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天降祸
杏丝扶摇蝉翼鸢,
丽人夺画霜花绫。
两天后,斗花会争三赛,顾晏廷带病出战,楚行云见他面色发虚,步履不稳,脖子上还有不少红疹,凄凄惨惨戚戚,最后好歹是胜过了齐六假扮的崔绛,保住了第三名。
夺四赛时,真正的肖虹与韩月知对决,比赛还不到一刻钟,竟然就赢了。最后的名次便成了顾晏廷第三、崔绛第四、肖虹第五、韩月知第六。
在这之后,终于迎来最后一局,斗花会决赛。
万里碧云天,青旗扬,红帜飞,十八高柱对苍穹,千万人群攒攒动,放眼望去,一方赛场,便似人海中的孤岛。
张宗师跃上木台,伸手向两边一邀:“请楚行云、慕容,进场!”
人海涌动,欢欣鼓舞。
楚行云用手肘戳了一下慕容:“记得让给我啊。”
“晓得嘞!”
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走进木台的西门和东门,通过一系列检查,最后才能登上木台,向观众亮相。
楚行云在搜身门里,刚脱下外套,就发现门上浮着一只眼睛。
谢明目张胆地看住他,楚行云伸手捂住他的眼:“转过去。”
“楚侠客你不要这么气嘛,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你去大澡堂洗澡,不是一样要被看光光……”
“转过去。”
“好吧。”
谢心不甘情不愿地飘走了,楚行云通过三道门检查后,抬头一看,这天花板好高。
他们此时在木台内部,这木台起码三层楼高,天花板上开着一方口,从那通过才可见到观众。
一旁的药师似乎看出了楚侠客的疑惑,她指了指高高的天花板,笑道:“我们一直守在这都不能去看比赛,楚侠客就借此让我们开开眼吧!”
楚行云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然后看向谢流水。
谢流水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笑道:“你看我干嘛?”
“帮我。”
谢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帮?啊,怎么帮呢?楚侠客不开口,我都不知道呢。”
楚行云无奈:“抱我。”
谢流水笑眯眯地走过来,做了一个要把他横抱起的动作,楚行云赶紧制止他:“竖着抱。”
“竖着怎么抱呀?我不会耶,行云哥哥,你教教我吧。”
“……”楚行云闭眼叹气,又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一众药师,只好道,“一手放在腰上,一手放在我肩上,把我往上抱。”
谢流水立时照做,抱着他飞起来。底下一票人仰着头看:
“果然是踏雪无痕,好厉害啊!”
“……嗯,你不觉得,楚侠客这个轻功……好像有点慢啊?”
“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懂武功。脸好看就行了,啊腿好长,羡慕死了!听他还很有钱,好想嫁啊。”
“城西那两片地听是他的吧?还有得月客栈,好像也是他名下的。”
“不止啊,我上回跟盟主去江南,发现他好像在那有两大宅邸。”
“毫止两个,起码六七个!他在好多地方都有大宅屋,几年前买的时候老便宜了,现在噌噌噌地往上涨,赚死他了!”
“这么有钱的吗?他平常不就住山上,我还以为……”
“你傻呗,真正有钱人都不露财的……”
楚行云没在意下面的人在探讨什么,他问谢流水:“东西带了吗?”
谢流水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点了点头:“早藏好了。”
他从天花板的木缝间摸出两个血包,外面有一圈杏花。
楚行云抬袖掩了一下口鼻:“放进来。”
谢流水点点头,然后把杏花血包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吻进来……
楚行云一惊,只感觉谢流水舌头一送一舔,两个血包便落在牙齿后槽,接着谢流水又快快地退出来,没事人一般把他送上木台。
决赛当前,楚行云不好同他计较,手一撑,便从天花板处钻出,立在天光之下。他一出来,便引得人海翻腾,欢呼声像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来,一波又一波,不知停歇。
好一会儿,楚行云发现谢魂竟还赖在木台子里边,不知在听什么。
“你在干什么?”
谢流水恋恋不舍地钻出来,好似在回味方才底下人过的话,他戳了戳楚行云:
“云云,江湖上都你们侠客酷爱劫富济贫,你考虑济一济我吗?”
“你想找我借钱?要多少?”
谢摇摇头,凑过来,涎笑道:“我想嫁给你,要你另一半。”
“……”
“哎,云云,娶不娶呀,救救穷人吧!”
楚行云心道,才不要娶。他早年斗武会赢来的宝物全都拿去买宅邸,各个地方都有几幢,他那时想,以后要是找到了十年前那个人,想带他出去玩一玩,看看这天下的美景,总不能让人风餐露宿的,太委屈了。
于是他从那时就开始买宅院,各个地方都买,以后那人喜欢去哪玩,就带他去选一幢住,万一去的地方恰好没有宅邸,那就看看那人喜欢什么样的,用金条直接买一幢,反正一幢房也不值几个钱。
要是……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
楚云满心欢喜地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收住思绪,拍了一下谢流水:“以后别净胡言乱语。”
谢撇撇嘴,扭头往人群里飘去了。
楚行云不知他去作什么,众目睽睽下,也不好拦,索性不管了。决赛有慕容在,虽无忧胜负,但……
他含着嘴里的血包,多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
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楚行云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只巨大的纸灯,飘飘悠悠地晃了两下,从地上飞起来……
那纸灯,一面写着大大的“楚行云”,一面画着大大的红桃心,越飞越高,引得千万观众仰望。
楚行云心想,哪家姑娘这么肉麻?她夫君若知道,该生气了。
不过别人也是一番好意,大概是希望他赢的意思,楚行云遂朝那边友善地挥手致意……
紧接着,他就看到人群里有一只谢流水,笑眯眯地,也朝自己挥手致意……
楚云悻悻地把手收回来,若无其事地,开始眺望远方。
越望却越发现不对劲……他对面空无一人……慕容呢?
他都出来这么久了,慕容怎么还不见踪影?
按斗花会传统,决赛双方会在这座木台上遥遥相对,些情义为先,比武为二的肉麻话,再握握手,然后才开赛。
可慕容去哪了?
楚行云心中不安,谢流水也觉出端倪,不等他话,已钻入对面的木台中……
“怎么样了?找到人没有?”
脑中安静了一会儿,传来回音:“不行,没有人。”
张宗师此时也发觉不对,传音入密叫人去寻。
谢流水却道:“张宗师和盟主的人过来问了,这边的人,慕容……根本没进来过。”
“怎么可能?我和他……”
当时楚行云和慕容各行一边,各入东西二门,难道就转身的片刻,慕容就人间蒸发了?
时辰一点点过去,赛场上的观众也发现不对了,躁动不安,议论纷纷。
楚行云站在木台上,不可妄动,只能干着急,过了一会儿,听谢流水道:
“不好,慕容被人抓了。”
谢魂沿途搜寻蛛丝马迹,发现在东门侧边,有一个洞,他融进去,发现地下宽阔:“土遁术,有人在慕容入门时将他劫走了。”
谢流水顺着去寻,然而地道在半途中断,想来是有人带着慕容又回到地面,谢流水在地上寻了好久,没有一丝痕迹,这伙人彻底无影无踪。
楚行云心急如焚,慕容不参赛他赢不了这倒是其次,他最怕有人害慕容性命,齐家、薛家、顾家,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局中人手段狠辣,而这些人恰好都不想他赢,慕容落到他们手中,还不知会如何……
张宗师看了看眼前那半柱香,转头问楚行云:“你有什么办法寻到你同伴?”
楚行云摇摇头。
张宗师也不言语,良久,道:“可惜了。”
楚行云心下一惊,不知张宗师的是慕容参赛迟到可惜,还是……还是他不能和同伴合谋赢比赛可惜……
谢流水飘来飞去,都快把斗花会赛场翻个底朝天了,可掘地三尺,就是找不到人。
底下观众叽叽喳喳,越等越不耐烦,有不少人喝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还不开始?消遣我们呢!”
“大热天的,人去哪了?没来换下一个上啊!”
张宗师面前那炷香越燃越少……
等了一时、半刻、好一会儿……
终于,那炷香一耷拉,彻底断了。
楚行云没有话语,一颗心似重石沉海。
斗花会有规定,若此香燃尽,选手还未至,则判为比赛迟到,参赛名额顺延给第三名……
张宗师千里传音:“选手慕容,取消资格,请第三名顾逸之,上台——”
顾晏廷早在下边恭候多时,他气定神闲地走进门里,不一会儿,便翻上来,对着楚行云,欠一欠身,态度谦卑,笑吟吟道:
“楚侠客,请多赐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