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清水阁的武场中
绮罗一路飞奔,任凭风卷动衣摆,依旧毫不回头,到了武场中,远远瞧见萧远候一身狼藉,衣襟染血,半跪在沙地上。而善华郡主正拉弓执箭,箭芒冷锐,幽幽对准了萧远候。
善华郡主唇畔翕动,在着什么。
隐约听得,仿佛是——“怪你爱错了人。”
绮罗神色瞬冷,眉间泛狠,从侍从身上抽过一张弓箭,拉开就朝善华郡主射去。箭矢疾行,如破云而出,擦过善华郡主的袖袍,生生划出一道血痕。
善华郡主躲避不及,滚落马下。
“……”
萧远候恍惚中一顿,他本来将要赢了善华郡主,却被府卫暗算,本来也无性命之忧,却不愿输了比试,拉着弓箭就杀出一条血路。殊不知善华郡主见赢不下比试,恼羞成怒,渐渐便生了杀意,命人对他下了狠手。
将死之间,萧远候又听见了绮罗的声音。
他回首,瞧见绮罗冷冷扔下弓箭,抽出一枚长剑,袖手微抬,便朝善华郡主一步步走来。
公主明显是动了杀心,萧远候心道不好,起身去拦。绮罗却怒不可遏,置若罔闻,一剑就朝善华郡主劈下。善华郡主堪堪以弓箭作挡,急喝道:“陈绮罗!你疯了!你要为了这个平民弑杀大御郡主吗?”
“……什么大御郡主?草菅人命,畜牲不如!”绮罗讽笑一声,执着长剑又是一划:“萧远候是我的人,你伤他一分,我还你十分。”
长剑擦落,在善华郡主袖上割破一角。侍从们大惊失色,连连向前劝阻,却恐于利剑,不敢靠得太近。
眼见着长剑就要在善华郡主心口落下,萧远候沉声一唤:“……绮罗!”
绮罗一顿,渐渐清明过来。
善华郡主望着离自己心口只有三寸近的长剑,面色如雪,不敢出言。
“……”
绮罗冷哼一声,将长剑没入她身侧的沙土中,拉着萧远候就离开了武场。
尘土归于平息,武场一片狼藉,众人心有余悸,面如土色。长公主与善华郡主这一遭,若传出去,定要震动京都了。
果然,翌日,王爷与世子便入宫上谏,在圣上面前痛斥绮罗长公主的罪行,哀嚎着要圣上为他们做主。景华帝望着案卷上列着关于绮罗的一桩桩罪行,头疼不已。
最终,似乎还是江照左携着善华郡主入宫,服了王爷与世子,才令绮罗的责罚轻了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绮罗还是被罚在公主府中抄二十日的经书。而且那一场比试,也算她输了。
公主府中,长廊青亭,八幅屏风前,绮罗一边查看萧远候的伤势,一边听宫中的侍从声道:“殿下,这是圣上送开的经书,吩咐您今夜抄完三卷。”
罢,心翼翼地将经书摆在案前。
“……”
绮罗神色淡漠,拂袖将书推开,经书一卷卷滚落在地,散成一片。
“不抄。”
“可是……”
那侍从战战兢兢,低声道:“圣上您不抄,就命人将萧公子带走。”
绮罗一顿,垂眸瞥来,目若寒潭,泛着泠泠冷意。侍从大惊,想起当日长公主执剑弑杀郡主的传闻,顿时面色发白。
他听得长公主缓缓道:“这种事……”
侍从低低俯身,几欲落荒而逃,长公主却道:“……你不会早?把经书拾起来。”
“……是。”
景华帝送来的经书厚厚一摞,字体繁琐,晦涩难懂。绮罗开瞧了一眼,丽眉瞬间蹙了起来,长叹一声:“……唉。”
这么多的经书,要在今夜抄完,明日送回宫中,简直太难。
可若不抄……
绮罗面色变幻几许,最终还是在案前坐下,心情复杂,提笔沉默地抄起了经书,只每写一行,就低声道:“蠢货善华……”
萧远候在一旁听得,无言以对:“……”
静心养性的经书,在公主手中,仿佛完全失去了效果。
夜幕初降,华灯初上。
绮罗抄了许久的经书,终于疲倦难耐,嚷嚷喊了几句“萧远候我好困”,拂去经书,伏在案前睡下。
萧远候无言给绮罗披上薄裳,垂眸望着她雪色睡容,恬静乖巧,无奈一笑。还是个姑娘罢了,他想。即便在世人眼中,绮罗是拉弓射箭,乖张暴戾的长公主。
他侧目,又瞧见那经书只抄了一半,还剩一大半没抄完。
“……”
拾起抄过的经书,端详了一会儿字迹,萧远候斟酌几许,坐于一侧,提笔落字。
翌日,天光乍亮,绮罗从榻上起来,半梦半醒之间想起昨夜似乎还没抄完经书,顿时惊呼一声,披着素白寝衣便望书案前去。
“完了完了……嗯?”
等奔到书案前,瞧见那经书时,绮罗却是一怔。
一摞经书整整齐齐地摆在案上,翻来一看,上面她的笔迹清逸秀雅,工整细致,密密麻麻填了一本。
绮罗眉间一顿,陷入沉思:“……”
她侧目,忽然瞧见萧远候正倚坐在案前,阖眸安睡。
“……萧远候!”
萧远候困顿间,便听见公主惊喜难耐地唤他的名字。再一恍,忽然觉得脖颈沉了一沉。
他勉强睁开双眼,瞧见绮罗眸如弯月,熠熠生辉,捧着一本经书递到他眼前,笑道:“你看!经书自己长出来了!”
萧远候一恍:“……”
他沉默些许,终究还是摸了摸她的发,笑道:“……是啊。”
……
因为输了比试,绮罗得按照约定,去给江照左当三日的侍女。
江府院落中,绮罗一身素衣,容色如雪,给江照左沏了一盏热茶:“……喝茶。”
江照左端起,轻轻抿了一口,沉默下来:“……”
绮罗察觉过来,敛了敛眸,语气不善地问他:“……怎么,嫌弃本殿下端的茶?”
罢,不待江照左作答,生生探手把茶给夺回来,道:“不喝算了。”
殊不知茶盏一晃,溅落几滴在绮罗手上,瞬间烫出几道红痕。原来方才江照左沉默不语,是因为这茶着实太烫。
绮罗皱眉哀嚎:“……好烫!”
江照左眉间深敛,无奈叹息,拿出锦帕替她擦手,温声道:“……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以后端茶之事,还是我来吧。”
绮罗一顿,瞬间收回手,道:“……不必了,我愿赌服输,侍奉你便侍奉你。院子有些脏了,我去扫扫。”
罢,又起身拾起扫帚,去清扫院落,然一时用力过度,拂起漫天尘土,纷纷扬扬地落到江照左的古书上,使得那孤本蒙上一层灰。
侍奉江照左的书童脸色难看,道:“公子,她一定是在报复您!”
江照左抬了抬袖,示意书童噤声。书童扁了扁嘴,抱着古书下去了。
“……您就惯着她吧。”
待书童走后,江照左起身走到院中,瞧见绮罗不知何时起已丢下扫帚,执起花壶,要给他那株旱养的幽兰浇水。
“……”
江照左及时接过花壶,轻声道:“幽兰十日浇一次水便好,过犹不及,反而会淹死去。”
“……是吗?”
绮罗眉间微皱,下意识反驳:“可从前在姑苏城,我每三日就给你那株幽兰浇一次水,也不见它……”
话及此处,蓦然一顿,抬眸望了望江照左。江照左微微一笑,神色难辨。
绮罗浮起几分心虚,问:“……死了啊?”
江照左轻轻颌首,依旧温和:“是。”
绮罗沉默几许,垂眸道:“……对不住,江照左。”
“只是一株幽兰而已,殿下何许挂怀,照左不会苛责殿下。”见绮罗眉眼低垂,愧色难掩,江照左心中怜惜,宽慰起她来。
“我的不是幽兰。”
绮罗话一落,江照左神色微恍,拢袖不语。
“从前在姑苏时,是我不懂事。”绮罗神色认真,与江照左赔罪:“我是个坏人,别扭又迟钝,别人不喜欢我,我便也不喜欢他。即使到了如今,也迟迟回不过劲来,所以江照左……别回头看了,不值得。”
江照左闻声沉默,良久后轻轻一笑,不答反问道:“殿下别人不喜欢殿下,你便也不喜欢他。可殿下为何要与萧远候一起?萧远候他……过要与殿下白头偕老,共度一生吗?”
话语落下,绮罗一怔,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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