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凉山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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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山中凉静,长道僻幽,楚行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拐进一处黑漆漆的山洞。

    萧闲洞,他想着这名儿,以为谢流水就是住在此洞里,等真正走进来,才知道是钻过这个山洞,才有另一番天地。

    良田一顷,石屋两座,池塘,树清圆,蛙声一片。与世隔绝不复出,当真萧闲似桃源。三四只梅花鹿聚在屋前,把谢流水种的菜都吃光光。

    “啊——该死,太久没回来鹿又跑来了!楚侠客,快,帮我跑它们!”

    楚行云可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了,哪里会去赶鹿,他开麻袋口,把谢流水倒出来:“它们那么可爱,吃你一点菜,有什么关系?”

    谢凑过来:“那我吃什么,吃你吗?”

    “……你不会上山猎,下山买菜?”

    “上下山那么远……”

    楚行云正色道:“你轻功练来做什么的?”

    谢流水翻了个白眼:“你轻功练来买菜的?”

    楚行云没空再搭话,他抿着嘴,兴致勃勃地去接近鹿,悄悄走到三步远,就不敢再往前,生怕惊扰了它们,不过这些梅花鹿一点也不怕人,有一只鹿嚼着绿绿的菜,瞧见身旁站了一位白乎乎的人儿,反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蹭蹭他的腿。

    楚行云心都要化了,蹲下来,摸摸鹿,拔起田里的菜,喂给它吃,楚燕有样学样,很快,鹿们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都跑过来蹭蹭。

    谢流水:“我的菜……”

    楚行云喂了一会儿,满手都是毛茸茸的触感,他数着鹿身上的白斑点,心荡神驰,意犹未尽,问道:“这些鹿每天都会来吗?”

    谢流水哼了一声:“这群浪蹄子,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钻。你不许再喂它们吃东西了,我可是个可怜的穷人,比不上楚侠客家财万贯。”

    “那我分你几贯,你让我继续喂鹿,如何?”

    “喔?”谢流水靠过来,问,“分我多少?”

    楚行云挑挑眉:“你要多少?”

    他微微抬起头,发现谢流水的脸离自己很近,近到可以数得清他细细软软的睫毛……

    谢流水很认真地盯着楚行云看,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开手臂,一把拥住他:

    “想要你的全部。”

    楚行云皱了皱眉:“我家产很多,不能都给你,最多分你一间宅邸,很够意思了。我要喂鹿。”

    谢流水抱住整朵云,笑着:“好。”

    蹲在一旁的楚燕,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默默地别开了脸,她拔起一颗菜,塞进鹿嘴里。

    先前她看不清谢魂,只感觉是一团幽灵,虽然也知道他不是女子,可并没有仔细想。此时,谢流水这么一个大活人纤毫毕现地出现在她面前,楚燕偷偷量着:

    嫂子长得……还挺俊。

    就是不知左脸怎么回事,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刀疤,有点可惜。

    楚燕又看了一眼还黏在一起不分开的哥嫂两人,心中忽而有些通透,彻悟了一点人世间的道理,于是默默又记下一条:

    喔,哥哥是个断袖。

    最后,梅花鹿在楚家兄妹的投喂下,啃秃了谢菜园,心满意足地踏着蹄子走了。楚云恋恋不舍地目送鹿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满心期待它们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就没有菜喂了,你只好去拔草。”谢嘀咕着,“毛茸茸的四蹄子,有什么可爱的。”

    楚行云光听他这形容,就觉得可爱死了,反驳道:“大部分人都会喜欢。”

    “是嘛,我就比较喜欢光溜溜的。”

    楚行云心想这可真是个怪人,但他咂摸了两下,总觉得谢流水似乎……话里有话。没等他咂摸清楚,谢流水推开屋门,去翻找储备粮,楚行云站在屋外瞅了瞅,问:

    “你住这里吗?”

    “不,屋子都是杂物间,我住那里——”

    楚行云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屋后池塘后林子后,有一处山洞。

    看来这家伙终究还是住进了山洞里……楚行云觉得有些奇怪:“你都建了石屋,为什么不住?”

    “你不觉得这屋子建的很显眼吗?”谢流水拎出一袋白米,四个鸡蛋,“一进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万一有外人发现这里,首先会去搜查石屋,这样就给我跑路争取了时间。后边那个山洞挺深,里面岔口蛮多,有好几条缝隙可以通到别的地方,等他搜完石屋搜到山洞那,我早溜了。走吧——今晚只好委屈楚侠客睡山洞里了。”

    楚行云拉着妹妹跟着走,他心中飘过一丝疑惑,谢流水虽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不落平阳,但来去,他不过就是个为人不齿的采花贼,会有那么多人舍得花那么大精力来追杀他吗?竟然谨慎成这样,住都只敢住山洞里。

    而且洞里一进去还不是他的住处,得再往里走一大段,遇到一个三岔口,右拐,再走。

    楚行云心中咋舌,狡兔三窟都没这么狡。谢狡兔领着他走进自己真正的住处,楚行云看着眼前紧闭的石门,心中有些雀跃,一雪前耻的时候来了!

    当时他们灵魂同体,他带着谢魂回他的清林居,结果被这人狠狠嘲笑了一番,他生活窝囊、不清不楚。如今风水轮流转,楚行云在心中冷笑,大家都是男人,他倒要好好看看,谁还比谁整洁了。

    谢狡兔一推开机关石门,楚云就钻进来,像急于巡视领地的狮子,谢流水好笑地看着他,替他点亮了灯烛,屋内一时亮如白昼。楚行云东瞧瞧西看看。碗杯白如初雪,立在橱里,像戍边的将士,听凭谢将军的调遣。书本册籍,从到大、安安分分地挤在柜里,似文武百官,冠袍带履上早朝。

    衣服鞋袜分门别列,叠放在衣柜里,料子都是低廉的麻布,多黑灰,许是穿的久了,有些褪色,不过洗的很干净,晒得也很透彻,有皂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楚行云黑着脸,把柜门关了,挑剔的目光又移上床,床单像地面一样平坦,铺的一丝褶皱也无,被子是规整的豆腐块,四角齐全,薄毯是齐整的豆腐干,四棱分明。一些杂物站在床头桌上,像排兵布阵,自有方圆规矩。

    楚行云挑了半天,鸡蛋里挑不出骨头,心有不甘,转念一想,此处可是个山洞,一定会生虫生草结蛛网,好好地找,不怕没有。楚行云低头,目光逡巡,检查地板。寻常山洞地石粗糙坑洼,但不知此洞有何蹊跷,石质近玉,墨色莹润,泽泽生光,倒不像山洞,像是住进了玉宫。再看角落,不知熏了何种草,隐隐散发着药香,虫蚁无踪,虽许久未归,然与外隔绝,竟然一粒灰也找不到。

    终于,楚行云气馁了,拎了一把椅子坐在那。谢流水笑着把他揪起来:“来,起来干活,让你妹妹坐着好了,池塘上游有山泉,去把那个水缸装满水。我去逮只兔子。”

    不多时,谢流水就拎着一只胖山兔回来,他还采了些野菜,顺手捅了个蜂窝,弄来半巢蜂蜜。楚行云完水,跟妹妹没闲着没事,就往池塘里叉了两条肥鱼。三个人围着篝火烤兔肉,涂了蜂蜜,烤的流油。

    谢流水蒸了一锅香米,炒了几盘菜,试刀工,又撇了一盘嫩嫩的鱼片:“哎,给你露一手,今晚我们喝玫瑰鱼奶汤。”

    楚行云看了一眼谢的菜篮子,奇怪道:“哪来的玫瑰?”

    谢流水笑了一下,炖了一锅白白的鱼汤,待到咕噜噜冒泡,便择了几朵野红菇,旋着丢进去,宛如施了法,奶白的鱼汤晕出一抹粉红,瑰艳可口,煮了一会儿,最后盛出三碗。

    楚行云端起来尝了一口——

    谢在一旁笑着问:“好吃吗?”

    一线鲜甜入喉,胃里暖融融,楚云差点没把舌头都咽下去。

    谢流水看着他的反应,微笑道:“你喝慢点,锅里多得是。”他端起来品了一口,“我娘做的更好,我只学到了八分。”

    楚行云心想这还叫八分,要是学成了十分那还得了。

    烤架上的兔肉滋滋作响,楚行云扯了最大的一块兔腿分给妹妹,又扯了一腿分给谢,谢流水撕了一半还给他,三个人津津有味地吃兔兔。

    炊烟一缕飘飘,月儿圆,天穹远,山中无历日,忘归人间。

    饱暖渴睡,三人灭了火,收拾一番,回到山洞中。谢流水掌灯,叩开一处机关,洞旁一块石壁缓缓退去,露出外边的夜空:

    “开窗通通气,这个机关再按一下——”

    咯地一声,就见裸露的窗上,升起一层密密的纱网,不知用何种草药染过,呈墨绿,沾药香,蚊虫不近。

    凉风习习,吹进屋里,谢流水踢了某个角落一下,紧接着,就见一个柜子弹开,一道旋梯呈现:

    “这洞里有两层,上边还有一间。”谢笑眯眯道,“姑子,让你住楼上怎么样?”

    “好的,嫂子。”

    楚行云听得一阵头痛。分完房间,收拾洗漱,夜便已深了。

    谢流水钻进被窝里:“楚楚,这一层只有一张床,你只好勉为其难跟我一起睡觉啦。”

    “……”

    谢流水裹着厚厚的被褥,像一只蚕蛹,缩在靠墙处闭上了眼。楚行云浑身十阳真气,最怕热,只盖了一层薄毯,睡在外侧。

    夜半时分,谢流水忽听一声很细微的……

    他瞬间睁开眼,多年逃亡,梦中也似醒。他看见楚行云起身,向外边走去……

    “楚行云?”

    他喊了一声,楚行云并没有理他,像被什么东西摄了心神,径直朝前走……

    谢流水立刻蹿起来,跟在他后面:“楚行云,你怎么了?”

    楚行云不话,站在水缸前,弯下身去——

    谢流水赶紧拉住他:“……你想喝水吗?水杯在那边,我去帮你拿——”

    楚行云盯着他看,谢流水的发很细软,扎成一束,荡在身后,他一侧身,那乌软的发束便也轻轻跟着晃起来……挠着心尖儿……

    谢流水转身开碗橱:“你的水杯在……”

    他顿觉脑后一痛,头发被人扯住了!

    行云恶狠狠地拽住谢流水的马尾辫,甜甜地叫了一声:

    “流、水、君——”

    作者有话要:黑云:你的可爱忽然上线——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出自辛弃疾《西江月》

    ps:红菇鱼片汤真的巨好喝!可惜红菇太贵了,纯野生的一斤一千五,从这个层面上来,谢也算得上是富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