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独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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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檐下烛影摇晃,顾渊把林信抱紧一些,拍拍他的背。

    顾渊道:“不会忘记你的。”

    林信方才那话,原本就是没头没脑的。

    他不大在乎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他也不大在乎别的什么,他比较在乎顾渊。

    林信缓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在顾渊的衣襟上蹭了蹭脸,便抬起头来。

    他笑着拿过顾渊手里的文书:“你给我送新年礼物啊?”

    他随手翻开一页,往前走了两步,借着屋檐下昏黄的烛光去看。

    北海神木书架一对、东荒千年桃木两株、瑶台上古青鸾一双……

    林信合上文书,回头看他:“又不是朝贡,做什么给我送这么多东西?”

    “本君上回向你求亲,你让我回去准备。”顾渊看看文书,再看看他,“你随便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再添上去。”

    难怪他近来仿佛很忙的模样。

    林信却把文书还给他,声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准备了?莫不是在梦里?”

    顾渊点头:“是。”

    是在梦里。

    林信那话的时候,确实睡着了。

    林信一时语噎,顿了顿,又道:“那……你正经再一遍。”

    顾渊扣住他的手:“去西山,本君同你。”

    林信在枕水村中做任务,有些日子没回仙界了。

    顾渊牵着他的手,带他回了西山。

    分明是神仙,腾云驾雾不在话下,顾渊却带着他沿山林间的路,慢慢地走上去。

    害怕林信觉得无趣,还塞给他几个仙果吃。

    夏天的时候,顾渊带他走过一遍西山,最后还把这片山头送给他了。

    现下正是冬日,各处覆盖着雪。

    山路两边,飘浮着明亮的星灯,引向山上的低桑枝——那是从前星官点了灯,休息的地方。

    林信四处看看,然后低头啃仙果。

    却忽然听顾渊道:“千世情劫之后,本君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回来的。”

    情劫的最后一世,是他二人一同历的。

    “那时南华本君喜欢你,本君不信。”

    “当时本君想着,我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你不过是尝起来有些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尝够了味道也就没意思了。”

    “所以情劫之后,本君还抽空去魔界办了点事情。”

    “回来的时候,就沿着这条路回来。”

    正巧此时,他二人再往前走了两步,星灯熠熠,透过桑树的枝叶,照在他二人面上。

    顾渊停下脚步:“当时本君站在这里。”

    他伸手一握,将手递到林信面前:“有一点散碎星子,被本君从眼底,收进了心里。”

    林信低头去看,他看见顾渊的掌心,托着几点几乎看不见的星尘。

    顾渊握住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林信的石头心也跳得厉害。

    顾渊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目光灼灼,燎起满山星灯。

    “本君想把你身边的朋友都赶走,但是又怕你恼火;想把你带回云宫独占,也怕你气恼;就是想亲近你,也怕你不自在。”

    “林信,我想娶你。”

    “前面的全部都不要了,现在只有这一个想法。”

    林信只觉得喉咙干涩,张了张口,不出话来。

    他往回收了收手,顾渊便握得越紧,将他的手牢牢地按在自己的心口。

    林信没感觉到他的心跳,反倒是他自己心跳如鼓,不像是石头上要开花了,只像是石头心要坏了,吓得他不出话来。

    他有一会儿没有回答,顾渊站在他面前,凝眸看他,等他话。

    林信使劲往回扯了扯自己被顾渊握住的手,顾渊死抓着他不放,非要得了他一个“好”字才肯松手。

    林信被自己乱蹦乱跳的石头心吓了一跳,现下顾渊又按着他不放手。

    他吸了吸鼻子,往前走了两步,与顾渊靠得近些,才让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石头心实在是跳得厉害了。

    林信摁着他的手,觉得一个“好”字太过单薄,又觉得“好呀”太轻浮。

    于是他使劲点了点头。

    顾渊顺势把他抱进怀中,双臂牢牢地锢着他的腰背,怕力气大了把他弄疼,又怕抱不住他,他等会儿就后悔了。

    他低下头,侧过脸,用唇角吻了吻林信的颈侧。向上时,便蹭过他的耳垂与脸颊。

    他到底是独占欲强,恨不能把林信时时刻刻困在身边。再厉害些,大约就恨不能变作龙形,把林信按在爪子下边。

    林信抬起手,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顾渊碰了碰他的唇角:“甜。”

    林信抿了一下唇角,却道:“刚才吃了两个果子。”

    顾渊仍是道:“甜得很。”

    顾渊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一手揽着他的腰,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将林信堵在桑树树干上,亲了两遍。

    林信的石头心还是跳得很快,又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的,连忙喊停:“可以了,可以了,慢慢来,我可能要换一颗心了……”

    他话声得很,含含糊糊的,顾渊贴近了听,才隐约听得半句。

    顾渊揉揉他的脑袋,变了龙形出来,让他靠在树上舒服一些。

    林信缓了一阵,面上不烫了,石头心也慢慢地恢复成原本的跳动速度。

    他捂着心口,自嘲道:“不争气啊不争气,才亲了两口就要死了,要是到时候死在榻上那岂不是丢脸……”

    反应过来,他便没有再下去。

    顾渊往前靠了靠,低声问道:“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到……”林信眼神乱飘,抬眼看看桑树树叶,又放远看看星灯,“到……”

    顾渊稍微俯身,还要靠近,被林信使劲按住了。

    他竟然还有些怕了。

    “不了不了,今天就先亲到这里,下次继续。”林信朝他笑笑,察觉到顾渊停下了动作,便收回手,拍拍他的脸,“记住啦,是这个动作,下次就从这里继续,还欠你几个,下次还你。”

    顾渊闭了闭眼,温声应道:“好。”

    林信拿起他收在怀里的文书,趁势溜走:“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彩礼,让我看看你都给我准备了些什么。”

    他翻身坐在桑树树枝上,顾渊坐在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龙形也缠着他,尾巴盘成一圈,挂在他的腿上。

    林信一时手滑,抓着文书的一头,另一边落到了树下去,摊开来,好长的一条礼单。

    他惊叹道:“还挺长的。”

    顾渊一挥袖,将落在地上的那一头往外一甩,便将它挂在了远处一棵树的树干上。

    林信忍不住再叹了一声:“这也太长了。”

    顾渊很满意他的反应,摸摸他的脑袋:“还有什么想要的,往上再添。”

    林信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已经还不起了。”

    “不用你还。”

    林信再看了两页礼单,抬起头来,揉揉眼睛:“看不动了,明天再看。”

    他伸手揽住顾渊的肩,挠挠他的下巴:“圆圆啊。”

    顾渊就着他的手,蹭了蹭他的指尖,又低头吻了吻:“嗯。”

    “有你在可真好。”

    顾渊转眼看他,按了按他的唇角,红得好像要破皮了。

    目光里的意味太过明显,林信拍了一下他的手:“我没要亲。”

    顾渊并没有收回手,又捏了捏他的脸。

    只要他在身边的话,就会忍不住想要动动他。

    动手动脚么,最本能的喜欢。

    林信在嘴上嫌弃他烦,却也没有推开他。

    两个人闹着闹着,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没有移开目光,顾渊又捧起他的脸吻下去。

    过了好一阵子,林信晕乎乎的,抱着顾渊的手臂,靠在他身边缓缓。

    “下次我停就停,行么?”

    “那种时候,你得出话来吗?”

    好像是这样的。他那时候没办法话,不要喊停了,他推也推不动顾渊。

    林信感慨道:“果真是龙啊,老色龙。”

    顾渊倒很喜欢这个新外号,比什么哑巴美人鱼、食人鱼,都要贴切。

    “我知道了。”林信忽然坐起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我为什么心跳得快了。”

    顾渊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何?”

    “你是龙啊,你才是贪恋美色的那个,你亲我的时候,你的……”林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伟大发现,用手比划了两下,“就是、你的……起了点那什么的作用。”

    “什么?”

    也不知道顾渊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林信不想再跟他解释,只道:“只可意会,你自己想。”

    顾渊道:“明明是你自己心动得厉害,这也要怪本君。”

    “我哪有?”林信忘了这还是在树上,险些要从树上站起来。

    顾渊抱住他的腰,把他抱回身边。

    林信问:“不回去睡觉么?”

    顾渊握住他的手:“今晚除夕,守岁。”

    “哦,好。”

    又过了一会儿,更新年岁的钟声响彻仙界。

    林信原本靠在顾渊肩上,昏昏欲睡,忽然听见钟声,又听见顾渊在他耳边喊他。

    “林信。”

    林信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见满山星灯,乘风而起,烛光摇曳,将西山遍地,照得一派通明。

    顾渊道:“星官,你在西山给本君点了这么久的灯。今日换一换,本君为你点灯。”

    正巧有一盏星灯,挂在桑树的树梢上,林信转头去看,将星尘揽了满怀。

    他伸出手,一粒飞尘停栖在他的指尖。

    他用手拢着那一点飞尘,心翼翼地转过身去:“圆圆,快看。”

    顾渊便依他的话,垂眸去看:“嗯,看见了。”

    林信收了手,那粒飞尘便自他指尖落下,他反手,将它握在掌心。挥袖的时候,扬起掉落在衣上的星点。

    那些星点,明明灭灭的,萤火虫似的在林信身边慢慢散开,映在他的桃花眼里,多情又缱绻。

    顾渊隔着柔和的光芒看他。

    恍若神仙,原是神仙。

    *

    又过了几日,顾渊便去找了广乐老祖与玉枢仙尊。

    他先去找的玉枢仙尊,玉枢仙尊倒也开明,只道:“我修无情道,千百年不破,不明白这些事情,不便多嘴。但帝君若有意,问过信信,信信应了就行。”

    于是顾渊与他一同去天均峰见广乐老祖。

    广乐老祖正拿着鱼竿,在后山钓鱼,听见这件事情,差点没把鱼竿给摔进潭里。

    不想,他很不想应允这件事情,他舍不得。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袖,对顾渊道:“请帝君饮茶慢谈。”

    然后把玉枢仙尊扯到自己身后:“站师父身后来。信信呢?自己没来?”

    “他在人界做任务。”玉枢仙尊道,“前几日帝君向他求亲,他应了。”

    “这么大的事情,不知会我一声。”广乐老祖愤愤道,“把他给我喊回来。”

    但他随即又一挥手:“罢了,老夫亲自来。”

    师门内独有的传讯方式,用青鸾传信。

    广乐老祖对着青鸾喊道:“林信信,师祖数到三,你马上回来。”

    青鸾飞到枕水村里,那时候林信正窝在屋子里,与师兄栖梧、村子里的地仙老道长,还有三只动物一起,围着火炉剥板栗吃。

    那只青鸟传达了师祖的话,还把师祖的语气也传达得很清楚。

    众人都吓呆了,林信手里的板栗掉到炉子里,起身就要回去。

    半晌,雀儿回过神来,道:“仙君在仙界肯定过的很艰难,他的师祖好凶啊。”

    就连一向与他不和的奴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喵喵喵。

    栖梧还没来得及为师祖辩解两句,三只动物就抱在一起,为林信陷入无情师门而大哭。

    栖梧刚想解释,只听见老道长也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有点凶了。”

    栖梧一点儿也不想解释了。

    林信赶到天均峰时,广乐老祖坐在殿上,顾渊就坐在他边上,两人中间的案上,放着顾渊重新抄过一边的厚厚的礼单,礼单放在正中间,广乐老祖不愿意收,顾渊不愿意拿回去。

    而玉枢仙尊坐在下首,他修无情道,他不明白。

    两边人,不像是有哪一边吃了亏,暂时持平。

    林信缓步上前,向座上人等行了礼,各自唤了一声。

    “师祖、师父,重渊……帝君。”

    他实在是没有向顾渊行礼的习惯。

    自他来了之后,顾渊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搭在地上的手,还朝他做动作。

    林信看见之后,也笑着朝他回了个眼神。

    好不专心。

    广乐老祖气得吹胡子:“老夫还在这儿呢。”

    玉枢仙尊悠悠道:“师父,就是因为你在。”

    就是因为广乐老祖,他二人的动作都的。

    林信在师父身边坐下,一副乖巧安分的模样。

    广乐老祖看了他一眼,林信便抬起头,歪了歪脑袋,朝他露出一个笑。广乐老祖便不再他,只对顾渊道:“帝君,你看他傻乎乎的模样,再等两年吧。”

    林信一愣,什么叫做傻乎乎的模样?他不过是不想挨骂,装得乖一些,结果他师祖竟然他傻?

    顾渊顺着话接下去:“本君就喜欢他傻。”

    啥玩意儿?林信面色一滞,顾渊也他傻?

    广乐老祖拧眉,一副“你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

    他顿了顿,又道:“他上头三个师兄还没有定亲,直接让他……于礼不合。”

    “广乐。”顾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既然到林信的三个师兄,你怎么不,你自己还没有定亲?”

    广乐老祖一噎,思索了一会儿,再道:“实在是老夫私心,想多留他一阵子,帝君见谅。”

    顾渊便道:“本君也不是明日就要把他带回去,他还在枕水村做任务,等他做完任务,也未尝不可。”

    林信做的任务,是改朝换代的大任务,没有几十年是做不完的。

    广乐老祖自然知道,顾渊不会明日就把林信带回去。

    几十年的时间,对仙君漫长的寿数来,不算太长,但是真要等起来,还是久的。

    顾渊竟也再情愿等他几十年。

    只听顾渊又道:“本君也有私心,怕一不留神,他就被谁给拐走了。所以想着,要先定下来,至于何时办礼,请你定夺便是。”

    广乐老祖面色稍缓,拿过礼单:“老夫考虑一番,三日后再给帝君答复。”

    顾渊也应了:“好。”

    之后他们师门里三代人要话,顾渊告辞。临走前,还对林信:“你等会儿回枕水村,本君在外边等你,送你过去。”

    林信点点头:“好呀。”

    顾渊出去之后,广乐老祖便扫了林信一眼:“好什么好?你怎么就应了帝君了?”

    “他送我回去,又不是送我去别的地方。”

    “那你怎么就应了他求亲的事情?”

    林信声答道:“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广乐老祖听着这话不对,“帝君威胁你了?”

    “不,是当时气氛浪漫。”林信喝了口茶水定定心神,“我的石头心跳得太快了,然后我就点头应了。”

    广乐老祖恨铁不成钢:“推你傻乎乎的,你还真是傻乎乎的。”

    “为什么师祖反应这么大?”

    “老夫与帝君认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他对谁上过心。你一个星官,优点是挺多的,但是他反常,太反常了。”

    “顾渊反常,就是顾渊堕入爱河的表现。”林信灵机一动,“这明我人格魅力非凡,毕竟我是‘六界之友’嘛。”

    他挑了挑眉:“师祖,你应该为我感到自豪。”

    我可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