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入秘境2
楚行云听了谢流水这话, 趴在画卷前, 仔仔细细地看。眼前的字都歪歪扭扭,而且,这些歪扭彼此之间好似可以连接。
肖虹似乎有些不信林青轩,他叫来一位师爷, 想听听那孙师爷有何高见。
门吱呀一响, 楚行云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来,不高微胖,身着暗灰长衫,手里拿一柄折扇, 惊讶地看着绣锦画:“怎么……怎么地图是这样?”
肖虹见他也是大惑不解的模样, 看来是没指望了,只得转向林青轩, 问:“你这些字都是地图?那这要怎么看?”
谢流水指着这些字句, 道:“雪里望木凋的木是穆家, 寒月照山妖的照是赵家, 顾盼两相情是顾家, 局中三大奇物, 人蛇、红蜥、血虫,分别又是这三家的所有物。把这首诗的木、照、顾,三字连接, 形成一块三角区, 这里应该就是秘境的中心。”
“喔——”肖虹拿眼盯着谢流水, “你倒是挺懂的啊。”
“过奖了。不懂点,怎么敢来替薛王爷办事?”谢流水笑一笑,接着道,“这一幅绣锦画,是入口地图,也是总览图,不仅记录了秘境所在地,连周围的大岛屿也一并绘录在此……”
“哎,林公子,慢着慢着。”孙师爷道,“总览图?也就是,这幅绣锦画包括了整个秘境?那我们还要别的画作甚!”
谢流水看了他一眼:“既然是总览,那自然就没法详细。所以应该只记录了船驶哪条海路、如何到达秘境。但到了秘境之后,具体情况如何,走哪条路,还要看别的绣锦画才行。”
“原来如此,林公子技高一筹,孙某佩服佩服!”楚行云见那孙师爷拱手作揖,奉承恭维,接着又问,“不过,这绣锦山河画,我们从来也没见过,林公子是从哪学到这么多的?”
谢流水斜眼看他,笑了一声:“孙师爷这是试探我?”
“哎哟,不敢不敢,您是王爷请来的,我一师爷,哪敢什么。”
“既然不敢什么,以后话就别阴阳怪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薛王爷请了我来,我自跟你们合作,有力出力也是我的本分。你们若有疑心病,那我看,先看病要紧,以后再看这画吧!”
谢流水扔下绣锦,甩手要走,临到门口,肖虹拉住他:“行了!都别耍性子,办事要紧,你接着吧。”
“哎,我可真是里外不是人。”谢流水得理不饶人,拿腔作调,“我不,有些人要讲我不出力吃白饭,我了,有些人就怀疑我怎么会有这个本事,哎呀,你我这怎么做人呐!万一出了点差错,你们就要到王爷面前告我一状,推我出去做替罪羊!我不干了!”
肖虹赶紧扯住他:“孙师爷不过问你一句话,你怎么就……”
楚行云飘在一旁看,肖虹话还没完,谢流水就叫起来:“哎哎哎!你这人,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你想干什么啊!你再拉着我喊人了!”
肖虹这才想起来林青轩那毛病,赶紧松手,拉过林青轩的手放在裤腿边蹭了蹭,省的那断袖癖传染他。
孙师爷:“林公子,这么闹着也不是事儿,你吧,你想如何?”
“既然你们问了,那我就直,这绣锦画,我有本事看,你们都看不了。俗话,有多大本事,坐多大位置,我在这的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要派头,再拨给我几十人,听我行事。”
“你!林青轩,你一口气要这么多人手,有点得寸进尺……”
“好!孙师爷,那这绣锦画就请你们自个儿解吧。”
“慢着。”肖虹出声,“你的条件我答应,但这绣锦画,你必须给我解了,若是解不开……”
“解不开林某甘愿以死谢罪。”谢流水回到画前,道,“地图微缩在这四十个字中,就像碎片一样,我们把每个字挑出来,放大抽剥,再把这四十块碎片拼接,就能拼出总览图,离‘木、照、顾’三字三角区越近,就表示越靠近秘境中心。不过这幅画是入口绣锦,所以三角区之外的才是重点,我想,其中某一条道上应该会有着重标记……”
解地图的事就落到了谢流水头上,楚行云本想帮他递纸磨墨,可肖虹和孙师爷轮流监工,盯着林青轩,楚行云无法,只得飘在旁边干看。
谢一本正经地盯着画研究,趁肖虹不注意,快快地一转头,亲了云一口。
楚云看了他一眼,偷偷溜走,走到屋角,谁知,谢流水一边端着绣锦画,一边跟过来,头微偏,又亲到他脸颊。
“喂喂喂!林青轩,你走来走去干什么呢!”
“干什么?这微缩地图有多难解你知不知道?我走动走动放松一下也不行?怎么,我是犯人吗!”
肖虹嘀咕了一句:“难什么,不就是把每个字放大,解出每个字的地图,再拼拼图吗。”
“啊,不难不难,肖虹,你行你来啊,你来你来!”
肖虹白了他一眼,烦躁地摆手:“你赶紧干活去!”
谢流水趁他翻白眼的空挡,捞过楚行云,按进怀里吻:
“你别乱跑。”
楚魂很不满:“我就在屋子里转,哪有乱跑?”
“不行,你就贴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
楚行云擦了擦被吻过的唇,指着绣锦画:“好好干活,别天天想做乱七八糟的事。”
谢流水心中发笑,灵机一动,道:“哎,云云,你是不是能听见我的心声呀?”
“没正经。”楚云别过脸,飘走。
谢流水已经解了十个字的微缩地图,散落一地纸,楚行云看他走回绣锦画前,盯着第十一个字,表情认真……
忽然,楚行云觉得头晕,脑海一荡,听到了谢流水的几句心声……
听到也就罢了,可不知是不是谢流水想的太逼真,竟然还浮出了画面!
画面里有一张床,红烛影动鸳鸯被,交叠的腿……
“谢、流、水!”
“干嘛呀,我在干活呢,你不要来扰我!”
“你……你!你不要想了!”
“我?我想什么了啊……”谢满心委屈,“你,你啊!我想什么了?”
楚行云面红耳赤,一句话不出来,光天化日,自己看自己的活春宫,臊的他融进墙壁里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谢,只见此人正慢条斯理地描摹字里的微缩地图,表情严肃,全神贯注,若不是灵魂同体,他决计想不到谢流水这么正经的背后,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龌蹉的事!
“谢流水,你……停下,别想了……”
“为什么?”
“你害不害臊啊。”
“我……我又怎么了,我干活的时候,自然回想着我以前干过的活,何错之有?坏云云,你就是仗着自己是夫君,平白无故要挑我的错处,跟我耍脾气,欺负我!”
心有灵犀一点通,脑海里的谢气得抓住云,狠狠往下按……
无耻谢,楚云嘀咕了一声,彻底缩进墙里去,一眼也不想看他。
谢流水一夜未眠,终于解出四十个字,拼成了总览地图。楚行云凑近一看,这像一副航海图,地图中间是一座极大的岛,边缘并不整齐,而是裂成数块,楚行云心想,或许这些不齐整的边缘就是秘境外围。岛本身裂成三块,分为前岛、中岛、后岛。中岛的中央有一个三角区,应是秘境中心,此岛周围,还有很多岛,群星般洒落在海上。
地图的东南角,有一个船标志,船旁有一个岛,岛与船之间,画着一张狐脸。
屋内三人相视一看,肖虹道:“这个岛,是我们前几日离开的荒岛?”
“不错。”谢流水指着荒岛旁的一片芝麻点,“仔细看,虽然画的很,不过画的很细致,狐脸岛不远处画了一处海上石林,中间这个,是一座象鼻山。”
“我们离开的荒岛,正好离象鼻山比较近。”孙师爷道,“而且,岛上那些野人,也戴着狐脸,象鼻山附近也有狐脸人蛇。”
“也就是,我们要从荒岛的东南角出发?师爷,你先派些船队,摸清一路上……”
“没用。”谢流水摇头断他,拿来绣锦画,轻轻晃动,“看这个,进秘境要等一个特定的时机……”
楚行云的目光顺着谢流水的指尖移动,发现绣锦画里的诗句中,有两处很的漩涡暗纹,一对光,就隐隐闪动。
谢流水又把他解出来的总览图蒙在绣锦山河画上,迎着光举起来:“看到了吗?”
总览图划为四十块区域,分别对应底下绣锦画中的四十个字,肖虹和孙师爷凑近一看,皆是一愣神,绣锦画中的漩涡暗纹,叠在总览图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荒岛狐脸,一个是秘境边缘。
“按绣锦画所指,船候荒岛,待狐脸现身,向东南角而行,漩涡而入,漩涡而出,则至秘境。”
七日之后,荒岛海域,两队船白帆猎猎,浩浩荡荡,驶入茫茫碧虚。
薛家的船高大无比,足有三层,谢流水立在船头,楚燕伸手去喂海鸥,楚行云飘在一旁。
天青海蓝,万里晴朗,谢流水却始终蹙着眉,楚行云拍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咦,你不是能听得到我的心声吗?”
初时确实如此,楚行云量着谢,正思索,忽然,脑海中浮出了谢流水的心声:
想要亲亲你。
眼见谢流水就要付诸行动,楚云拦住他,皱眉:“你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
“你故意的,你先想一层粗浅之事流于表面,然后再沉进第二层里想真正的心事,这样我就只能听到第一层,听不到你……”
谢流水靠过来,轻轻抱住他: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我……有一天,可以亲口告诉你。”
楚行云一怔,海风拂面,他看着眼前翻涌的浪潮,应了一声:
“好。”
还没温存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喊:“喂!林青轩,你给我过来——”
谢流水骂了一声,转头:“什么事!”
肖虹走来道:“你解出来的地图靠不靠谱啊!我们船在这荒岛附近转悠好久了,怎么半天一个狐脸也看不见!”
“看不见就明时机没到,等着去!”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倒是给个准信啊。王家韩家全等着呢!”肖虹把林青轩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还有,那楚侠客到底怎么算?他手上也有一幅绣锦画,五画合一才能去秘境,按理,他算我们这边的。但是……他现在假死,被顾雪堂扣住……”
“这我自有安排。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吃饭去了。”
“慢着。”肖虹在他背后道:“我可警告你,看好楚燕,别让她跑了!楚侠客手握秘境出口的绣锦画,到了秘境,一定要想法子抢过来。”
谢流水斜眼看他,神色有些冷:“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
薛家的大船后,跟着王家、韩家,组成一队,在海面上绕着荒岛转。
“孙师爷,顾家的船怎么样?”
“跟咱一样一样的,在瞎转悠呢,你瞧那边——”
肖虹拿着千里镜眺望海面,只见另一队船扬帆而驶,领头两艘大船,高大气派,并驾齐驱,各不相让,应是顾家和齐家,后头跟着几条一点的船,大概是宋家,赵家。
“看来林青轩的地图没解错,他们四玉合并的,也在等时机。啧,只是那狐脸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来?真是烦死人。”
“肖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看那漩涡,在地图上一点,可真正放到了海域上,指不定有多大,那动静,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顾家船上,顾雪堂坐在自己的舱屋中,盯着一具未盖合的棺材看。
楚行云假死……七日后复生,顾雪堂翘着腿,心想,什么时候活过来?怎么还不活过来?
“堂主,堂主!”
顾雪堂开门:“那狐脸出现了?”
“没,没,堂主,俺不是瞭望台的,俺是后厨的那个,顾狗蛋啊,堂主您不记得我了?您还夸过我手艺好呢,那个,太阳都当空照了,的给您送饭……”
“吃个午饭叫那么急干嘛!不吃,端走吧……等等!”顾雪堂抬头望天,“已经午时了?这天色怎么感觉……暗了?”
晌午时分,天色渐暗。
“怎么回事?”
“我们时辰算错了?现在是傍晚吗?”
“不对啊,太阳还在半空的……”
许多人走上甲板,好奇地往天上看……
天幕越来越暗,由浅青蓝,便为孔雀蓝,又逐次加深,成一汪墨蓝。
一轮孤独的日,被浓黑的墨蓝挤着,徒劳地发散一圆白光。
“点灯点灯,拿火把啊——”
各条船上的人都有些慌,急急忙忙,跑来跑去……
齐天箓坐在船顶,端着千里琉璃镜,看了一会儿,暗道不妙。
楚燕抬头望天,白昼变夜,极端反常,她从没见过这种景象,楚行云飘过去,捂住她的眼睛:
“别盯着太阳看,会成瞎子的。”
“哥哥……哥哥,这是什么?太阳为什么不亮了,我……”
“别害怕。哥哥在。”
楚魂伸手抱住她,楚燕是他的血亲,他也可以碰得到。楚行云抬头望天,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太阳越来越暗,那点白光在黑幕的包围下苟延残喘……
“日食。”
谢流水忽然道。
他捞起楚燕,赶紧走:“你快回船舱里躲好,除非船沉了,否则千万不要开舱出来……”
话音刚落,很快,一圆太阳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缺口。
天狗食日,大凶之兆。
两条船队,手下人奔来跑去,喊叫连连,擂起退堂鼓:
“不好……不好!快跑啊——”
“跑什么!”肖虹转头吼道,“都给我就位!谁敢跑我杀谁!给我睁大眼睛,看看狐脸在哪!”
谢流水安置好楚燕,提着一盏灯,站在肖虹旁,往船尾一指:“那边……”
顾家船上,三个无脸人、黑面怪落在顾晏廷眼前:“禀告三少,发现东南角出现狐脸!”
太阳一点点被蚕食,只剩半圆白光悬在天空,乌漆的海水与天幕相合,四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无边无际的暗与浪,向船头……
船剧烈地颠簸起来,楚魂扶了一把谢流水。各家人从船上望过去,只见海面上涌出了一片狐脸……
狐脸人蛇。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浮在海面上,盯着两队船。
“别看它们的眼睛!”
谢流水刚完,忽听孙师爷大叫一声:“你……你们怎么回事啊!啊!退开退开……啊!”
楚行云转头一看,只见两名肖虹手下,正持刀砍杀孙师爷,肖虹撑开金边鸦羽伞,十阴出手:
“所有中幻觉的人都推下去!一个不能留!”
黑影逐大,遮天蔽日,太阳完全消失了……
日全食。
天与海融成一片黑,仿佛回到了上古蛮荒,混沌未开。
再高再大的船,在汪洋大海中,也不过是一片渺的叶,上头挤满了蚂蚁似的人,拿着火把提着灯,呼天抢地,奔来跑去,企图用手中芝麻大的光,去照亮这天地。
大浪涌起——
船只倾斜,甲板上的人像一颗颗灰尘粒,浪一动,便抖下半船人,落进海里,死无葬身之地。
“全员回船舱!回去!快点——”
顾雪堂轻功一提,在船中飞跃,把武功不济的手下人踢皮球般踢进船舱里。
海面旋起来了……
漩涡将至。
船猛地一颠,大幅倾斜,顾雪堂被带的抛向半空,他立刻调整身姿,正要伸手去抓一根木柱,忽然,落进一个温软的怀里……
衣袖间,还带一点清浅的香。
“……顾翡?”
顾雪堂心中一怔,顾家二坛主顾翡与他师出同门,是他的师姐,也是第一坛主顾恕的姐姐,多年不见……
师姐顾翡抱着师弟雪堂,朝他亲切一笑:“糖糖!”
“你……你怎么也溜上来了,这里太危险……”
不等他完,顾翡开船舱,一把将顾雪堂推进去:“糖糖,你内功不好就乖乖呆在自己屋里吧,瞧你师姐的!”
“等等,顾翡!”
漩涡渐大,船猛烈地摇晃,顾雪堂屋中的棺材顺着倾斜的船板,唰地滑下来,“砰”,砸到墙壁,里头的尸体跳出来,摔在地上。
顾雪堂看着一动不动的楚尸体,深深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把他背起来,绑在自己身上,
忽听一串脚步声,顾雪堂转头开窗子,抓住这个人:“顾恕!”
“啊,啊堂主!俺不是顾恕,俺是顾……”
“顾你爹!操,什么时候了!你姐姐顾翡还在前头,快把她拉回来!”
顾恕一愣,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顾雪堂头痛这姐弟俩怎么也会跟来秘境,可漩涡越来越大,他无力思考这些,内力不济难以稳住身形,他背着冰冷的楚尸体,像两粒豆子,被迫在船舱里颠来倒去,摔了好几下,越摔越觉得这尸体碍事,他有点气,便伸手了楚尸体的头,得楚脑袋摇来晃去。
怎么也不醒。
顾雪堂犹不解气,心中骂道:楚行云,你个老东西今天要是不醒,待会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妈的重死了!
“阿嚏——”
另一边的船舱里,楚魂狠狠了个喷嚏,他一手抱着谢流水,一手抓紧妹妹,桌椅床榻,种种杂物像刚出笼的鸟,纷纷逃离原地,又蹦又跳,展翅高飞……
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似搅和在一起,楚行云感到难受,忽然,三人失了力道,再站不稳,摔在地上,乒铃乓啷,跟一众杂物摔向墙壁……
海上漩涡转到最快,转瞬间,吞没了所有的船只。
天旋地转间,楚行云觉得有一股融融暖意包围着他,意识抽剥,周身都陷进这温柔之中……
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发现自己倒在一处山地上。
草色青青,山色秀美,高峰嶙峋,云雾叆叇。
楚行云心中惊讶,他怎么会突然到了这样的地方?
正徘徊四顾,忽见迎面走来三位少年。
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中间那个,不胖不瘦,叼着一根草,扎着马尾辫,俨然少年郎。
是一只少年谢。
楚行云饶有兴致地走上去,量他,少年谢流水青葱水嫩,脸蛋像剥了壳的白鸡蛋,光滑无暇。
楚行云伸手想捏他,刚伸过去,指尖便穿透了谢的脸庞。
楚行云悻悻地收回手,跟着这只谢走,瞧瞧他去干嘛。
“哎,师傅发榜了,排名就贴在山庄门口,唉!我惨了,我娘我要是敢掉到两百名开外,过年就没红烧猪蹄吃了!我考轻功的时候根本没练啊!瘦子,你练了没?”
“没有啊!考轻功前一个晚上我不是跟你去烤鸟蛋吃了吗!嘿,谢流水,你轻功考的怎么样?练了吗?”
谢摇了摇头:“没练。”
“那你心法背了吗?”
谢继续摇头:“没背。”
“剑诀呢?”
“也没有。”
“哎呀!你也没练我就放心啦!没事儿,要惨,我们仨一起惨!有兄弟垫底,管他天高地厚,老子都不怕!”
楚行云看着兴高采烈的胖子和瘦子,陷入了沉思。
他们仨走到山庄门口,果不其然,排名已经贴出来了,整整三大张红纸。
胖子和瘦子很自觉地跑到第二张榜纸上去看,一个两百三十二名,一个两百三十三名。
“唉!死了死了,过年回去没好日子了!哎!谢呀,你多少名啊?”
“啊,我……”谢流水欲言又止。
胖子和瘦子看他这犹犹豫豫的模样,猜他考的不好,嘴上立时出言安慰,心中又暗暗有一些庆幸,想来谢流水是排在最后一张榜纸上,吊车尾了。
有点可怜。
胖子赶紧拍了拍他:“没关系没关系,你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很正常的,你跟你娘一,过完年回来再努力嘛!”
“是啊,而且师傅对练不好的孩子会格外关照,一次失败,你不必太往心里……”
瘦子到一半,看到了第一张榜纸,瞬间,噤了声。
红纸上,第一名,赫然写着三个字:
谢、流、水。
胖子和瘦子转头,神色严厉,眼中冒火,死死锁定谢:
“不是没练吗!”
“不是没背吗!”
“谢流水,你好贱啊!看!”
谢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疑惑不解,他确实没练,也没背,不知道为什么,就考了第一,真奇怪。
“鬼信啊!”胖子大叫,“轻功那么难,如何起跳,如何点地,如何缓住身形,不练怎么会!”
谢缩了缩肩,他也不记得那么多技巧,只要把他放在高处,纵身一跃,丹田自会源源不断涌出真气,充盈全身,之后,就会如燕儿一般轻……
“师傅发的心法剑诀,厚厚一大本!你一个字没背怎么考!”
谢低下头,不知道什么好,他从到大,就不知道“背诵”是怎么样的情况,一本书只要开,他看过一眼,就一定会记住,不仅能记住书上的字,连书页的模样都会刻在脑海中,想要的时候,那本书就会浮现在脑中,开,然后开始抄写。
“我……我真的没有……”
“啊,是啊,我真的没有练。”胖子捧着他的大圆脸,“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练,我轻功就是这么好,啊,真的好苦恼哦!”
“是啊是啊!我一点都没有背什么心法,厚厚的,我就看了一遍!”瘦子眯着眼睛,卖力表演,“可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其妙就都记住了,一考全都会!啊呀我真的不想考什么第一名,可是一不心,咦,就考到了,好奇怪呀,真的想不通呢!”
谢:“……”
楚行云拍了拍谢少年,只有他知道,谢流水没有谎,这不能怪他,谁让他的谢这么天才。
可眼前的天才谢,并没有像楚行云想的那样,睥睨众生,笑傲天下。他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时常觉得有点奇怪,在别的习武者眼中,很难很难练的招,在他眼中,都太过简单,似乎一抬脚就能登天,轻松到……他觉得有点害怕。
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这样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谢不敢过分表露出来,时常观察别人都是怎么练武的,记住他们的样子,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也学着做出一些错误的样子,努力让自己跟别人一样。
楚云呆愣了一会儿,别的孩子都在努力变强,谢就在那笨拙地变弱……
傻瓜。
楚行云飘过去,想抱一抱他,眼前这只谢只有十一岁,矮矮的,还不到他胸口,一把就能拎起来。谢十一没有谢十七的俊朗,也没有谢二十七的神秘。他有点呆,有点内向,还有点敏感,不怎么话,经常低着头,坐在树上神游,除了胖子和瘦子,也没有别的玩伴。
楚行云看着眼前这只安静的谢乖乖,很难想象,十五年之后,这孩子就会变的格外风骚,张口云云,闭口楚楚,时不时脑中还要回放龙阳十八式……
这一天,山庄里又在练武,白发白须白眉毛的老者立在上头,道:“鱼班到齐了,牛班……也到了,鸟班!鸟班何在!”
“师傅!我们来了!”
胖鸿鹄、瘦燕雀、谢鹌鹑,跑了过来。
“好,现在开始练武,今日练你们的握力,每人发一个铁球!看为师的。”白眉师傅手握铁球,五指一并,一松,一颗铁球化作齑粉,纷扬而落。
孩子们瞠目结舌,大呼厉害,兴致勃勃地拿着铁球,使出吃奶的劲,才握出一点裂缝。
“谢鹌鹑!过来——”
谢拿着铁球,走到师傅身边。
“你握一下铁球。”
谢流水咬牙皱眉,憋红了脸,张开手,铁球好端端的,一点裂痕也没有。
白眉师傅笑了一声:“你在为师面前还要装?”
“徒儿不敢。”
“拿出真本事来。”
“是。”谢流水运功于掌,一握,五指微张,露出满手齑粉。
春野里,绿蒿摇曳,茵茵一片。白眉师傅欣慰地点点头,他又拿出一粒铁球,握在手中,另一手挥袖一捏,捉住了一只蝴蝶。
谢流水看着,师傅将那只蝴蝶置于铁球之上,他开口想阻拦,已来不及,师傅用力一握——
手张开,蝴蝶翩飞而起,铁球碎作齑粉。
谢瞠目结舌。
白眉师傅拍拍他的肩:“武学武学,学无止境,好了,鹌鹑,回去练功吧。”
谢接过这只蝴蝶,飞一般跑去练习。
白眉师傅拈须微笑,寻常孩子练武,第一要学积极上进,第二才学更快更强。
可这孩子天生十阳,百年难遇,第一招就该学静心养性,第二招学收放自如,学完这两招,他就可以出师了,没人教的了他,能走多远,全看他自己。
白眉师傅看着谢远去的背影,慈祥地笑着,想来,是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这个徒儿能走很远很远。
楚行云站在一旁,心中有点愧疚,这位老者一定没有想到,他最得意的弟子,只走到十七岁,就转手把一身十阳送人了……
还发誓再不握剑。
“楚楚,楚行云?”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
“你再不醒来我可要吻你了,真的吻了,云云……”
楚行云倏地睁开眼,看到一只谢二十七,靠得极近,几乎贴在他眼皮子底下。楚魂一手拍开他,飘起来环顾四周。
太阳重新悬在空中,到处光明一片,能很清楚地看见四处是拍散的船只碎片,木块、白帆浸了水,孤苦伶仃地漂泊着。
谢流水拉起楚燕,从破烂船里迈出来,肖虹和孙师爷全身是水,从船头走出。
一片破败,船只四分五裂,没有一条船是完好的。
“喂——有人吗!还活着吗——”
“喊什么!没死呢!”
楚行云寻声望去,顾家的船也烂了,从船上相继走下顾三少顾晏廷,顾二少顾晟霆,还有乔装扮的顾雪堂,背着一具眼熟的身体。他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不知道是谁。
各家人走到岛上,按照地图,他们此时已到秘境外围了。
几波人马疲惫不堪,脸色都不好看。他们本来算在秘境外围做一个大营地,好接应深入秘境的人,很多掌权的领头人并不准备进秘境。可如今船翻了,彻底断了他们回头的路。
局中各家互相碰头,面面相觑,人人沉默。
往日江湖里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可真正到了荒芜诡异的秘境边缘,反而不知道做什么好。
“既然,大伙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回头是不可能回头了。”顾晟霆发话,“那我们就好好合作吧。秘境已经到了,之后的路,我记得是在穷奇玉里,齐家,你是不是该带路了?”
齐天箓笑眯眯地走出来,身上的狐皮翎毛全湿了,活像只海獭,手里捏着一块穷奇玉,一招手,跟上十来名幸存的手下,往丛林里迈进。
顾家、宋家、赵家跟着他走了。
王家、韩家两队人盯着肖虹看。
薛家两幅绣锦,一幅入口,另一幅就是接下来的路。
也就是,走完这两段,薛家就再没有筹码了。后面的路在展连、韩清漪手里,出口的绣锦画则在楚行云手中。
换言之,如果薛家要想笑到最后,差不多该在接下来的路里下手。
肖虹笑了一声,拿眼看着林青轩:“启程吧。”
谢流水领队行进,脚程很快,不一会儿,便跟上了齐家他们。楚行云则自由自在地飘在半空中,他往上蹿去,想俯瞰全岛,冒出头来一看,吓了一跳,这个岛太大了!一眼竟然望不到头,陆面延伸至天边。
“谢流水。”楚行云扯了扯牵魂丝,“不太妙啊,这个岛……有一个省那么大吧?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猴年马月?”
“你放心,包裹不都带着吗?食物、水、火种都有。够我们撑十天以上。而且这个岛这么大,自然有水有吃的。”
楚行云心里不安,包裹是都带着,可最后能不能分得到东西,还是个问题。楚魂趁此往前飘去,想看看齐家顾家都带了些什么,万一有好东西,可以偷几个来。
楚偷溜过去,正看到顾雪堂,背着自己的尸体,竟在狠狠敲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