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枯草热3
谢听罢楚赵故事,呜咽了一声:“云云,你好可怜啊!瞧你这烂桃花运,听起来多风光,其实一朵朵都是毒桃花!”
谢魂伸手,摸了摸云的头。楚行云无语,可见他装腔作势的滑稽样,又觉得好笑,心中怅然去了几分,是他自己轻信于人,若赵霖婷真要害他,那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但愿、但愿那般明媚活泼的女子并非蛇蝎心肠,楚行云心想,但愿他能保有十阳,保有与那个人唯一的牵绊。
“你也不必多虑。”谢流水开口道,“局中人做事向来有根有据,绝不会做无谓之事,赵家把你的十阳弄掉,有什么好处?若没有天大的好处,赵霖婷干嘛平白无故送你上绝路?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楚行云想不明白赵霖婷意欲为何,若那本秘籍是假,为的是让自己武功尽失再不可复,那在山谷时赵姑娘何不一刀结果了他?斩草除根,省的万一他破釜沉舟,至死地于后生。
忽然,背后被一个尖尖的东西戳了一下,楚行云回头,发现是顾晏廷的黑百灵,神气扬扬地站在自己身后,不停用鸟嘴啄他,楚行云一把抓住它,那百灵就叽叽啾啾地叫道:“坏人、坏人……”
不远处,买完糍粑的顾晏廷见到这一幕,眉头紧皱,赶紧走过来:“你作什么抓百灵兄?”
“……它先来啄我,你不管教,我帮你管。”话虽如此,楚行云手上却松了劲,把百灵放回顾三少座位上。
顾晏廷玉面冷色,表情阴鸷,只不过他眼角生来带了一点泪痣,虽气势迫人,却终不似阎罗。他伸出食指,衔起百灵,轻轻安抚,瞥了一眼楚行云,阴冷道:“楚侠客,你与我有仇吗?”
“顾三少真是恶人先告状,现在肚子里被种蛊的是谁呢?”
顾晏廷微微一笑:“你犯下的事,死一百个楚行云,都不够。”
“那顾三少何必还留我一命?”
顾晏廷似是懒得开口,他手中的黑百灵张喙而言:“死一百个你都不够,只好留你狗命,用一用。”
“怎么用?那夜在李府地下,顾三少可是当机立断要杀我灭口,为何后来又改变主意?”
顾晏廷不答,只高深莫测地笑道:“死了,一刀了结,活着,才来日方长。种在你身上的蛊,我自有妙用。”
“我也自有妙用。”
楚行云心中笑言,却不把这话出来,转而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那时,顾晏廷对他过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加上这人的声音,才让楚行云以为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可他后来左思右想,从未认识一个眼角带泪痣的人,思来想去,那只能是顾三少记差了。
不料,顾晏廷闻言一愣,切齿道:“楚侠客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把别人的事搅得一团糟,转眼便忘了个干净,好生佩服!”
罢,他抚着百灵,起身走了。
徒留楚行云一个人满腹疑虑。
他坐在座位上,把从到大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楚行云自问记忆极好,别是不夜城那些事,就是八岁以前村里玩的伙伴,现在也都叫的出名字,可他就是没有印象。
“别想了。”谢流水趴在他肩上,摁住云脑袋,不喜欢他满脑子都是别人,于是指着赛场道,“你看!快开赛了。”
楚行云望了望远处顾晏廷肩上的鸟,别人是养了一只百灵,他楚行云却是养了一头谢树熊,软骨病似的死命赖在自己身上,重死。
“第二组,慕容对韩月知,进场!”
身旁的慕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楚行云一笑:“旗开得胜!”
慕容一点头,他一撑铁栅,翻身而跃,径直飞入赛场中央,坐在他上一排的韩月知,身影一晃,足尖轻轻点过他撑过的地方,与他同时落地。
“哎呀,大妹子儿好俊的功夫!”
韩月知,冷美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哎呀,大妹子儿你这武器好别致,有啥名儿没?”
韩月知,翻白眼,随口一敷衍:“月环玦。”
“噢——好名字啊!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韩月知没空等他吟诗,她一手环月刀,一手弯月刀,旋身一丢,腾身而起,轻绝灵快,在纷扬的杏花间穿梭,一时落英缤纷,美人飘摇,令人侧目。
“哎呀妈呀,你瞧瞧。”谢魂在看台上对楚行云道,“慕容跟你话,就是干哈呢?搞啥呢?啥玩意儿呢?跟人妹子话,就是辛苦最怜天上月。瞧他那眼神,啧啧啧啧,早知如此,就该让你韩月知。噫……好像你也不行,看你被赵霖婷骗得一愣一愣的傻样。唉,你们男人呐——”
“……”楚行云噎了一会儿,问:“你不是男的?”
“不是啊,我是你的娇妻呀!”
谢嗲精一开口,楚行云就听得胃疼,他见四周没什么人,伸手捏住谢流水,把他的头从肩上挪开。
赛场上,环刀旋了一圈又转回来,韩月知正要接,突然,环刀方向一偏,竟从手边滑过,紧接着一股大风平地而生,空中粉杏霎时殃及,风裹挟杏,旋成一股浅粉罡风,迎面掼来——
“韩姑娘,多有得罪了!”
“落英缤纷”这场比试本该谨慎心,后下手为强,然而慕容的真气就是纵风,风御落花,占尽便宜。此时赛场上所有杏花凝作一风,向对手席卷而去,慕容使风托住自己,韩月知却无花可立,直往地下坠去。
成败关头,她一把将弯月刀插进地里,足尖轻轻踮在那一丁点刀柄上,抬手一掌,扛住大风,与慕容硬拼内力。
杏花被上下两股真气撕扯,在风中发颤。
楚行云看得着急,慕容的优势就在于使风,他已动用真气使了两招,若是三招内还不拿下,就难办了。韩月知内力绵长有劲,得越久越精神,如果不能趁她还没发挥出实力时就速战速决,最后很可能会被她拖垮。
半空中浮出一道杏花屏,浅浅粉白,忽而浮上来几分,忽而沉下去几分,慕容额角流汗,气息涌动,大风却压不下去,死死僵持不下。
楚行云心中急切,在他看来慕容应该能顺利赢的,谢魂在一旁笑道:“你也太心急了,别人东北慕容自有怜香惜玉之心,出手时不得考虑考虑?”
谢流水俯下身,贴着楚行云的耳朵,意味深长、又轻又慢道:“毕竟又强又冷的美人就在眼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喔,楚侠客这是夸我英雄了?”
“你是吗?”
“我自然不是。我是狗熊,你是美人,我只会赖在你身上。”
谢熊言必行,行必果,又一头趴到楚行云肩上,楚行云三番五次伸手推他,谢熊却锲而不舍,百折不挠,总能想尽办法赖上来。
坐在他后排的萧砚冰还在传音入密:“喂喂,寂缘傻`**你还在不?你觉不觉得那个楚行云有点傻`逼啊,就坐我前面那个,感觉脑子有病,你仔细看他,一个人坐在那突然就抽风动一动,对对对就刚才,哇你是没看到,要有多傻`逼就有多傻`逼哈哈哈哈,贼鸡`巴像你!”
寂缘:“你见过他鸡`巴?”
萧砚冰:“……?”
“还是见过我鸡`巴?”
萧砚冰:“……?!”
“清楚,谁像谁?”
“你、个、傻、逼!”萧砚冰一下把传音入密关了,气鼓鼓地坐在一边,越想越气,情不自禁,开始抖腿。
他一抖,就带得前面的座椅也震起来,楚行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萧砚冰反而瞪他,故意变本加厉地抖,楚行云对他这种幼稚行径十分无语,便换了个座位坐。
萧砚冰见他走了,也不抖了,往座椅背后刻字:寂缘,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狠狠踢椅背,发出砰砰砰的噪音。
坐在最边上的史达理看不过眼,出声骂道:“喂,你这人有没有家教?”
“家教?”萧砚冰偏头,冷笑一声,“我连家都没有,谈何家教?比不得齐五少,出身大家。”
萧砚冰着,两腿一伸,翘到椅背上:“我就没家教,你待如何?”
史达理见他揭破自己身份,脸色一变,眼神一沉,不再话了。
“怎么,齐五爷?哑巴啦!我再没教养,也比你们齐家一群窝囊废强!听,你家二哥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当年乱话,得罪了楚行云,就被他抓来干了一晚上。结果呢?你们齐家屁都不敢放,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哎,楚侠客,他哥哥的滋味怎么样啊,爽吗?”
“我操`你妈`逼的!”
史达理惹毛了,径直冲过来,猛揍他,萧砚冰也不是什么善角,他平生最恨别人他容貌,更恨别人他的家,直接上手动用真气,扰得赛场真流灯盏盏爆破,警鸣一片。
楚行云第一念头是劝架,第二念头便成了劝,他轻轻推了一把谢流水,谢魂早心灵神会,手拈杏花,飞至二人中间,将萧砚冰的招式往前一送——
高手相对,近身斗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萧砚冰本来手上略有分寸,此招并不是杀招,齐五少本可以躲开,但被谢流水一添油加醋,攻势骤而夺命,生死关头,齐五少的真气自发护体,他真气位至九阳,甫一发动,便震碎了一排座椅。
选手区如此突变,引得不少观众纷纷侧目,赛场上的慕容和韩月知却不敢分心,慕容汗如雨下,越来越支撑不住,韩月知却纹丝不动。突然,慕容手劲一松,大风猛消,杏花失了束缚,纷纷扬扬,顿如天女散花。
韩月知抬头,微微一笑,正欲凌空而起,却不知有半片的杏花,从她脚底飞出,轻悠一转,沾到了脚踝上。
刹那间,晕出鲜红一片,判官吹响尖哨:“慕容,胜——韩月知,败——”
慕容笑笑抱拳:“抱歉,韩姑娘,你落在刀柄上时,我便在你脚底藏了半片花。若大风压不胜你,便使微风让它……哎大妹子儿!我还没完你别走哇!我好没面子啊!”
韩月知既败便走,理都不理他。风起于青萍之末,亦可劲猛彪悍,亦可细微无察,是她轻敌了。
突然,选手区传来一阵爆响,慕容此时才可分神去看,只见张宗师从天而降,一手捏住萧砚冰,一手抓住史达理,厉声喝道:
“私自斗殴,扰乱比赛,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
楚行云稳稳当当地坐在最前边,清白无辜,事不关己,他微微一笑,心答:
自然知道,全都该禁止参赛。
作者有话要:注:“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出自纳兰容若《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