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祭星台开工
肃慎与扶余两部,原本人不多,地也不阔,平时总在山沟里窝着,很少穿越横断山脉,对他们来,燕国,是一个很遥远的南方部落,更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只是每年一次去朝贡的人才会带回消息,大肆夸那里的牛羊如何成群,草原如何的繁茂。
因此,在高青龙与四部亲王开战的时候,他们趁乱出山,有些人混进了亲王军队,有些人混进了忠于高青龙的队伍,无论战况地哪边有利,他们都能跟着劫掠战利品,拿了许多东西回去。
然后,他们就膨胀了,觉得自己已经所向无敌,完全忘记了那场内战,根本就不是他们指挥的,甚至他们也不是主力军,根本就没有好好的参加过一次战斗。
一旦形成了强大的自我暗示之后,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把在高青龙内战中得到的马牛羊都吃光了,东西也都各自分给了族人之后,他们就寻思着什么时候再去捞一票,既然在高青龙时代能这样轻易的得手,高玄武再厉害,也就这么回事吧。
是两部联军,其实是啥也不干,派出人马骚扰加抢东西,然后仗着马快,一路跑回横断山脉,算依山势之险,在峡谷设圈套已经是联军想出的最有出息的谋略了。
没想到,被金璜翻过了雪岭,直接将他们的老窝给端了。
高玄武听完审讯结果之后,有些哭笑不得,竟然就是这么简单的思路,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能不伤一人拿下部族,也是因为金璜够大胆,手里又正好有一块足以取信扶余单于的信物。
两部联军叛乱就这样在“斩首行动”之后被平定了,按照高玄武先前的计划,两部从此归于北燕,他们仍居于原处,不做任何变动。只是两位单于被带回北燕,由北燕的行政官接掌这里的一切。
属下各官员各行其事,不需要高玄武亲自过问,他与金璜二人各自骑着一匹马,缓缓回到王庭。
“我就知道这些人的脑子应该没那么好使,看你还半夜三更熬油费蜡的商议,就他们,也配让你晚上不睡觉去想怎么对付?”金璜得意非凡。
高玄武笑道:“总要考虑周全才是,我还不习惯有你这个天降神兵。在我的心里,你一直就是初见的时候,娇软无助的伏在草丛中的模样,还有在床上静静的躺着,昏迷不醒的模样。”
“看不起我,哼!”金璜别过脸。
高玄武凑到她身边,把她的脸又扳过来:“你的过去那么辛苦,那是因为没有我,现在若还是如此,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金璜心中一暖,脸上却还是摆出冷傲的模样,伸手捏捏高玄武的脸:“我才不要做你保护伞下的女人,我是可以与你并肩的!”
“那必须的,你现在可是肃慎扶余两部的女王。”高玄武正经道。
两人一路笑着,在草原上马飞驰,高玄武了一句什么,风声太大,金璜没有听清,只依稀听见了“我要……恒……王”什么的,遂转头问:“你刚什么?”
高玄武笑着摇摇头。
“装神弄鬼。”金璜不以为意,继续纵马向前。
其余有心反对,暂时没有造反的部落,在听两大部落联手都败得如此之快时,内心受到的震撼不可谓不大,整日跟大自然讨生活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知道什么事可以强求,什么事不能硬杠。
当高玄武回到王庭的时候,草原三十六部的首领已经在宫中等着拜见,表明心迹,表示皇帝陛下让我们干啥就干啥。
还歃血为盟,特别隆重。
外面的草地上热热闹闹的吃吃喝喝,唱唱跳跳,金璜则更关心的是草原各部都上贡了些什么东西。
除了羊、就是马,牛都是一种奇怪的模样,与大恒常见的黄牛水牛都不一样,这种牛身上披着长长的黑毛,走起路来,比水牛的身材还要大,但是看脸,的确还是牛的模样。
黑色的牛有不少,白色的只有一头,头上还给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好像准备迎亲的新郎。
“这叫什么牛?”金璜好奇问道。
一位女官回答:“牦牛,是住在高山上的雅克部落送来的。”
“那个白色的看起来好怪。”
“白色的,是神牛,几千头里面才能出一只呢。”
金璜摸着下巴,记得在大恒的时候,也看见过全身皮肤和头发皆白的人,只被当成怪物,没有人称他们为神人,真是同色不同命。
检阅过送来的动物,金璜感到无趣:“全是动物,没点闪闪发光,看起来很好看很有趣的东西吗?”
“他们都是散居在各处的部落,哪里能比得上恒国的手工艺,用的陶具就像是孩子捏出来的,皇后娘娘看了都要笑话。”
金璜不甘心:“总得有点金啊玉啊石头啊之类的东西吧。”
女官想了想:“倒是有一个部落,送了一块石头,闪闪亮亮,却不知道有什么用,只是神石。”
“好看就是正义。”金璜伸手要来了石头。
在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的照耀下,黑色的石头果然闪闪发光,如同夜空中的漫天星辰。
“有些像黑曜石,却不知道这些银色的点状物是什么。”金璜饶有兴趣的看了半天,也没有领悟出来。
高玄武喝得醉醺醺进来:“这些东西,你喜欢吗?”
“外面散了?”金璜问道。
高玄武嘿嘿笑着点头:“三十六部齐奉我为共主,很快,我大燕,就可以挥师南下,一举攻入长城。”
金璜心中一跳,原以为南侵是高青龙的想法,没想到高玄武竟也有此念头。
她对凤氏皇朝并没有什么留恋,但是,以北燕人那暴发户般的野蛮作风,不知道会把已经习惯安定祥和的恒国人给糟贱成什么样。
恒国的山山水水,还有曾经对她好过的百姓,都令她割舍不下。
想到这里,金璜冷着一张脸:“记得先前有一位恒国公主嫁过来和亲,没几个月,就被杀头祭旗,怎么,你是想让我做第二个?”
“不一样,你跟她不一样。”高玄武已经醉的有些迷糊了,搂抱着金璜,几乎把整个身体都压在她的身上,沉沉的鼻息在她的耳边。
“我喜欢你,我爱你。”高玄武着着,便只剩下了鼾声。
金璜一把将高玄武推开,他毫无动静,翻了个身接着睡。
平复心绪许久,金璜才站起身,走出寝宫,外面的篝火已熄,三十六部的首领也各自回到营帐睡觉去了。
天上的星星与月亮照在青黛般的草原上,被白惨惨的月光一照,地面上所有东西的阴影,都显得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怪兽一般,草原上夜风劲道十足,刮在脸上生疼,金璜没有穿毛裘外袍就出来了,现在全身已经被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吹得冰冷。
许多念头在她心里交织作战,有一个声音对她:“管恒国的死活干什么,恒国什么时候管过你的死活了?”
另一个声音:“凤歌到底对你不错,你们曾经同历生死。”
“同历生死也只不过是你设的一个局罢了,难道你还真的被自己生造出来的经历感动了?”
“如果要凤歌跪在你面前递降表,如果她死在你面前,你是会觉得十分痛快,还是会痛苦?”
脑海之中的声音不断的着,金璜捂着头,想要把这两种声音都赶走,却还是停不下来。
她发足狂奔,只要够累,也许就不会为这些事烦恼了。
穿过了大大的帐篷,越过了惊恐的羊圈,路过了慌乱的马厩,最后在一处林边停下,她蹲在大树的阴影里,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现在已经彻底进入了放空自我的环节。
她感觉到有人接近,看身形,不是高玄武。
那人的动作还有些鬼鬼祟祟,往这里走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那人悄悄的从怀中掏出一只传信铁鸟,就要将它送上去。
铁鸟的翅膀刚刚开始振动,那人便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往哪儿传消息呢?”
那人反应极快,手上用力,便要触发铁鸟的自毁装置,铁鸟腹中装好的火石会将写着情报的纸完全烧毁。
他快,金璜更快。
在他的肩井上重重一敲,手掌一松,铁鸟便落在了金璜的手上。
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金璜又抬手卸掉了他的下巴,免得他服毒自尽。
所有铁鸟的构造都一样,金璜熟练的开鸟腹,取出竹芯纸,扫完一眼,非常嫌弃:“不远千里飞一趟,就写这么几个字,真是浪费,时间成本也是成本你知不知道?”
着,便伸手:“随身墨盒给我。”
接着她眨眨眼睛:“不好意思,忘记你动不了了。”便自行动手,从他怀中摸出了一只匣子,匣内有一枝短毛笔,还有一瓶磨好的墨汁。
金璜在纸上又添了几行字,再把纸塞进鸟腹,将传信铁鸟放飞上天,很快,铁鸟就直入云端,不见踪影。
“好啦,走吧,还杵在这,等着看日出呢?”金璜解开他的穴道,合上他的颌关节之后,便自顾自的往前走,身后的人追来:“你,你不是皇后吗?”
“对啊,你是禁卫军里的一个官叫司达,见过。”
那人想了半天,觉得无法想通:“那你怎么会……,难道,也是楼主派来的?”
金璜鄙视的:“哈?你也太看得起杜书彦了,就他?穷抠的要死,每次办他的任务,多吃一点东西,都会给我分得清清楚楚,各种不能入账,不能算公费,嘁!像你这位置,也是自己争上来的,不是他送你来就是这职位吧?”
司达叹息:“唉,谁不是呢,最近连编外的费用都减半了,反过来靠这份官职的月俸过日子。”
拉近两个员工关系最快的方法,就是一起吐槽老板,两人很快在编排杜书彦的过程中,已经好像多年的朋友。
最终,司达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若是北燕与大恒开战,你当如何自处?”
“当然是杀进大恒,然后成为大恒的女王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天下就是他凤家人的!”
金璜的话让司达苍白了脸色,不知该什么是好。
“现在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会变的,唯一不会变的只有已经发生的结果,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看你的样子,跟天会塌下来似的。”
“天,大概真的要塌下来了。”司达将慧星之告诉金璜,这在大恒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出来都没人信,大家都只当是凤歌为了敛财而瞎编的一个谎而已。
金璜听完,抬头看着天空:“我信。”
依她所知道的凤歌,不会毫无缘由的相信一个怎么听怎么像是骗人的故事,如果只是想要敛财,应该编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才对。
“钦天监的钧天,三个月之内,就会到。女皇陛下已经联合了祀星族人,共同商议,希望北燕也能暂时放下国与国之间的嫌隙,共同对抗天灾。”
“我知道了。”金璜挥挥手,自行回到宫中。
高玄武已经醒了,换好衣服,准备上朝,看见金璜回来,开玩笑道:“还以为你又去单骑劫杀,拿下恒国了。”
金璜笑笑:“你的没错,我是要去恒国了。”
“为什么?”高玄武有些惊讶。
“因为天上的星星要掉下来了。”金璜笑道。
慧星即将降临的事情,早已从大恒的边境一路传进了北燕,北燕人也如大我数恒国百姓一样,根本不相信,他们不是没有看过流星,就拖着长长的尾巴,“唰”就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了,并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为了这种事大张旗鼓的闹腾,也就那个不知道被谁迷了心智的恒国傻娘们儿干得出来。
高玄武自然也是不信的,他从金璜身后抱住她:“你不会是回去投靠旧主了吧?”
“旧主?恒国付钱给我杀人的可多了,你的是谁?”金璜故意装傻。
高玄武笑道:“你不用跟我装,彼此心里有数,不过,你高兴就好,去吧。”
此时外殿鼓乐齐鸣,催高玄武应该出去上朝了。
等他回来,金璜已经带着行李,向大恒进发。
高玄武来到她的寝宫,坐在梳妆镜前,看着她早上梳完头后,随手扔在桌上的漆梳。
他将那漆梳握在手中,取下梳齿上几根落下的头发,又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几根,与金璜的头发系在一处,北燕的婚俗并没有结发这一项,在立后大典上,也没有进行。
他将那一束头发,放在贴身的荷包内,仿佛这样可以稍稍安抚一点他空空落落的心,他相信金璜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这个想法。
高玄武低声自语:“若是你敢不回来,我就率大军踏平恒国,千山万水也要把你抓回来。让你做个自己最讨厌的红颜祸水!”
“啊啾!”金璜骑在马上,大大的了一个喷嚏,难道是昨天晚上伤春悲秋的时候被冷风吹的?她揉了揉鼻子,继续向恒国的方向去。
边关上的人都认得她,很快开关楼让她通过。
京中,杜书彦面对着案上放着的几份明显南辕北辙,互相矛盾的情报,皱着眉头:“怎么会如此?”
灵楼的消息,一向不仅快,而且准确,没有筛选过的信息,是不会出现在杜书彦的面前的,但是现在,情报质量明显下降厉害,比起江湖中的情报贩子还不靠谱。
“回禀楼主,由于没有足够的编外人员确认信息的准确性,现在几乎只要是沾边的消息,全部都会呈上来,以免错漏,所以……”方想躬身回答。
杜书彦知道他对自己主动向凤歌提议商业税十分不满,也因此,杜书彦没有再多什么,什么,都会扯到因为经费不足,所以办不好事上去。
接下来,更大的问题出现了,由于百姓的收入降低,酒楼茶楼里时常一整天都空无一人,就连馄饨铺包子铺,人都少的可怜,
由于农业税的增加,面粉与肉类的价格飞涨,就连葱都比过去贵了一倍,馄饨铺若是涨价,百姓就更不会来,都留在家里吃饭,尽量的省钱。
再加上商业税,灵楼的买卖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终于有一天,方想与杜书彦决裂了。
当初灵楼初建时,是方想给予了杜书彦最大的支持,他当时在江湖中虽不是武林盟主,却也是一呼百应,将许多人收入灵楼麾下,让他们死心踏地的为灵楼做事。
“我当初答应他们,只要跟着灵楼,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的比做山贼土匪的时候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你看看现在!”方想拍桌。
杜书彦平静的看着他:“你们这是要去落草为寇?”
“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们自然有去处。放心,若有一日你为剿匪总指挥使,也一定不会遇到我们,免得大家见面彼此为难,记着,灵楼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你一个人对不起众兄弟就是了,我替你把灵楼的牌子托起来。”
方想走到灵楼门口,遇到白羽与萧然两人,方想森然一笑:“你们俩,也想与我动手?”
没有人话,方想冷冷道:“让开!”
两人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一动也不动。
方想嗓音低沉:“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杜书彦从转波阁出来:“让他走!”
白羽望着杜书彦,不敢置信:“什么!这厮可有着灵楼所有的情报!”
“我的脚还没跨出灵楼的大门,就已经是‘这厮’了?”方想拢着袖子笑道。
杜书彦也没有任何表情:“你们不是他对手,让他走。”
“哈哈哈,好,楼主,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罢,方想便大踏步的跨出灵楼,在他身后,慢慢聚集齐了不少人,都随着他,越走越远。
“楼主,真放他走了吗!”萧然愤愤不平。
杜书彦点点头,接着,整个人便向后仰去,白羽急上前几步,一把接住他,再探他的脉息,十分微弱。
白羽只觉得自己的手中粘粘腻腻,伸出一看,是血。
江湖上瞬间被一个消息震惊:“灵楼副楼主刺伤楼主,反出灵楼。”
随着秋叶一天天的飘落,百姓已经被越来越重的税赋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凤歌宣布要建祭星台。
全国上下哗然一片,原来把人坑得这么惨,就是为了建一个毫无意义的高台?
就在金璜到达京城的时候,民怨沸腾到达了顶峰,百姓们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被拉去建祭星台的,为了保证工期,凤歌要求工部给工匠们提供最好的饭食,同时也保证了他们家里的生活用度,以免后顾之忧。
另一部分就是为了抽税的问题要死要活,愤而举起反旗,誓要与邪恶昏君凤歌斗争到底。
工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自己组织起了一只队伍,守卫皇城,誓要保证工程顺利完成。
两边形成拉锯战,祭星台的每日进度也很喜人。
直到着端王旗号的队伍再次出现,这一次与上次王六那回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盔甲与武器,堪称精良,就算是大恒最精锐的部队,也不过如此,那是从西夏运来的昂贵的精制铁器。
在端王身边,还拥着一群与他同声同气的豪绅贵族,他们同样是被新制的税收政策气得暴跳如雷的那群人,他们中人许多已是富了五六代人,自太祖开国之后,他们就被奉为上宾,从未吃过亏,哪能受得了这份气。
杜书彦在灵楼,又一次见到了金璜,
“你是以北燕皇后身份来的,还是以金璜的身份来的?”杜书彦问道。
金璜笑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安排我进宫与凤歌见一面。”
离京城两千余里的临江城中。
“那个丫头,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坐稳了龙椅,是天下之主了?”崔家的大公子崔琚冷笑。
王家的二公子王致微道:“先帝都不曾让我们五姓受过气,她怕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知天高地厚。”
其余三姓的代表,也纷纷点头称是,卢家的大公子卢俊朗声道:“那些泥腿子,徒有声势,终是目光短浅,不成气候,且先等他们将京里的资源耗尽,让那昏君无法可守,咱们再一举攻入京内,奉端王爷为新君!”
端王笑而不语,转头看见坐在一旁喝茶的律王,忙赔笑道:“王叔在此,当奉王叔为帝君,哪里有我这个晚辈的地方。”
轻轻放下茶杯,律王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淡然笑道:“我老了,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残年,不想这些事情,只要皇侄你将来荣登九五之时,不要像你姐姐一般,总是出馊主意,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天恩了。”
叔侄俩又彼此客套一番,再商议了一回应如何利用那些农民起义军,便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