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拉家常
“是吗?怎么像出逃一般,连朕的养子也给送走了,幸好朕抢在前头将你弟弟挽留下来”
苦心谋划的一切,就在他的轻言细语中轰然坍塌,倩儿扬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摔在他的面上,“啪”地一阵高音,夹杂着她的愤恨声:“你就只剩这点出息,又拿我的儿子来要挟我?”
荣帝也不由想起那个清风送爽的夜晚,在清溪江的画舫上,赤脚僧替他们算命,还有那段攸关四个人生死的卜辞:“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一个先死后生,一个虽死犹生。”
“失去你,我曾生不如死,可与你在一起,我是死不如生,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她只是他不要了的,虽然一直活得很艰难,却从不曾如此无能为力。
窗外下起了入冬后第一场雪,雪,越下越大,就像贞王死去的那年,异常寒冷,她依旧是无助。
雪后,大瀛宫茫茫一片,看不见明黄的琉璃瓦,各宫门前照例传来扫雪的声音,“哗哗哗――”,这是入冬后极其平常的一天。
皇宫早起梳妆后,照例前往未央宫向窦太后请安。
入了未央门,但见寿山石影壁下停着一乘云凤暖轿,宫人簇拥着冯太后,前呼后拥的下了轿,自淑妃产后,皇与冯太后第一次打照面。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皇后。”难得冯太后竟如破天荒一般来未央宫探视窦太后,皇后清楚记得,两宫太后虽同住在大瀛宫,平日里若非有庆典很少见面。
一则是窦太后患有眼疾行动不便,另一则谁走得勤自然失了身份。婆婆与冯太后面和心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碍于情面上,没人敢出来。
皇后心道,既然婆婆窦太后尚且能够与冯太后维持体面,她纵然再忌恨冯太后,又有什么不能够隐忍的,因而恭敬道:“臣妾给冯母后娘娘请安。”
“大半年不见,皇后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超逸了,年轻就是好啊!”若非是亲眼所见,皇后绝不相信冯太后也会出口夸赞她。
冯太后夸了她还不算,居然上前一步亲自搀扶起她,握着她的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从俊秀的眉眼,一直到纤细!细的腰身,看得皇后一阵发毛。
皇后想要抽回,却被冯太后捏得更紧,紧到掌心硌出两道淤痕,见皇后吃痛,冯太后这才松开皇后的,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可惜晚生了七年,注定只能是人家的陪衬!”
“冯母后,您这是何意?”
什么是晚生七年?
什么是注定陪衬?
皇后拽住冯太后滚着貂毛的披风,正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冯太后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皇后其行为过于失态,只得缩了回去。
冯太后掸了掸披风,这才露出完胜的笑容:“皇后还是请回罢!今儿这未央宫没你话的地方。”
比起冯太后平日里的张牙舞爪,此刻的一半藏一半更令皇后步步惊心,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被排除在某个圈子、亦或是某种情形下,可任凭她此刻如何揣测也无法知晓,只能冷着脸紧随冯太后入东暖阁。
冯太后却也不恼,便向坐在暖榻上等候已久的窦太后道:“老嫂子,皇后正赶着向您请安,若您许可,不妨也留皇后吃盏热茶,听咱们叙叙旧。”
“皇后,今日免去各宫问安,你也回去。”
“母后娘娘,臣妾”皇后还来不及行跪拜之礼,当着冯太后的面,便被宫人请了出去。
正当她忿忿不平,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之际,冯太后隔着玻璃炕屏瞧见皇后仍站在帘子外,清了清嗓子,又向窦太后道:“皇后早晚都会知道的,老嫂子又何必瞒着她一人。”
“咱们妯娌今儿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相商吗?”窦太后一再制止她,想来是真疼皇后,深恐她听了伤心。不过让皇后疑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冯太后这样想,就等着冷眼瞧皇后一步一步去解开荣帝与倩儿的曾经沧海那一定很心碎,一定很精彩。想跟她斗,想让沈天放迎娶倩儿,将天下的好事全部占尽,皇后还嫌太嫩了。
除了窦太后,在这后宫无人是她的对。
“哀家今儿过来是有一笔旧帐要跟嫂子清算。”
“弟妹又何必伤了和气,什么清算不清算的!的,咱们有话好好商量。”趁宫人端茶递水,冯太后与窦太后展开了正面交锋。
“都是嫂子的孙子,下竟然这样狠,您可知淑妃已不能再孕?”
听得冯太后将茶水一摞,端的是不满,窦太后不动声色,仍是静静的拨着念珠,好半晌才道:“淑妃那孩子还在藩府就不知保养,哀家都她多少回了,这能怨得了谁!”
“不论是在藩府还是后宫,嫂子就不怕上沾着太多子孙的血,折了皇上的福么?”
冯太后火上浇油:“当然,若要报应,必是报应在皇后身上,缺德事儿干得太多,断了子孙缘,哀家还是要劝劝嫂子别将宝都压在皇后身上。”
窦太后怒:“若弟妹今日前来未央宫是搬弄事非,就莫怪哀家将你轰了出去。”
冯太后反笑:“不过,据哀家看来,皇上是鸿福齐天,倒也不至于子嗣凄凉,宫里没得生,就上外头生去,还是从前的老熟人,指不定大瀛的太子将来就托生在宫外。”
窦太后闻言不由一阵缄默,想必荣帝在得知希氏出宫的消息后便已结束秋围,蛰居于贞王府,他又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却一直以书信来欺瞒她,什么半道下雪路难走,故迟了些时日。
“这回,弟妹又想要什么?”窦太后想了想,忍气道:“你是想让天放迎娶你们冯家的女孩子?”
冯太后点头:“淑妃的妹妹与国舅堪配,嫂子要是同意,就让国舅尽快将喜事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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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弟妹肯割心头爱,”
到割爱,窦太后虽然看不见,却能想像出一脸要强的冯太后,不知要忍受多少内心的创伤因轻笑道:“哀家一定让天放办得风风光光的。”
“如此甚好,”来之前冯太后虽有想过无数次,她既然无福消受这段缘份,又不能总霸着,只能再寻个替身看住天放。她这是被逼急了。
可到底还是被窦太后看穿,心中怎能不伤。
似乎从踏入这宫!宫门开始,每每她所拥有的幸福,总是会被更大的痛苦所吞噬,不过,在经历了太多沉浮之后,她早已精于应对。
冯太后璇即讥讽道:“宫里也快好事近了,皇上总不能将贞王府当成后宫”
“岂有婶母改嫁侄子的道理!”窦太后将念珠往炕几上一摔,“啪”的一声,念珠落了一地,就算有荣帝护着,她也绝不会允许此等有悖伦常的事情发生。
因倩儿的态度极其强硬,御驾不得不蛰居于贞王府,整个王府的大门虽终日紧闭,但御前的禁军却驻防在王府花园,将倩儿所居住的王妃正堂围得如铁桶一般。
倩儿见不得人淌眼抹泪,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此刻退让将彻底沦为荣帝的禁脔。
其实以如今的情形看来,在荣帝至高无尚的权利、还有绝对的强势下,她除了屈从根本就无任何出路。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赌上一次。赌荣帝可能因为一时喜欢而心软。
暮色渐起。
王府各处除了内堂均未掌灯,荣帝在内堂外的南书房处理完政务后,阴沉着脸去寻倩儿。因为她,他已经在宫外耽搁的太久,若再拖下去,必不能再借秋围的名义。
她可明白。
“想明白了?”随行的宫人正在传膳,四菜一汤,外加糖水点心,荣帝日常起居并不奢华,越是居于帝位,他越是过着近似于勤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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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多年的习惯了,虽然她早已忘记,可他却一直记着,并身体力行的坚持下去,只因她曾对他,静以修生、俭以养德,要做淡泊明智的人。
他挨着她在暖炕上坐了下来,才要动筷子,却听得她:“我根本就不想回头。”
“朕知道,但是不可以。”她簌簌落泪的样子,他不忍再看,但是他不能心软,因为一松!,失去的将会是他们的后半生。
试问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他不想再错过了。
“我愿意跟着你,但是请你保留我贞王正妃的身份”
“既然是你愿意的,就要拿出愿意的样子。”
“想一想,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没有改变,朕还是朕,你还是你,绕了一圈,我们又在一起。”
他的可真轻巧!
真是理所当然、云淡风清一句话就否定了过往,可是她却永远也不会忘记,并不是她非得要清楚的记住。只因是那些伤痛实在是太撕心裂肺了。
“你还是不肯跟朕回宫吗?”
“弄得人尽皆知?”她轻笑,仿佛是在听笑话,待她偏头去看他那刻,他已经呼息渐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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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摇醒他,他不能在此过夜。
但有那么一刻的心软,在这样的夜晚,多希望是两个人从前,不论与他,还是与贞王在一起,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相伴。
那时,每每睁开眼,都会觉得很幸福。
“来人,伺候皇上回宫。”她虽没有叫醒他,却在梳洗后叫进了内侍,众人不敢惊动,只能轻轻击云板,远远唤醒荣帝。
“叫她回来。”锦衾内,荣帝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她这是在赶他走吗?
她当他是什么?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不对,他是厚着脸皮偷偷从宫里摸了出来,为此,每当他去未央宫向窦太后请安,总要忍受母亲不动声色的试探。
很多次,话到了嘴边,荣帝都想大声地对母亲,对,他是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忍住了。母亲一定不能忍受他将倩儿迎入宫中,所以他才会向倩儿妥协,留她在贞王府。
但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
“回皇上,娘子明儿要早起去参加沈国舅的婚礼,也劝皇上!上早些回宫。”
是了,回宫迟了也不大好,可总这么偷偷摸摸的赶来赶去,确也不是个办法。荣帝倒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是想要常常见到她。
“朕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些什么?”
趁更衣之际,荣帝向月娘打探倩儿的生活习性,虽有内禁卫将她的饮食起居如流水帐一般告诉他,但他总觉着,他与她之间似乎是少了点什么。
“拉家常?有这必要么?”见月娘怪异而心地望了他一眼,荣帝有些尴尬,他怎能告诉她因为时间仓促,都顾着燕婉良时。
月娘:“从前王爷还在的时候,就算有众多姬妾一同服侍,得了空总会到娘子的正房体体己话。”
荣帝:“他们都些什么?”
月娘想了想,认真回道:“琴、棋、书呀、画的,王爷擅绘,娘子爱写字,经常一块吟诗作赋”
贞王与倩儿相处的情形,他并不多见,但三年前他在江南贞王的别苑养伤,无意间却撞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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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二月,草长莺飞。
贞王建在江南的别苑,有别于皇家园林雍容大气,虽伤于精巧,却步移景异,十分雅致。他躺了多日便在侍从的搀扶下到花园散步。
因身上带着剑伤,荣帝只能走走停停,恐撕裂初初愈合的伤口。
园中临水的几株棠梨开得极好,落英缤纷,碧绿的池水上浮着一层洁白的花瓣儿,令他不由忆起多少年前也是这样早春的天气,清溪江旁数百亩梨花开得艳,他曾牵着倩儿的从花下走过。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没了她的音讯。
她应该嫁人了罢!
既然都断了,决绝的话也过了,她再不会痴痴傻傻的等他了。他这样想,心中虽是无限惆怅,但也觉释然。毕竟,他们有属于各自的路要走。
荣帝一面想,一面沿着石子铺成的路漫无边际的往前而行。却不曾想,那路通向临水而建的一座水榭,有男女相悦的笑声阵阵传来,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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