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真相白1
因此,王家才是突破口?
楚行云把头低下来,不对,秘境里各家领队都目睹了王家灭门,可是他们毫无线索,连顾堂主、顾三少这样新一代的掌权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什么。
楚行云行步山间,歇在树下,南国常绿,昨夜秋雨连绵,湿润的叶在阳光下闪着泽泽的嫩黄色,很漂亮。
这条路他和谢一起走过好多遍,结婚的那一天,他以为他们会一起走一辈子。
楚行云站起来,决意换个思路,局中人现在无人推出真相,可他推的出来,因为只有他认识谢流水,知道谢流水的存在,应该从谢本身去想……
他的娘和妹妹死了。
其他家人应该也都不在了,楚行云没有看清谢流水的记忆,但他看过一些片段,出现了火,一场大火,还有谢流水的妹妹,她背对着他,转过头去,叫了一声:
“哥哥,救我——”
为什么转过头?不想看见谢吗?还是……
楚行云深吸一口气,这样还是推不出来,再换个想法。
谢流水天生十阳,论天赋在武学上无人匹敌,不可能无法保护至亲之人,除非——
天琢。
一念中的,楚行云立刻蹿起来,向山下跑去。
参加斗花会时,他碰到过张宗师,其师弟是十阳,谢流水怕他在宗师面前露馅,于是告诉了他天琢的事。
十阳太烈太纯,人体承受不住,长大后会自发削弱来维持康健,因而身怀十阳的人必须赶在十五岁之前经历天琢,才可以一生保有这样的内功。
谢流水今年二十七,娘与妹妹离开他十二年,正好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求见宗师!”
楚行云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外:“我想请教十阳天琢之事。”
飕飕风冷荻花秋,谢流水着伞,一个人坐在湖畔,听雨残荷,声声催寒。
他永远记得自己受天琢的那一天。
玄铁束身,琥珀封蜡,一百零八道穴位全部堵死,他被禁锢在里面,闭气沉息。
师傅最开始跟他提天琢的时候,他有点抗拒,一旦挨过天琢,他就会彻底成为十阳,全天下,只有他一个。
太引人注目了,谢流水没决定好是不是走这条路,都江湖险恶,会不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
天琢其实没有任何风险,也没什么痛苦,但很多人不知道,没赶在十五岁之前受天琢,再长大为时已晚,白白浪费了好天赋。
师傅早早就告诉了谢,并把各项事宜写出来,叫他趁放假回家顺便把这事办了。谁知这孩子拖啊拖,拖到十五岁了,竟然还没办好!
师傅暴跳如雷,质问徒儿,谢支支吾吾,有点太麻烦了,不然就,算了吧……
胡子一翘,师傅气得几欲吐血,武林中人削尖了脑袋就为了增一分功,他徒儿好不容易成了百年难遇的天才,居然因为怕麻烦,想要放弃十阳?
不可理喻!师傅一纸长信,把谢的娘叫来了。
流水娘听罢,一改温柔品性,大发雷霆,斥责谢!一把将他拽回家,准备天琢。
谢还在犹豫:“娘,学武是不是会给家里带来危险,不然我……”
“不行!回去马上按师傅的去天琢,这么大的事,你也从不跟我商量,你翅膀硬了啊你……”
少年谢低头沉默,不敢话了。
这么多年,流水娘心里怄了一口气,她有些知道谢流水为什么不肯天琢。
最初,她送儿子去读书,谢就读的最好,先生都他太有天分了,假以时日必定大成。
倒是真正谢家亲生的那两个孩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一碰书就犯困,天天被先生责罚。
私塾先生有时会来看看谢,送他几本书,再夸夸他,流水娘听得很高兴,隔壁正房就听得不是滋味了。
她正统谢家生出的俩儿子,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妾怀的野种,出去脸往哪搁!万一哪天谢流水真的考上了功名,二房的还不得踩到她头上去!
要是再做了官,那可了不得,为了攀亲带故,谢家还不得巴巴地把谢流水认成亲生,写进族谱里。丈夫本就偏爱二房,到时把流水娘直接扶正,她还怎么活!
天天吵,天天吵,话里夹刀,阴阳怪气,闹得一家都不太平,有一回,放学回来的谢听见了。
第二天,他就跑去爹:“读书好累,我喜欢架,爹送我去上山学武吧。”
谢爹这几日也被正房弄得有点闹心,而且,谢流水又是他心爱的女人跟别人生的野孩子,他虽然不苛待,但心里终归是有点意难平的。
最终,谢流水弃文从武,送上山去,大家眼不见为净,皆大欢喜,没有流水娘插话的余地。
学武没几年,山中大师修书一封,告诉她,夫人,您儿子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流水娘收到信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平庸的人,做什么都很平庸,还见不得别人好,她儿子就是天之骄子,谁都别想挡着他。
“对不起,轩轩,都是娘不好,以前总教你不要跟人争,不要跟人抢,害的你委曲求全,什么好东西都没有!”
谢摇摇头,他没有什么大志向,根本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学文学武还是学其他,都可以,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他能陪在娘和妹妹的身边。
回到家,果然,一听什么十阳天才,正房又开始耍性子了,这天琢太麻烦,要找一块等身大琥珀,贵的要命,家里哪里有这个闲钱……
谢流水一言不发地开一个箱子,里头是白花花的银钱。
流水娘有点怕,问他从哪来的这么多钱,谢自己武功好,经常用轻功帮人送东西,多年攒的。
“你武功好,没……没去干什么坏事吧,不许去知道吗?脏钱我们不能赚。”
“好的,娘。”
谢本想把这钱拿来给娘买首饰,剩下的留给妹妹作嫁妆,娘不肯,直接拿去买琥珀,自己花自己的钱,正房也挑不出毛病,只好不管了。
流水娘很高兴,这回终于没人来妨碍她儿子了,这孩子如此优秀,本就该众星捧月地活着,却跟着她受尽了委屈。
刚出生的时候,丈夫本来答应她,给谢取个好名。大儿子叫谢鸿志,二儿子叫谢鸿宇,谢也带个鸿字好了,谁知正房死都不肯,扬言要是敢取这样的名,她就一头撞死在谢家祠堂。
流水娘才不稀罕什么鸿字辈,准备直接叫谢轩好了,正房又不依,野孩子不配叫什么正经名儿,闹得无法,婆婆随手一指,指了外头一条溪,叫谢流水吧。
四年一度的生日,也不受重视,别人随便拿个木球来忽悠他,谢没见过世面,把那榆木疙瘩当宝贝,揣在怀里……
“娘,琥珀买来了。”
流水娘欣慰地点头,谢妹比她哥哥还兴致勃勃,好奇地东瞧西看,黄澄澄的一大块,可好看了。
“别看了,以后留给你作嫁妆吧,这么重的礼,以后你婆家就不敢轻视你。”
“哼,我才不要呢。”她朝哥哥努努嘴,羞得跑掉了。
下山前,师傅已将他全身的穴位都封死了,万事俱备,谢流水将四肢套进玄铁锁,爬进挖空的琥珀里。
“娘,合上吧。”
流水娘把另一半琥珀盖上去,用蜡封好。谢妹妹躲在后头,掰着手指头数,哥哥要在里头呆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她才能见到哥哥。
好久喔,哥哥快点出来陪她玩……
谢爹也来帮忙,按照那师傅所言,再把琥珀谢封进凿空的石头里,与外界彻底隔绝,不受扰。表面只留了一个洞,万一谢流水闭息岔气,不至于真的窒息。
从外边看,这就是一块普通石头,除了谢家人谁也不知内里乾坤。他们把谢石头放到院落里,露天裸地,汲取日月精华。
谢流水开始了天琢。
第一天、第二天,他闭息沉睡,真气自行周转,十分顺利,最后一天……
谢流水了个水漂,断无用的回忆,他站起来,看那片石头噗通噗通,连贯而过,最后沉落于水。
他在等一把刀。
一把新的、趁手的,杀人宝刀。
远处,湖面,一艘无人的船渐渐漂来……
湖水接天,在更遥远的地方,楚行云独自一人走在临水城的街上。
他告别张宗师时,已是午后,秋老虎的太阳在天空上盯着他看,白光炽烈,晴空万里。
下场雨就好了。
楚行云往前迈步,怀念起阳春三月、杏花微雨,那时他刚跟谢流水灵魂同体,他在前面大步走,谢魂在后面紧紧跟着他,叽叽哇哇,吵得要命,可惹人嫌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明年春天,临水城也依然是杏花烂漫,那时,谢流水还会在吗?
游人如织,无数过客从楚行云身边擦肩而过,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人海茫茫,道阻且长。
楚行云再次走进了局中茶楼,他另一面出来时,谢流水带他来过这。
“来一壶三听雨茶。”
“好嘞,客官!”店二甩着汗巾过来,走的近时,忽然压低嗓音,问了句黑话:
“三听雨来客舟中。”
楚行云学着谢的模样,答:“江上断雁叫西风。”
“您楼上请!”
楚行云蒙了面,稳当地坐下来。
最开始时,谢流水还是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他俩在花田里了一架,谁知那夜月光太好,灵魂同体了。
彼时他们都急于脱身,解开一体双魂,谢流水提议他舞剑试试,是曾有个负心汉,妻子化作怨鬼法附到他身上,折磨他,他娘成天哭泣,路过的侠客就以剑气破鬼气,帮了这位母亲。
那时,谢流水是这样的:
“楚侠客,你听过玄鬼妻的故事吗?在我家乡那流传挺广的。”
家乡……
茶来了。
楚行云从茶壶里取出问骨,雪白的一片,他一笔一划,在上面刻道:
玄鬼妻。
茶被二送走,等待有心人的解答。
楚行云静静地等,等到天色泛黄,日暮西山,茶送回来了。
上头有两个字:
狄山。
这茶泡的太久,黄的发红了,像掺了血。
秋高气爽,赵斌一个人在城里游荡。
他平安从秘境带人回来,在赵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与赏识,很快又要升个职位。他坐在酒馆吃着菜,窗外能看到赵府拔起的楼宇,还有远远的海景。
海还是这样看看有意思,还能看到飞起来的海鸥,白白的,真可爱。
咦?这只海鸥咋朝着他飞来?而且,越变越大,大的吓人……
赵斌一愣,紧接着看到那团白色大变活人,成了白衣飘飘,闪电般立在他窗前:
“楚……楚侠客?!”
楚行云一把将赵斌拎起来,赵斌警铃大作,立刻护住胸口:“你你你想干什么?”
“……”楚行云白了一眼他的姿势,赵斌更怕了,他怕楚侠客反悔,来找他要回王蜥毒。
当时谢流水死了,楚行云也没必要拿这玩意儿,听能救赵斌的命,就顺手还给他了。
楚行云想到此,狡黠道:“我确实有点后悔给你王蜥毒,不过,我想知道一件事,你若肯实话实,这王蜥毒就还是归你,但你如果撒谎。”
楚行云故意停住不,只笑了一下。他放下赵斌,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
赵斌叫苦不迭,面上赶紧赔着笑脸,给人添酒。
楚行云不喝,他知道这些局中人最是鬼头鬼脑,叫他们句实话比登天还难,他方才趁赵斌不注意,偷偷往酒里加了自白药。
在秘境时这人为了博他同情,编出了女儿被蛊虫咬的事,并且全村都被杀了,只有他外出猎得以幸免。
当时,他,他并不是真的姓赵,本身住在狄山,是一位异族人。
楚行云盯着赵斌自干了三杯酒,缓缓开口,问:
“你知道玄鬼妻的故事吗?”
“啊,知道。”赵斌道,“狄山附近那一整片,都有这个故事。”
“十二年前,那里发生了什么?”
问到这个,赵斌就显得极不自在,被迫追忆全家被杀,他十分抗拒,楚行云又给他添酒,赵斌喝完两杯,不知为何,嘴皮子忽然利索了:
“我没有女儿,但确实有妻子和父母,那天我猎回来,家里也都好好的。可是……到了晚上,外面吵吵闹闹,突然来了一大群人,村里人跑出来看,还没看清楚,黑压压的一片蛊虫先冲过来,钻进人的肉里,然后那些人就变得……很疯,六亲不认,到处杀人……
“我们一家吓得赶紧躲到地窖里去,可是蛊虫还是钻进来了,先是父母被咬了,咬了之后,就……”
赵斌不下去。
楚行云猜到,那种蛊可能又是顾家的某种血虫蛊,害人,赵斌在万不得已之下,只好向双亲动手了。
“再之后,妻子也被咬,所以我……到最后,也轮到我了,我想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决定受死,蛊虫扑过来,钻进我的体内,可不知道为什么,外头响起了一阵阵铃声,我当时不上来是什么声音,现在倒是叫的出名儿了,那是顾家的白骨召蛊铃。
“顾家把蛊虫召回,开始收割村里的人头,当时局中正准备建造第一个人头窟。
“我家人和我都藏在地窖里,没被顾家找到,他们收完地面上的人头,当夜就走了。”
楚行云:“你后来报官了是吗,他们都没去看看?”
“报官?官有什么用……”赵斌望着窗外,苦笑:“我是狄山上的山民,那里又冷,又落后,背面就是北狄人的部落,几乎属于无人管的山头,而我们又不是汉人,报汉人的官,怎么会来管。”
楚行云看着赵斌,此人或许和谢流水经历相似,他问:
“你有恨谁吗?”
“恨?恨啊!杀我全家我怎么不恨,可是……”赵斌拿着眼前的酒杯,浓重的酒香扑鼻而来,“日子久了,恨有什么用呢?死人能复生吗?
“而且那时蛊毒入体,疼痛难忍,我这条命还是赵姑娘救的,她教我如何缓解,带我进秘境,告诉我王蜥毒藏在哪里。
“当时建造人头窟的事局里基本每家都参与了,赵家当然也在,只是分配任务时不是来杀我这个村罢了。真要恨,我得把几个家族全杀了。别几家了,我那村子是顾家干的,我又能怎么样呢?顾家那——么个大的势力,我能怎么样呢?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来的是宋家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加入顾堂主的队伍,跟着他复仇,我自己一个人……能做什么?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而且进了局,谁都不干净,我也搞过别人家破人亡,算了,就算了吧……”
自白药加多了,弄得赵斌有些失控,哭哭笑笑,眼里堕下泪来,楚行云沉默良久,再给他递酒:
“除了你的村子,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村子,是被火烧的?”
“火烧?”赵斌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范围太大了,我没有一个个去看。”
“当时是把狄山上的所有山村全都杀了吗?”
“不止、不止。”赵斌连连摇头,“那才多少人,哪里够啊!人头窟里的人头你去数一数!狄山脚下的村镇都没放过……”
“在山脚下的话……”楚行云眉头微皱,“怎么敢明目张胆杀人?而且那里官府总要管吧。”
“呵,呵呵呵……”赵斌发出一阵阵嗤笑,笑得弯了腰,“你不懂,人作恶起来,无穷尽的。
当时,局中几家已经知道了秘境里复刻人的秘密,他们想仿造着在外边世间造这种神迹。楚行云想,后来的人头窟或许可能用复刻人的头颅来做,但第一个人头窟,必须是真正用一个人、一个人砍出来的。
除了战,去哪儿找上千个死人,而那时朝廷已与北狄人休战,局中几家别无他法,不知是哪个有心人,发现了狄山山民。
封闭,落后,异族人,但又不是北狄人,死了也不影响和北狄的停战之约,甚至死了都没人发现。于是赵家、顾家、宋家,被派上狄山,摸清情况后,全部屠尽。
血屠十三村,狄山从此再无人烟。
然而还不够,数量还不够,而且动作太大,那么多人上山下山,底下的村庄一定会有所察觉,要是泄露出去……
斩草必须除根,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所以有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北疆以前常受北狄人的侵略,所到之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狄山尤其靠近北狄,周围的人都恨透了异族蛮夷。
狄山上的山民,也属于该死的异族人,肯定像北狄人一样,坏透顶。
“所以……”赵斌望着酒杯里的酒出神,“赵家、顾家、宋家,上狄山杀异族人,李家、穆家、王家,留在山脚下,伪装成异族人入侵,杀光村庄。之后将罪名反栽回去,狄山山民受够了山上艰苦的条件,效仿北狄人,下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被屠杀的山民这时候就成了一群贼人,局中家族成了英明神武,心怀百姓的领头人,上山剿匪,杀了这些为非作歹的异族祸害,上报朝廷,邀功请赏。
朝廷以前屡屡败给北狄,这回能找个蛮夷大一场,也算找回了威风,当即龙心大悦,赏,大赏。
赵斌捧着酒杯狂笑不止:“你看,不仅可以光天花日杀人,杀完了,朝廷还要赏你钱呢!多妙的高招!多妙啊……那附近的人到现在都恨透了异族,在街上看到奇装异服的就冲上来,他们怎么知道……”
是自己同胞捅的刀。
楚行云不出话,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这些内幕,但他知道北狄,行事残暴凶蛮,所到之处,惨绝人寰。
如果当年的局中人设了这一场毒计,并且真的效仿北狄……楚行云几乎猜出发生什么了。
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楚行云仅仅是想一想,就快要窒息。
他曾经看到过谢流水的一段记忆,难怪、难怪……
那天记忆里,谢十五岁,他木木愣愣的,在田里撞见一对交`缠的男女,立刻吓得全身发抖,蹲下来捂住耳朵……
长大后,二十岁的谢又在假扮别人,去了一场饭局,有人点了姑娘,趁酒行色……
谢流水的脸可以调动一哭一笑,每次假扮别人,一举一动,游刃有余。然而那一天,他手抖的几乎拿不住酒杯,无论怎么压抑,全都克制不住,被旁人看出了端倪……
楚行云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谢妹妹会转过头去,再喊求救的那句话。
十二年前那一天,是谢流水的天琢时,他被封存在琥珀里,弱的像结茧的蚕宝宝。
可是,铁蹄声破了一切的平静。
效仿北狄,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所有人都吓坏了,明明早就与北狄停战了,为何还会……
谢妹妹被人抓住,按在地上,她很害怕,太可怕了,她本能地寻求哥哥的庇护,哥哥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
求救的话已冒到嗓子眼,刹不住了。
然而她在喊出来的一瞬,忽然惊醒,哥哥在琥珀里,被封住一百零八道穴位,不能动弹。
她不能让这些坏人发现哥哥,这次轮到她来保护哥哥了!
谢妹妹骤然把头扭过去,背对着谢,下一瞬那句话才喊出来:
“哥哥,救救我——”
坏人们听了,朝那边搜去,一无所获,也或许,看到了别人,以为是她哥哥,便随手刺死了。
然而这句撕心裂肺的呼喊,唤醒了沉睡的谢流水。
封存在琥珀里的谢,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此生地狱。
楚行云颤抖地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他不敢去想谢流水是怎么熬过这十二年,午夜梦回,他都会看见什么……
谢流水,有失忘症的。
过目不忘,永世铭心。
下雨了。
秋雨潇潇,谢流水独自一人坐在舟上,随波漂荡,怀里抱了一把刀。
要是抱着云云就好了。
谢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想,楚行云在哪里呢?他在做什么?他吃饭了吗?
不能想这些。
谢流水把刀抱得近了一点,只要想云云,他就会变得很脆弱,弱的连刀也要拿不动了。
他转而想了想奢靡的穆家主,飞黄腾达之后,这人在府里硬给自己挖了一个湖,供其享乐。
他更想起,穆家主死的时候,跪在地上,哭得很难看:
“别……求……求你,别……你要什么我都给……别杀我!我……还有好几个孩子,我死了他们没人养的……拜托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谢流水冷笑。
当年,他的娘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他们,至少放过她女儿吧,她还那么……
谁放过她了?
谢流水平静地举起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屠了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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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谢流水跟楚行云十阳需要经历天琢→第四十回斗花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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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谢带行云去局中茶楼,听茶问骨→第三十四回诳语屋2和3
⑤秘境里赵斌狄山往事→第六十六回空灵柩4
⑥楚行云读到记忆片段:十五岁的自闭谢看见田地里的男女,吓得脸色惨白;长大的谢假扮别人去饭局,看到有人趁酒行色,立刻发抖→第六十四回雪豹云4和5
⑦谢妹妹扭过头,背对谢,喊:“哥哥,救我——”→第二十二回不谎日3
⑧流水娘、正房、谢爹……谢的身世过往→第二十一回梦中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