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麒麟瞳
野人森灵犀二度,
雪墨水秘境图现。
顾雪堂底下这张脸,还是平平无奇,扔在人群里也认不出来。
楚行云盯了好久,仔细回忆,怎么也没想起来,以前对哪个长这样的人有过什么大恩。
他本想就此作罢,忽而灵机一动,顾雪堂在顾家成天戴着黄金鬼面,出来行事也成天假扮别人,真面目藏得极其严实,会不会戴了不止一张面具?
心动不如行动,楚云满怀好奇,继续伸爪,他使劲搓了搓,顾雪堂脖颈处便起了一个口子,楚行云顺着撕,揭过下巴、嘴唇……这家伙的嘴有点,比较红,看起来像个女的……
楚行云心中一怔,不会就是个女的吧?
他赶紧往顾雪堂喉部看去,拉开衣领瞧了瞧,有喉结。
楚行云定了定心,继续撕,这张人皮`面具跟上一张不同,很薄,粘性大,延展好,需要用力才能拉下来一点。渐渐地,他手中便拽出一张半透明的薄膜。正要揭过鼻子……
突然,顾雪堂翻身而起,速度奇快,捏住楚行云的手,狠狠一扭,下一瞬,刀片就要搁在他脖子上,楚行云反应迅疾,被扭住的手抓住顾雪堂的手臂,借力一翻,头一偏,瞬间脱出桎梏,退出几步远。
顾雪堂脸上挂着半张撕开的人皮`面具,他一动,那半白的膜就跟着一抖,顾雪堂伸手拍了拍,这张皮已经撕毁了,再也粘不回去。
“你手贱吗,干嘛撕我的面具?”
“我好奇。”楚行云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顾雪堂闻言,眼睛一转,继而笑道:“你想看吗?”
楚行云怔了怔,他本以为顾雪堂定会出离愤怒,没想到竟这么坦荡,便点头想。
“好!既然你想看,那我就成全你。”
顾雪堂伸手,“嗞啦”一声,把那张薄膜面具彻底撕下来——
唇红齿白,鼻子秀挺,再往上看去,眼睛……好。
一对豆豆眼,盯着楚行云:“行了吧?看见了,还好奇吗?”
“呃,嗯,不了。”楚行云看着顾雪堂,觉得他五官不出的奇怪,有点不协调,而且这张脸……乍一看很陌生,但是仔细看,却又有点眼熟……但再多看一眼,又寻不到印象了。
顾雪堂不理他,坐起身,忽然发现袖子有些轻,伸手往袖里一摸——
空空荡荡,绣锦画不见了。
顾雪堂微微蹙眉,拿眼盯着楚行云:“楚侠客,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当时我们好了,我给你找来妹妹,你给我赢来那幅绣锦画,如今趁人之危,又抢回去,这算什么事?”
楚行云辩不过他,拉起妹妹,意图溜之大吉,正要转起踏雪无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顾雪堂捧着喉咙,剧烈地咳嗽。
“你……你怎么了?”
顾雪堂不出话,只蹲在地上,捂嘴咳。
“喂,你,你还好吧?”楚行云走过来,他不能扔下顾雪堂,他还等着顾雪堂来抢他怀里那张假绣锦呢。待他走近,时迟那时快,顾雪堂抬手一压,压住他的肩,遽然间,整个人弹跳而起,跃上他的背,楚行云正欲转身,寒光一闪,一枚刀片搁在喉结处:
“不想被我割喉,就背着我走。”
楚行云其实可以发功将顾雪堂震下去,十阳真气至纯至烈,顾雪堂没有内功护体,到时必然受不了。但他不算这么做,巴不得顾雪堂赶紧来威胁他交出绣锦,他好把假货出手了。
“放开我哥!”楚燕见此人图谋不轨,捏着一石头,严阵以待。
“姑娘。”顾雪堂亮了亮刀片,“我们要不要比一比?是你从那里扔石头我快,还是我手这么一拉,割断你哥脖子更快?”
“楚燕!听话,别轻举妄动!”
楚燕见楚行云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暗示她没事,想到哥哥先前已把真画交给自己,或许是另有算……
她慢慢放下石子。
“这就对了,乖乖听我的,害不死你。”顾雪堂骑在楚行云背上,发号司令:“往这边走!”
“这……这里不是出去的方向。”
“谁要出去了?”顾雪堂道,“外边一大堆人蛇。”
“你不过,我得过。”
“你得过?”顾雪堂哼出一声冷笑,“那种人蛇已经异变了,既有长生不死,也融合了血虫的再生,怎么杀都会长出来,只能找秘境里的白魄磷烧死,你出去什么?只会把自己活活拖垮。往前走!”
“前边是沼泽……”
“让你走就走,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走——”
这种明明处于弱势,却凶巴巴的语气,还有颐气指使的模样,忽然之间,让楚行云生出几分熟悉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岛中森林很大,这处沼泽地也很不妙,咕咚咕咚,浮着几副野牛白骨,整个沼泥呈绛紫色,四处飘着朦胧的青烟,湿漉漉雾蒙蒙。楚行云抱起楚燕,捂紧口鼻,足尖一点,转瞬便落在对面。
跨过这处沼泽,便真正进入森林深处,四处的树木明显高大了一层,遮天蔽日,诡异的是没有鸟叫,整个森林里笼罩着一层死寂,沼泽地附近的青雾弥漫着各处。
“运点内力给我,这里阴瘴太浓了……”
顾雪堂又咳嗽起来,楚行云渡了点十阳内力给他:“这些青雾到底是怎么回事?”
“积郁不散的瘴气,很阴毒,你有真气护体,倒也没什么……快走!”
“你到底要去哪里?这里……有什么来历?”
“这岛我没来过,不过,岛上的土著有点不对头。”
楚行云听顾雪堂所言,他先前在林子里逃,被土著人追杀,这些人没武功,拿着些石叉、石枪乱舞一气,怎么可能得过他。可他后来就发现不对劲,土著人所到之处,渐渐地,都会飘起这种青色的阴瘴,而且越往里越浓,所幸他比较警觉,立刻甩掉土著人,跳出森林。
“那你现在进来……”话音刚落,楚行云忽然一软,瘫在地上,胸前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叫他动弹不得。
顾雪堂微笑着从他背上跳下来,拍了拍他的脸:“当然是为了引你这个蠢瓜进来。你是十阳,这里是阴瘴,阴阳相克,有你好受的咯!”
阴瘴有毒,越是武功偏阳,毒发得越快。所以那些普通的土著人都没事。刚才顾雪堂故意出一些门道,想来是为了骗他发功渡气,毒发的更快,楚行云躺在地上挣扎:“顾雪堂!你……你……”
“恨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自己毁约在先,可就怨不得我了!”顾雪堂一把抢过楚行云怀里的绣锦画,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运起轻功千里雪,身姿轻盈,眼看就要消失,楚燕掷出一石他,顾雪堂回身射一道飞镖,弹开了石头。
“哥哥,哥哥。”
“不要紧,我没事,瘴气,我这是十阳……咳……咳。”楚行云握着楚燕,眨了眨眼睛,低声问:“画……”
楚燕点头,指了指袖子:“在的。”
楚行云放了心,那幅出口绣锦又回到他手中了,扼住出口,就等于扼住咽喉。他努力站起来,突然胸口剧痛,像一根冰凉的锥铁针,从心口往里猛刺——
“啊!啊——”楚行云痛得受不了,剜心钻肉一般难受……
“哥,哥!”楚燕抱着他,忽然瞥见顾雪堂射来的那道飞镖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楚行云听了她的呼唤,勉强睁开眼睛,满头冷汗,他拿起那只飞镖看,上边有四个字:
把玉扔了。
玉……玉?
楚行云摸了摸胸口,红绳坠着半片残玉,他拿出来,看着,这是半块穷奇假玉,玉质如墨,隐隐透着一丝紫,行话里,这种玉叫“麒麟瞳”。
难道,是这玉搞的鬼?
楚燕帮他摘下玉,放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疼痛尽褪,楚行云觉得好多了,虽然还有些头晕,但仍能行动。
这阴瘴确实有毒,哪怕不带玉,也会克阳功,趁现在还有力气,他拉着楚燕赶紧走。
走了三步,楚行云总觉得心中空落落,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回头,看着地上泛紫光的玉,这残片他戴了十年,今朝丢就丢,于心不忍……
心中莫名其妙生出一种不好的直觉,如果他在此地丢下这玉,会抱憾终身。
这种直觉莫名其妙,毫无道理,楚行云想不明白,他现在已经找到谢流水了,这半片残玉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楚行云扭头又走了几步,心中却越来越觉得不安,那股直觉强烈到极点,逼得他无可奈何,捡回那块玉,一触手,便觉得生疼生疼。
他不敢久握,就捡起来,扔一段距离,然后和楚燕走一段,再捡起来,如此行进。
他们原路返回,眼看就要走到沼泽处,忽然,周围响起了一声哨音,青雾中蹿出数百名狐脸!
楚行云一惊,再看,这些狐脸都是土著人,满脸油彩,穿着兽皮举着石叉,对准楚行云和楚燕,呜呜呀呀,不知在什么。
楚燕弓着腰,像一只待攻的豹,楚行云运功于掌,阴瘴虽然影响他,但这些普通人,绰绰有余。眼见土著人步步逼近,他正准备出手,突然,他看见了一个东西……
一个红色的眼睛纹印。
跟楚燕的掌中目一模一样!
这眼睛印在一个土著人的兽皮衣上,此人啊啊呜呜,拿着石叉朝他指指点点,
眼睛、狐脸,这些和人蛇都息息相关,这里的土著到底什么来历?
岛中的森林深处,到底有什么?
楚燕的掌中目让他心忧,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局中各家去秘境是为了找东西,他们知道秘境中必然有一些很奇诡、现世不明白的东西。可楚行云一点也不知道去了秘境,楚燕是不是就能恢复?怎么恢复?要去秘境里做什么?找什么?他一窍不通,毫无头绪,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些线索,而且这群土著人都是凡人,也不算太危险,楚行云不愿错过。
他和楚燕装作惊恐害怕,土著人很得意,那个穿眼睛纹印的野人大步走来,拎起地上的半片残玉,对着光看了看,很亮很美,他兴奋地朝同伴炫耀,几伙人高举石叉,发出惊啸,好似得了天大的战利品。
奇的是,这些土著人碰到玉,就好似没事,在青雾中行走如常。他们押着楚行云和楚燕两个俘虏,回部落去。
一群人穿过沼泽,又继续向野林深处走,楚行云一直闭气,尽量少呼吸一些,走了很久,眼前现出一条山沟。
沟壑很深,四壁寸草不生,有一些黑鸟,睁着血眼,落在灰白的石头上,盯着他们看。沟上处树木茂密,遮挡天光,以致周围昏暗,像蒙了一层青灰的墨纱。
楚行云和楚燕被赶进山沟,楚行云观察着地形,这里很不妙,如果前方是部落,这里一条山沟,人或牲口逃出来,部落里的野人往山沟两处一站,占据高地,然后向沟里射箭投石,一砸一个准。
穿过阴绿的山沟,眼前是一处平地,树木掩映间,有好几个石洞、草屋,生着数盆火。这群土著把他和楚燕押进一处山洞,此洞里有三个岔口,他们先进入左岔口,楚行云抬头一看,吃了一惊,这洞中满满当当全都是玉石黄金!
玉石是墨色,泛着几缕紫光,与他那片残玉应是同一玉质。黄金都是元宝,形状规整,不像是这种野人能冶炼的。楚行云怀疑是局中别家收买岛上土著的钱财。人,骨子里就向往会发光的东西。
这群土著把他的穷奇残玉放进去,接着返回,走入最右边的岔道,这洞里,全都是……女人。
楚行云数了数,一共有九个女人,年轻丰满,肤色白皙,应该算是这群土著人中最好看的了,她们锁骨上都纹着眼睛,图案与掌中目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浅浅的粉色,看起来……有点暧昧。九个女子穿着兽皮裙,带着贝壳首饰,见到楚燕,立刻露出敌视的表情,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楚燕也不理她们,其中一个女子走来,似乎想对她动手,楚燕身一翻,翻上洞底,几个女的在下边拿石叉要她,却怎么也够不着。
土著人看也不看她们,押着楚行云退出去。走入中间的道,里边是一间屋子,布置奢华,上好的鹿皮铺地,磨成圆的玉器石器,竟然还有一处床榻,上边铺着精美的绸缎,这种工艺是江南丝造,荒岛上的野人弄不出来,楚行云怀疑是过往的船只停留岛上,被土著人搜刮来的。
看来此处住着一位大人物,可能是他们的酋长,财宝和美女都要奉给他。床榻旁,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木雕狐脸,狐脸之下悬着一圆玉片,墨紫色,中央刻着一个眼睛纹印,用花料染得血红。
这些土著人可能信奉狐脸,眼睛是他们的图腾。楚行云心想,选这么奇怪的东西信奉,必然是有原因的,这个岛还有这个部落,和人蛇有什么关系?他正想着,忽然后背顶上一点尖锐物,他回头,看见众人皆跪,一个土著人用石叉啊啊叫着,看样子是叫他也要叩拜。楚行云无可奈何地跪在狐脸前,衣上纹有眼睛的野人似乎在带头祷告,一片呜呜咿咿。
楚行云低头,心想,这位酋长既是首领,可能也是神的化身,让其他人顶礼膜拜。完毕之后,有野人取出木板,在上面写写画画,楚行云仔细一看,他们画的正是抓住他和楚燕的事,土著人将木板画放在狐脸下,又虔诚叩拜了一次,才押着他退出洞外。
最后,楚行云被这群土著人锁上石头链,关进了……牛棚。
楚行云看着身旁哞哞叫着的牛,敢情这是把他当牲口了。
过不了多久,土著人就真像赶牲口一样,赶他出来干活,逼他搬石头。楚行云武功在身,干活倒不是很累,土著人见他听话,也没为难他,到了晚上,又把他关回牛棚。
楚行云从牛棚往外望,风清夜朗,枝叶摇曳,月上中空,银光涂染着树的梢端。他本算等这群野人沉睡,再出来行动,谁知周围篝火不灭,他们好像在等谁……
海岛上的风很大,夹杂着浪的湿,经过树林,被枝叶一润,去了大半咸腥,只余下三分露水的鲜。忽地,听篝火边传来一片惊呼,人群里出现了一个戴着狐面的人,身量高挑,披着厚厚的草皮树皮,又盖了一层兽皮,款款走来。
所到之处,叩拜不止。
想来,这就是他们的首领,楚行云嗤之以鼻,装神弄鬼,也就骗骗不开化的野人,他倒回牛棚的干草垛上,土著人欢迎酋长,闹到后半夜才停歇,那个狐脸首领也走了……
楚行云心中咯噔一跳,这人有那么多金银财宝,还娶了九个老婆放在洞窟里,贪财好色,无耻之徒,现在夜深人静,楚燕还在山洞里……
虽然楚燕杀手出身,而且楚行云也见过她的身手,可他就是不放心,正要跟过去看看,忽听,牛棚外咯吱一响,有人来了!
楚行云赶紧倒回草垛上,假寐。
窸窸窣窣,这个人靠过来……
楚行云侧躺着,闭住眼,一动不动,那人躺在他背后,也一动不动。
夜半虫鸣,微凉的风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腰……
楚行云继续装睡。
这只手贴了一会,又慢慢地下滑,指尖摸到他的裤子,轻轻一勾,探进去,开始……
楚行云一把捏住这手:“谢、流、水!”
身后的人不敢话。
楚行云转过来,一下摘掉他的狐狸面具,露出一只谢。
“啧。”谢流水悻悻地收回手,“怎么知道是我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楚行云闭着眼答,“左有黄金屋,右有美人窝,两边都不去,大半夜的,跑来牛棚,猴急猴急脱一个大男人的裤子,谢流水,你这样当首领,底下的人还没反了你?有点出息行不行!”
“不行不行。”谢一把抱住他的云云,“就没出息,就黏着你!我一看到这群土著人画的木板,就知道他们把你和楚燕都抓来了。我都大半天没看到你了,让我抱一抱吧。”
谢流水着,捉住楚楚,蹭蹭他,楚行云推了推:“好了,你多大了,蹭够了跟我点正事,你怎么到这来了?”
谢很不满地抬起头:“正事正事,分别了这么久,一见到我,也不亲也不抱,就知道叫我正事,什么才是正事?我不够正事吗!”
楚行云叹了一口气,他们分别了半天不到,可谢流水这叫作“很久”,那就……算是很久了吧。他搂住谢,使劲抱抱,往两边脸颊各亲一下:“满意了吧?你怎么会到这来,自己偷偷跑来的?”
“哪能呢。”谢流水撇撇嘴,“我这是奉薛王爷之命前来。薛家早就盯上这个岛了。”
“为何?”
“这岛与人蛇有诸多相关。你记不记得,最早传言的是,滇南顾家血虫蛊,南蛮赵家红蜥毒,南海穆家人蛇变。穆家祖先就是在一个岛上,算是岛中部落的首领,只是后来机缘巧遇,迁徙到中原,才慢慢发家……
“难道这处荒岛就是穆家原本的祖籍?这些野人……”
谢流水摇摇头:“这倒还不准,但这里的岛很可能受过穆家的影响。也就是,穆家先祖居住的岛,离这里也不会太远。以前我们灵魂同体时,我跟你过,人蛇最早并不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而是一种叫人面鱼的东西,它长得有点像蛇,但是头没有五官,平平的一个面,谁靠近它,它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楚行云记得,谢流水还跟他提过,穆家作为部落首领,为了统治岛民,发明了一种刑法,叫作人蛇刑,通过那种人面鱼,用特地的方法,把人变作怪物,叫他们受折磨。后来由于太过残忍,穆家先祖就把这刑法废了,人蛇变的方法也随之消失。
结果,上一次局中进入秘境,这秘密被穆家主重新找到,人蛇变虽然会把人变成怪物,但可以长生不死,穆家主认为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此,各大家卷入局中,再无宁日。
楚行云想了想,人蛇变与人面鱼息息相关,穆家先祖能用人面鱼做出人蛇变,而此地的部落与人蛇颇有渊源,很可能离穆家先祖生活的岛很近。薛家如今掌控穆家人蛇的秘密,并且已经利用权势,做出了大批怪物,难不成……
他开口问:“薛王爷想要去找人面鱼?”
“我的云云真聪明!来,给你一个奖励。”谢流水趁机亲了他一口,“人面鱼里有一种东西,叫作鱼脂灵,是人蛇变的关键。穆家先祖提取了不少,存在秘境里,后来穆家主一并拿走,最后被薛家独吞。可东西总有用光的时候,薛王爷手下养了那么多人蛇,鱼脂灵已经差不多没了,此次就是派我出来探查,从这个岛入手,找到穆家先祖的线索,去先祖岛上抓人面鱼,提取鱼脂灵,好继续做人蛇变。”
楚行云听得皱眉:“薛家弄那么多怪物来干什么?”
“干什么?架呀。人蛇,水陆两栖,凶猛残暴,这要是一支水军,平常潜在海底,别人发现不了,王爷一声令下,就出来杀敌,怎么砍都砍不死,这多厉害。”
“薛王爷果然有……”
谢流水舔了舔楚行云的嘴唇,把他剩余的话都吞掉:“别乱,这天要变,我们这些人可拦不住。其实,变不变也没什么所谓,当年明月换拨人看罢了。”
谢弄断锁楚楚的石头链,搂住他的腰,“走,俘虏,跟我回房当酋长夫人吧!”
“……”楚行云看了他一眼,从了。
谢流水用兽皮裹住云,欢天喜地的把云云抱回山洞里,像抱住一个全天下最珍贵的战利品,只有他有,别人都没有。
回了房,谢见云有点憔悴,便问:“你饿不饿?我给你去弄点吃的?不过这里野人茹毛饮血,没什么好东西,你要将就一下了……
楚行云看着四周华贵的装饰,问了一句:“原本这个部落的酋长呢?”
谢流水脸上顿时有点不自在,他目光微飘,轻声道:
“做掉了。”
他不想在楚行云面前表现出……不好的一面,可也不愿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去欺骗云云。楚行云沉默着,谢流水舀了一杯清水给他:
“喝一口。我给你的卷轴……”
“用上了。”楚行云也不再提刚才那个话题,很自然地把偷换绣锦画的事跟谢酋长了一遍。又问:“我的那块残玉是怎么回事?林子里有不少阴瘴,我戴着玉就觉得极其难受,摘下来就好得多,为何会这样?”
“还有这种事?”谢流水领楚行云走出屋,进入左岔道的藏宝窟中,满室金玉,谢流水找出那半片残玉,仔细瞧了瞧,最后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种玉是附近群岛特有的,在外头玉行里叫麒麟瞳,据能辟邪,挺名贵的。不过在附近这一带麒麟瞳多的要命,就不太值钱了。当年造假玉,多用这种玉来制作。”谢拎着挂玉的红绳,转了几圈,戴到自己脖子上:
“你戴了十年,叫你扔掉,你肯定不乐意,不然我戴着吧。我猜测,可能是这种玉石会吸收这片森林的阴瘴,你内功十阳,贴身携带的玉又吸了那么多阴毒,阴阳相克,难怪你会不舒服。再瞧我,阴功被废了,正好需要多吸吸这大自然的阴气……”
楚行云听谢流水越越不靠谱,赶紧住:“你要在部落里查事,我和楚燕呆在这,会不会碍着你?”
“这有什么关系,我可是酋长,他们都得听我的!”
“语言呢?你会土著语?”
谢流水带他回到原本的房间,神秘一笑:“没看见那个木板?酋长既是首领也是神明的化身,神怎么能学凡人话?该是凡人想尽办法跟神沟通。每天部落里带回什么战利品,他们都会画在木板上告诉我。”
楚行云走过去看这些木板画,线条流畅,画中人各有特色,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谁。
“我一看到你被关进这里。”谢指着画中牛棚,“就赶紧跑过来找你……”
楚行云却多了一个心眼,他摸了摸木板,发现这背面还刻有东西!
他转过来一看,这幅画,应该是在他和楚燕被抓之后发生的,又有一个女的被土著人抓住,推进了右边的美人窝中。
美人窝……
糟了,楚燕!
真的绣锦画在楚燕身上,这个人很可能是故意被抓,冲她去的!
“快!走——”
楚行云拽起谢流水就要往右边跑,谢拼命挣扎:“我不去,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
“你不懂,那个酋长可有九个老婆,他离家多日,九个女人旷夫已久,我现在进去,那岂不是要被活吞了!云云,你舍得嘛……”
楚行云急死了,谢还不紧不慢插科诨,他正要去救楚燕,谢流水拉住他:“你别急,对方冲着楚燕去的,必然会有所动作,这个部落你进来过你也知道,想要出去,只能从那道深山沟溜出去。那里有很多土著轮班把守,而且你妹妹身手了得,你别总把她当三岁孩子。再,你一个牛棚俘虏,深更半夜,莫名其妙跑进九个女人的闺房,她们待会一喊,可怎么收场?这个人既然来了,那肯定要有所动作,我们只需守株待兔,等到……”
话音未落,忽听隔壁传来一声“当啷”,像是什么物品落到地上的声音。
谢流水挑挑眉,一脸“看吧”,两人猫腰,躲起来观望。
不一会儿,只见楚燕轻功一跃,从屋中跳出,向部落外逃去,她身后一道黑影紧追其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隔了一段,楚行云和谢流水跟在后头,楚燕握紧怀中绣锦画,她虽不知道太多事,但看得出来这东西很重要,绝对不能被别人抢走。她左闪右跳,忽上忽下,身影隐在黑夜中,难以扑捉,企图甩掉身后的家伙,可后边这位,也不简单,无论楚燕如何兜圈子,都如影随形。
谢流水传音入密:“你觉得那会是谁?”
楚行云想了想,岛上的女子无非两个,一个赵霖婷,一个韩清漪,可……她们没道理这么快就能察觉出什么,再要起来……他瞧着前方有些娇的黑影,心中叹气:
“估计又是顾雪堂来了。谢流水,你那假绣锦假的不够真啊。”
“这可不怨我。假货是薛家船上拿来的,那上边有一整箱呢,一旦局中出现什么可趁之机,他们就好把假玉假画散出去混淆视听,如此多的数量,也没法每一幅都精细仿做,粗制滥造一点,可以理解嘛。”
楚行云心想,如此一来,顾雪堂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夺来的绣锦画不对,真品不在他身上,肯定在他妹妹身上,顾雪堂回头来找他们算账,结果发现他们已被土著人捉走,这堂主甚至还想到女子被野人捉住,可能会拿去献给头领,于是男扮女装,将计就计,故意被抓,等到夜深人静,开始行动。
楚燕转上一处木桩祭台,此地造型奇怪,七根木柱像梅花桩一般围着一鼎石锅,每根木柱的断面都是齐齐整整的圆,上摆着一片龟甲背,一半是红,吉,一半是黑,凶。
楚燕和顾雪堂你追我赶,两人越过祭坛石锅,楚燕无处可绕,只好向部落出口,那条深山沟逃去。
楚行云隔着一段距离监视顾雪堂,他和谢流水商定,准备进山沟里与楚燕来一个前后夹击,拿下顾雪堂!
他提气纵跃,足尖点在一根木柱上,转起踏雪无痕,向前而去。
木柱上的龟甲被这么一扰,悄悄转动着,月色明亮,谢流水回头看了一眼,龟背无声地转了几圈,最后停下来……
凶。
今夜月很亮,星光暗淡,月明阴盛。山中微微凉,凉而生雾,阴瘴弥漫。
子夜午时,四个鬼魅影,逐渐逼近山沟。
数年来,无数人牲想逃出部落,皆葬身于这条山沟中。此地阴气最为深重,一股死亡的尸腐味,久积不散。
楚燕率先冲进去,顾雪堂紧随其后,一手飞镖,一手刀片,楚燕也是暗器好手,两人边逃边,数招之后,行到山沟中部,惊动了上头的土著人……
火把四起,喊啸震天,这群野人很愤怒,他们最恨俘虏出逃,逃则必杀,一层层落石垒在山沟两边,推下去,就是滚石奔地,走兽难存。
正在此时,戴着狐面的谢流水吹起一声极尖的口哨,众土著听了,纷纷停下推石头的活儿,跪在山沟两侧,不断磕头。
此声一出,顾雪堂便发现他们了,楚行云趁机喊一声:“楚燕——”
楚燕心领会神,这是要两面夹击的意思。顾雪堂暗道不妙,他本以为对手只有楚行云和楚燕,就算被抓到,他跟楚行云还有点交情,不会怎么样。
可楚行云背后,怎么还有一个酋长?
这个酋长是谁?
顾雪堂微微皱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虚晃一招,瞬间绕过楚燕,直往外冲去,谢流水眼睛一转,正要号令土著人推石头砸顾雪堂,楚行云却拦了他一下:
“罢了,反正他也没拿回真绣锦画,别伤了他。”
别、伤、了、他。
“哼。”谢反复品鉴了一下这句话的语气,心中微妙地不爽,但又不敢哼得太大声,省的楚行云待会挤兑他,他爱吃醋。谢流水自认为成熟稳重,可不想背这个妒名。
土著人恭恭敬敬,唯酋长马首是瞻,酋长做任何事,都是绝对正确,不容置疑,崇拜太深,以至于盲目了,丝毫不会去思考眼前这个酋长行事有多奇怪。
夜风呜咽,谢流水觉得此地死过那么多人,不宜久留,于是招呼楚行云和楚燕往回走。快要出去时,月被云遮住,光暗了,楚行云不知踩到什么,陡然一个趔趄,绊了一跤……
刹那间,月破云而出,满华银光坠地,化作千万箭雨,穿凿而下,楚行云觉得头晕目眩,周身沐浴在银光箭里,四肢百骸,都在发疼,他立刻挣扎,想逃出这月光雨,顿时,一股无形的、不可抗的吸力死死攥住他,叫他挣脱不得,像一头扑进蛛网的蝴蝶。
骤然间,肚脐眼处一道光闪,他低眼一看,月光化剑,贯穿了他!霎时,剧痛无比,楚行云双腿一软,摔下去──
谢流水赶紧接住他,笑道:“你怎么这么不心,平地都能摔?”
他再低头一看,突然发现地上并不是平地,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摊白骨,楚行云被这骨头绊倒了。
谢流水皱眉,他想起那个显凶的龟甲,心中有点毛。
“楚行云,快走吧,我感觉这里……”
话至一半,突然,谢流水发现,怀中的楚楚,好像不太妙……
“楚行云、楚行云?楚行云!楚行云你醒醒,你怎么了……”
谢流水的心都要跳出来,他觉得非常不对劲,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他颤抖着伸出手,试试怀中云云的鼻息……
没有、没有了,楚行云没有呼吸了!
谢流水脑子嗡地一声,白了,无数救命的方法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只余下空荡荡的沙滩……
“咳……咳……”
忽然,脑中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谢流水有些懵:
“楚行云?是你吗?你……你在哪?”
楚行云透过谢流水的双眼,看见自己晕在谢怀中,顿时明白发生什么了,他叹气道:
“我在你脑子里。”
“我……脑子里?”
谢流水一惊,猛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什么了……
这是又灵魂……同体了!
作者有话要:日……日更一万,我……终于日完了!难得成功的一天,倒地吐血,谢谢可爱们的等待,等了好久吧,抱住你们!么么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