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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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我就讲到这里,祝各路英雄好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下边一片掌声雷动,庆祝武林盟主终于完。

    然而,斗花会的判官又纷纷跃上亭子,顺着亭脊一溜排开。

    楚行云照例装认真听讲,但他渐渐觉得,背后灵谢魂有点不对劲。谢流水对这些致辞一直兴趣缺缺,此时却微微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楚行云偏头瞅了他一眼,谢流水一秒察觉,恬不知耻地笑着,就凑过来,侧脸贴侧脸地粘在一起。

    此时他们正站在红亭子下,亭子里端坐着位张宗师,楚行云不好丢人现眼,只好随水而粘。上面的判官正轮流介绍,轮到一个胖大腰圆的大个子讲话时,谢流水忽然皱了下眉:

    “这个人不对劲。”

    楚行云:“怎么了?”

    “不清楚,感觉不对,我上去看看。”谢流水正要往上飘,忽而又折回身,趁楚行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云乖,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罢,一溜烟飞走了。

    楚行云无语,过了一会儿,便听道:“这个判官被人掉包了。”

    只见谢飘飘左看右瞧,作摇头状:“此人是个腹语师,他嘴巴一张一合,但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且……”

    楚行云:“而且什么?”

    “不清楚,这个人好像……身形不对,有点不像他本来的身形,但我目前没有看出马脚,只是凭感觉话。”

    谢流水围着那判官又绕了一圈,接着飘回来,回到楚行云身边:“要是有人掉包了判官,可就不好玩了。你看,就算你武功没失,十阳在身,不想耍赖,可背地里多得是想使绊子的人,别人不仁,你又何必仁义?”

    “别人不仁,是别人的事,自己不义,也是自己的事。何必要拿别人的错处当自己犯错的借口。”楚行云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算,他武力全无,眼下只能靠邪门歪道赢,如果事情败露,所有后果他都会一力承担。

    谢流水在一旁无可救药地摇摇头:“哎,你是不是十几岁在宋家读那些圣贤书读傻了,怎么变得这么正了?你要是最后被武林抓住,会死得很惨的,为了留条后路,我们得找一个替死鬼……”

    “不必了。”楚行云淡淡道,“我会承担一切,不用你费那个心。”

    “那你妹妹怎么办?”

    “我和她黄泉下相见。”

    话到这份上,谢流水只得哑声了,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楚行云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笑你呀!”谢流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楚侠客,你知道你刚才那番样子像什么嘛?”

    楚行云不理他。

    谢流水自顾自地靠在云身上,涎笑道:“就像跟丈夫吵架的媳妇儿,拿着剪子抵着脖子退到墙角边,哭喊一声:你再不帮我赢第一我就死给你看啦!”

    “无聊。”

    “真的很像嘛。”谢流水觉得有聊极了,脑袋耷拉在楚行云肩膀上。

    楚行云伸手,作弹灰尘状。弹弹弹,弹走谢烦精。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悬在头顶上发光发热,人群里的慕容饿的前胸贴后背,衣服是湿的,身上又冒汗,肚子还在挨饿,一口气闷在心中,实在憋得慌,终于挨到了最后的宣誓环节,武林盟主再次跃上亭尖,一番动员后,举手握拳,道:

    “我宣誓!”

    底下的人纷纷按照规矩,依葫芦画瓢举起手来。

    混在人群里的顾晏廷有点懵,他第一次参加白道的活动,还没见过这般场面,他旁边的黑衣手下碰了他一下,低声道:“三少。”

    四周已呼啦啦地群起响应,顾晏廷只好乖乖举起手来,放在额前,跟着大家道:“我宣誓……”

    谢流水直接看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着盟主宣誓,更好笑的是,他想到有很多局中人来搅浑水,此时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跟白道一起鹦鹉学舌。

    易容后的顾三少就躲在人群里,自觉丢脸,却无可奈何地跟着武林盟主道:“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武林盟主在亭子上给大伙鼓劲:“好!再大声点!”

    按往年规矩,这话要连喊三遍,楚行云也傻乎乎地举着个手,他一:“我宣誓。”

    谢流水就在旁边配:“我放屁。”

    楚行云:“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谢流水:“噗噗噗噗,呸呸呸呸。”

    楚行云白了他一眼,谢流水摊手一笑:“老天爷,我旁边这家伙发的誓可都是放屁,我帮他呸掉啦,以若不遵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楚行云心中对谢闹闹直摇头,这人诓骗完老天爷,又来拉他:“走了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结束了。”

    楚行云没动,紧接着,张宗师用力跳了上来,道:“好!这届年轻人,风华正茂,青春活泼,让我看到了江湖下一代的风貌!很好!现在,我宣布——”

    谢流水本以为他要斗花会正式开始,不料,张宗师却大声道:“冲鸭仪式,正式开始!”

    “……”谢流水拍了拍楚行云,“他刚才什么?冲什么?”

    “冲鸭。”

    谢流水:“……鸭?”

    只听铺天盖地一阵“嘎嘎嘎嘎”,湖面那端浮出毛绒绒一片白,谢流水回过头,看见一群群鸭子军从湖面上压过来。

    “……等等,这群鸭子想干什么?这是鸭冲我们吧……为什么你们白道要搞这种傻**仪式?”

    楚行云淡然地面对白鸭三军:“冲鸭,谐音冲呀,为青年才俊加油鼓劲,讨个吉利。”

    “他妈谁想的这馊主意?”

    “张宗师。”

    谢流水无言以对,张天盟此时正坐在红亭子里,摇着扇子,半是欣慰,半是兴味,他这一代宗师,最爱看一群年轻人抱着鸭子冲鸭,特别有趣,乐不可支。

    此时荷塘上又赶来了数百条船,鸭群很快分散了,开始跟着各自的船,绕着九曲廊桥游来荡去:

    “来来来冲鸭先买鸭啊,哎!这位哥,我看你根骨清奇,实在是习武的好苗子,这次大赛准能胜,你别看这冲鸭仪式,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次大赛能冲到多少名全靠这了!”

    慕容凑上来一看。

    那人赶紧招呼:“公子您赶紧看看,我这儿有快鸭、迅鸭、很快鸭、巨快鸭,贼鸡儿快鸭,包你冲上第一!冲鸭冲的就是你的运,鸭子冲多远你这大赛就能走多远,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肯定有它的道理嘛,来来来!好彩头不可不博啦,诸位!看一下看一下,十两银一只快鸭。”

    “这么贵!这鸭子镶白银啊?”谢流水道,“还是最低等的快鸭,哎,卖鸭子赚来的钱最后给谁了?”

    楚行云:“武林盟主,用于补贴比赛费用。”

    “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白道真的好馊,佩服佩服。”

    这时有一只舟驶向楚行云这边:“那边的白衣少侠!看一看看一看,您这是卫冕桂冠呀,来,楚侠客,给您这个!”此人从船篷里拉出一笼大白鸭,“瞧瞧,这都我私藏的,鸭绝对好,天下无敌第一快呀,别人我都舍不得卖!专门给您留着!”

    船上还有一个姑娘,正怯怯地看着楚侠客,她身旁有一只弱弱的白鸭,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被那几只强壮的鸭子挤来挤去,最后“扑通”一声,从船上摔下来,跌进湖里扑腾。

    楚行云伸手捞住这只鸭子,摸了摸它湿漉漉的羽毛,道:“多谢您,我买这只就好。”

    来人见买卖不成,便不多,再去别处寻生意了,过了一会儿,数千名参赛者便人手一只鸭。

    谢流水站到一旁问:“这要怎么冲?”

    楚行云蹲下来,将鸭子放进湖里,撩起一捧水,意思性地冲洗了一番。

    谢流水不会讲话了,他看着数千人在湖边认真地冲洗鸭子,好半天,道:“那个,没有冒犯你们白道的意思,就是单纯想问一下,你们白道人是不是普遍有点脑疾?”

    楚行云不搭话,这只鸭子好像天生病弱,楚行云撩了两把水就不敢再动了,双手捧着它,白鸭声地叫着,要往楚行云怀里钻,好像要寻温暖,谢流水手握杏花,一把捏住鸭脖,将这不知好歹的白鸭拎起来,不让它钻,接着手一松,把它扔进水中。

    寻什么温暖,滚湖里去。

    楚行云看不过眼,正要把可怜的白鸭再抱回来,这时,只听武林盟主气沉丹田的一声:“开始冲鸭!”

    不少参赛者的很快鸭、巨快鸭、贼鸡儿快鸭,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游出去,数千只鸭子在湖里竞游。

    楚行云并不指望这只鸭子能竞得过谁,他蹲下来,温和地对它挥了挥手,白鸭摆动着脚蹼,慢吞吞地游走了。

    荷塘边上的观众激动兴奋,指点江山似的评判今年谁成,谁不成。楚行云对此毫无兴趣,他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注意湖面上的赛况。

    谢流水倒是饶有兴趣,他飘过九曲廊桥,听周围那些游客都在什么:

    “嘿你看!那只鸭子游得那么慢,那人今年肯定不行,名次绝对不行!”一个红衣女在湖边道,谢流水发现这正是之前在酒楼赌楚行云必赢的老板娘,她拉着她那文文弱弱的丈夫,又跳又喊,一张桃花面,两腮微红笑靥开。

    她的丈夫帮她举高云牌,道:“那放鸭子的好像是去年第二名,今年想必也不会差吧。”

    “哼,你懂什么!肯定没名次,上回那第二名被我楚楚得多惨呀,可怜呐!哎,你看怎么有只鸭子比这只还后面啊!奇怪,那鸭子怎么这么?谁放的?”

    她丈夫答:“那只好像是楚侠客放的喔。”

    红衣女作恍然大悟状:“难怪了,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才是我楚楚的风范。”

    “……”她丈夫手臂微弯,悄悄把云牌举低一点,偷懒,口中道:“娘子,你怎么能这般双标?”

    “哈哈哈做人的快乐就在于双标嘛,亲生孩子都有长短呢,要都是一碗水端平,那我不如做神算了,哎!你别偷懒,把云牌给我举高高!”

    谢魂飘了一圈,又荡回到楚行云身边,似是游手好闲,楚行云正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无心管谢流水,再回头时,发现谢已不见了踪影,牵魂丝引入水里。

    不知谢捣蛋又要干嘛,楚行云摇摇头,不去想了。过一会儿,忽听那头岸上一片惊呼:“天哪天哪!快看那只!我的天好快啊——谁的?”

    初时楚行云不作理会,可这呼声越来越多,他折回来一看,只见湖面上有一道细细长长的白浪。白浪的最前端,是那只病弱的白鸭,

    那只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跟长了翅膀似的,在水面上滑翔,划出一记雪白水花,最后直接冲成第一。

    湖面上,两瓣杏花悄悄飘落。

    众人皆大吃一惊,那红衣老板娘兴奋地欢呼一声,猛拍丈夫:“你看你看!我云冲的鸭就算是最只的,也能冲成第一!这就叫作命中注定,天命难违!”

    丈夫叹一声气,任劳任怨地帮她对第九廊桥的楚侠客,晃了晃举起的云牌。

    荷塘边,廊桥内,响起一片鼓掌欢呼,恭祝楚侠客冲鸭第一。楚行云立在廊桥边,兴师问罪地盯着湖里看,果然,不一会儿,湖里就浮出一只谢魂。

    楚行云手指微动,揪住牵魂丝,正想问问谢捣蛋让他出这么大风头有何目的,可话还没问出口,手却被人回握住了。

    谢流水一手握紧他,一手撑着阑干,一跃而起,轻笑道:

    “你会赢的,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