兴,兴致浓烈,甚至自己都想去押一笔,楚行云赶紧拦住:“慕容兄,斗花会还没开始,我赢不赢都是没影的事。”
“肯定赢肯定赢!反正一点钱赌着玩玩儿,给你拨个彩头也好。”
楚行云付了饭钱,麻溜地拖走慕容,别让他瞎凑热闹。一路上茶馆酒肆大赌坊,全在谈论斗花会,而他自是下注的第一筹热门,谢流水边看边摇头: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顾晏廷这招捧杀可真毒辣,到时候你真输得一派涂地,人人皆知你武功尽失,唉,那才叫众怒难犯踩死你,身败名裂不堪言啊。”
“我不会输的。”
“哎哟,楚弟弟,很自信嘛!可这自信,也得有自信的资本,你现在武功尽失,如何能夺第一?”
楚行云想了想,道:“你不是,顾晏廷花粉过敏吗?”
“是,我们是捏住了他的弱点。可是斗花会参赛者有数千名,就算你卫冕投名只参加最后一轮,也要和前两轮选出的最强七人对战,又不是只和顾晏廷决战,那么多人,你怎么第一?”
楚行云一时无言,他脑中转过好几个主意,却都一一否决。斗花会是武林盛事,赛规极严,除了轻功不许使用任何别的招法,不许携带任何武器进赛,所有药、蛊、暗器、幻术、阵法一律禁止,往年他都是规规矩矩当之无愧拿第一,今年要他偷偷摸摸暗中作弊耍花招,楚行云还真没有思路。
他自往前走,指的牵魂丝拉着谢魂走,像在放一只低矮的风筝。楚行云一心二用,嘴上同慕容交谈,脑中问谢:“你又有什么主意?”
谢流水浮在空中,冲他微笑:“这要得第一嘛,无非就这么几条路。第一条路,让你比在场所有人都强。第二条路,让在场所有人都比你弱。还有第三条路,你找一个人,让他比在场所有人都强,然后,败他就好。”
楚行云眉尖微舒,若有所悟。
谢魂又道:“我们先前在鬼洞里给顾家来了一出悬停仙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反正现在顾家上下都觉得你身边有看不见的鬼东西,上回在薛家杏花湖里,顾晏廷直接就拿符咒抽我,这次斗花会,他肯定也会防你,顾氏家大业大,待会儿直接请一批死道士在会上作法,我可就惨了。
“如此一来,我就不能出手助你,但是如果你能找到另一位强者,我们先齐心协力,扶他上位,让他帮你干掉一波家伙,然后利用花粉过敏,叫他败顾晏廷,最后决赛时,就剩下你和他,这人不知道我的存在,自然不会防,我们就直接躺赢呀。”
这主意确实可行,但有个关键。楚行云道:“你的有道理,可是,这马上就斗花会了,我去哪找这么个强手?”
谢流水看着楚行云,楚行云看着谢流水,两两相望,面面相觑。
最后楚行云叹了一声,摇摇头往前走。
“哎!谁推我?”
突然,慕容一个踉跄,他稳住身子回头一看,身后空落落地什么也没有。
“奇怪,怎么回事?你有看到刚才谁推我吗?”
晚风吹拂,空中飘过一片杏花瓣。
楚行云用余光谴责了一眼谢魂,接着十分无辜地对慕容摇了摇头。
慕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只当自己是不心绊了一下,继续朝前走。
走了几步,慕容忽而发现身边空了,他回过头去,看见楚行云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自己。
夜幕临,凉风阴,慕容心中毛毛的:“楚……楚行云,你……你瞅我干啥啊?”
楚行云盯着慕容,谢流水站在他身后,也盯着慕容,两人一起,微微一笑。
强中好手何必去找?这不,眼下就抓到了一只。
作者有话要:记忆指路标:楚行云在顾家上演悬停仙步第十九回共生蛊4;
顾晏廷在杏花湖用符咒抽谢魂第二十三回大逃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