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动气

A+A-

    天色蒙亮。

    林信别过扶归,与顾渊一同,回青鸟传信的驿站一趟。

    凤凰栖梧原本被他们留下接应,却也在驿站屋顶上,与几十只青鸟蹲了一夜。害怕林信他们出事,但是又没见魔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刚派出两只青鸟去查探,林信便回来了。

    他纵身一跃,跳下屋顶,稳稳地落在林信面前:“怎么样?没事吧?”

    林信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却握在手心,朝他挑了挑眉:“你猜。”

    “拿到了?”

    “喏。”林信张开手掌,一个铜钱大的镜心就在他手中。

    他一把勾住顾渊的脖子。顾渊原本比他高一些,也很迁就地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林信笑着道:“还是要谢谢圆圆,要是没他,我一个人应该拿不来这东西。”

    栖梧连忙敛了神色,俯身作揖:“多谢表叔。”

    他二人,一个叫“圆圆”,一个喊“表叔”,还挺奇怪的。

    林信把镜心放到栖梧手中,继续道:“不过我答应了扶归一件事情,可能要在魔宫待一阵子。这镜心你先拿去,玄光镜你也先用,用完了再给我就行。”

    “多谢你。”栖梧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感觉我也没做什么事情,白占了便宜。”

    “没有没有,我们第一回 逃出来,不是你解决的守卫么?你不是你能一百个嘛。”林信拍拍他的肩,“鸟很不错,继续努力。”

    “玄光镜都已经拿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栖梧低了低头,伸出一根手指,“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只能一个。”

    “你不是……”

    你不是凤凰吗?

    凤凰是天生神族,生而为仙,浴火之后,便能成神。

    通常来,神族的人修为都不会太差。

    栖梧道:“可能我是个例外……”

    “没关系,没关系。”林信再拍拍他的肩,“你的凤凰尾巴还是很好摸的。”

    林信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那你是……怎么解决那些守卫的?”

    栖梧一本正经道:“撒钱。”

    “啥?”

    “我这次出门,我爹娘一人给我给我塞了五千灵石,师父给了我五千,两个师兄弟从我这里抢走两三千。剩的不多,刚好够用。我把灵石洒在一条道上,就把守卫给引走了。”

    “啊。”林信久久不能回神,“果然,金钱矛盾才是主要矛盾啊。”

    同样都是仙君,林信还在向何皎催三十灵石的债,这儿就有人当街撒钱不眨眼了。

    林仙君不愿多提这件事情,摆了摆手就要离开。

    最后栖梧问他:“林信,你答应了扶归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去他那儿待一阵子呀?”

    “我要和他结拜。”林信随口道,“结拜做兄弟,我做他爸爸,他做我孙子。”

    栖梧傻了,很快朝他挥挥手,道:“那我在这儿等你!”

    “好。”

    因为要帮扶归做纸人,所以林信得去他那儿待一阵子。

    而且扶归报酬丰厚,林信也有一件事想要在魔宫办。

    驿站老板游方,常年披着黑袍子,也不话。除了出去帮人写信,就是坐在柜上,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林信回去时,他正坐在柜上写字。

    他从前应该是被折断过手指,执笔的动作略显怪异。

    “林仙君要回去了?”这是这几日来,他头一回话——从前伤过喉咙,连话都很不便。

    林信答道:“我得去扶归那儿待一阵子,有点事儿要办。”

    游方道:“院子里有两条鱼,林仙君要走的时候,带着回去吧。”

    林信只当是朋友之间送礼,点头应了。

    回到房里收拾东西,林信把顾渊拉进来,然后关上房门:“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顾渊尚有些疑惑,随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嗯。”

    “你现在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顾渊不语,林信再看了他两眼,换了一种问法:“那你为什么能一掌把魔尊落下风?”

    仍旧不答,林信叹了口气:“顾仙君,你听得见我话吗?”他最后问道:“那我去扶归那里住几天,你去吗?”

    顾渊迅速作答:“我陪你去。”

    林信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行吧。”

    他一搂顾渊的肩:“朕有的是耐心等你开口,哑巴美人鱼。”

    ——新的外号。

    *

    林信收拾好包袱,往顾渊背上一甩,款款地来到魔宫门前:“我是林信。”

    守卫刚要行礼,他又道:“但不是魔后。”

    守卫正为难的时候,扶归的青色蝙蝠挥着翅膀,落在宫殿檐角上,传扶归的命令:“请林仙君。”

    走在宫道上,林信朝顾渊笑了笑:“早知道这么容易进来,我昨晚就不穿裙子、扮宿欢了。”

    顾渊淡淡道:“其实……还是有点好看的。”

    一点而已。

    那青色的蝙蝠在前边带路,停在最高的一处飞檐上。

    想来这阵子,他二人就要住在这里。

    那是一座九重宝塔,飞檐翼然,扶归站在最高一层的窗边,叩了叩窗扇。

    林信抬头去看,只见宝塔极高,耸入云霄。

    他拉着顾渊,上了宝塔的第九层。

    回去收拾东西,不过片刻工夫,塔内便被魔宫中人收拾得齐齐整整。床榻被褥,都是按照仙界的风格办的。

    扶归问道:“林仙君,此处是宫中最高的地方,应该够了吧?”

    林信跑到窗边看了看,望得很远,连声应道:“够了,够了。”

    他摸摸下巴:“那我现在开始帮你做纸人。”

    魔界还是太暗,他将窗子全部推开,然后点起案上灯盏,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纸笔,在案上铺开纸张。

    他在案前坐定,捏起墨锭,开始磨墨。

    顾渊在他身边坐下。

    林信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对扶归道:“站这儿来。”

    他要做纸人,定然要把扶归的模样看清楚。

    之前扶归也绑过几个仙君,来给他做纸人,他也知道程序。

    扶归在他面前站定,林信先撑着头,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然后才提笔沾墨,开始往纸上落墨。

    只是很普通的线条,简简单单地勾勒出扶归的轮廓与大致模样,林信一扬手,案上飞起一根细绳,林信在画的边上,标注出大概的数据。

    他写字不好看,但是画画还行,寥寥几笔便能把人的神态抓得很准。

    扶归此人,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他不沉迷感情,仿佛对感情也不怎么明白,所以整个人气质冷硬。初看就像是上门讨债的债主,凶神恶煞的。

    林信很有专业素养,面无表情,低头画画,时不时抬头看看人。

    画好了一张像,他便让扶归转过身去,正面侧面还有背面,画了好几张。

    画完了整体轮廓,林信又让他坐在案前,认真地观察他的模样。

    扶归是剑眉星目,但是因为唇薄,好像有点刻薄。

    画了脸,又画手。

    他从前在外边游历,两只手掌里的伤疤各不相同。

    顾渊坐在一边看着,看林信画了一张又一张,从脸到手。心道总不会画到后面还要脱衣裳,要是这样,他就立即把林信劫走。

    一捏后颈,往肩上一扛的那种劫走。

    所幸林信画完他的手,便搁下了笔。

    那时扶归将双手放在案上,任他查看。自己闭目养神。

    塔内燃着香料,香气隐隐约约。他恍惚之间,仿佛看见少年人策马仗剑,林中猎妖。

    再睁开眼睛时,林信已经放下了笔。

    扶归问道:“画好了?”

    “还没有。”林信摇摇头,“做出来的纸人是要能动的,所以我还得观察一下你行动的姿态。”

    “那林仙君是疲了?明日再画?”

    “不用,你平日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站在塔里看你,你就自自然然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画你,你好像还是有点不自在。”

    所以林信要住在最高处,方便观察。

    “好。”

    林信之前做的纸人,都是他自己,他对他自己当然是熟悉得很。现下要给扶归做纸人,还是要拿去骗人的,他不敢随便动手。

    再闲聊两句,扶归起身作揖,向他道了谢,便离开了。

    林信把案搬到窗户边,拿着笔,暗中观察。

    顾渊也在他身边坐着。

    林信盯着扶归看,时不时低头画上两笔。顾渊盯着林信看,从不觉厌烦。

    忽然,顾渊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要换衣裳。”

    林信面无表情,拿出一张传音符,给扶归递了句话:“注意一下,否则我重金求购新眼睛的钱也让你出。”

    石头心真的很有职业道德操守。

    远处的扶归披上衣裳,走到屏风后边。

    顾渊也松开手。

    后来天色渐晚,林信画了一天,坐得累了,就换了个姿势,挪到窗边坐着,架着一只脚,继续观察。

    顾渊抱着手,站在他身后,看他画画。

    过了一会儿,顾渊忽然道:“他长得不好看,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林信看了一天,眼睛都酸了,揉揉眼睛,了个哈欠,道:“我是很专业的,我的眼里没有好看和不好看。”

    顾渊没有再话。

    这时,一只白鹤从远处飞来,衔来一枝带着夕阳晚照的桃花,准准地丢进林信怀里。

    是那位鹤亭鹤公子。

    林信笑着朝他道了声谢。

    再过了一阵子,魔宫当中点起灯来。

    忽然又听顾渊道:“因为本君生气。”

    林信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他:“什么?”

    顾渊冷声道:“眼睛。”

    他是,昨日夜里,他的眼睛变成赤金色,是因为生气。

    “因为看见别人轻侮你,本君动气。”

    远处灯火通明,映照在他眼中,也平添几分光彩。

    却仿佛现在他又动气了。

    顾渊定定地看着他,道:“你的朋友,未免也太多了些。”

    “哑巴美人鱼”郑重地向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实在是太花心了。

    花心的皇帝林信看着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