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
郑宜和赵齐在院子里并肩站了一刻,房间内的程三已经收整情绪,敛容肃穆,出来拜谢太子和太子妃。
赵齐原本是背对着门口的,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过来。
“殿下。”程三盈盈下拜。
此时的赵齐,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复方才别扭傲娇,而是转为他寻常待人时的模样,凤眸浅弯,嘴角微微上翘,笑容清雅温厚,又不失清澄贵气。
他话不急不缓,听在耳中极为熨贴:“夫人请起,此时在外,只论家礼。”话拿捏的语气恰到好处,既让人舒坦,又不失威严。
“夫人是霜霜的三姐,便也是孤的三姐,霜霜经常谈论夫人,在闺中时,和夫人最为要好,见夫人蒙难,霜霜感同身受。如今得见夫人拨云见日,艳阳高悬,霜霜和孤便也安心。”
瞧这几句话的,处处不离霜霜,数句话而已,就勾勒出一个疼爱妻子的好夫君。
郑宜抬头,看了赵齐几眼,心中欢喜。
她就喜欢他这装模作样,看重面子,打肿脸充胖子的样子。
赵齐的宽厚温和,令程三紧绷的心舒展下来,她悄悄抬眸,望向庭院中并肩而立的太子和太子妃。
真真是好一对璧人,如碧玉明珠,天作之合。
女子聪慧明艳,男子目光融融,从始至终,俩人都是牵着。
这一刻,程三心头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酸涩,世间怎么会有郑宜这般幸运的人儿,出身高贵,气质雍容,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爱重。
她似乎拥有世间最美好最尊贵的一切。
老天爷真是偏心,给了郑宜十全十美,而对她却连一全一美都吝惜。
同样是女子,同样是程家的女儿,却有着云泥之别。
心境的变化只在瞬间,程三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太傻,不会识人,又太看重情爱,忽略了权势和地位。
——
郑宜和赵齐不会在居心安住,俩人要去附近的温泉别庄。
马车上。
赵齐闲闲而坐,长腿随意交叠。天色已晚,车内昏暗,也做不了什么,赵齐就闭目养神。
郑宜原本坐在他对面,见他闭眼睛,赶紧凑过来,一头扎到他怀里。
俩个人自从新婚三日之后,已经很久没这般亲近了。赵齐这些日子一直宿在前院书房,他对郑宜不满,但又不肯伤她颜面,所以假借忙碌,不踏足后院。
郑宜觉得赵齐是个很矛盾的人,明明内心多疑,没有安全感,不信任任何人,但却极为宽厚,只要不触及到底线,他就会一直纵容。
除此之外,他又是极重规矩的,既然已经和郑宜成亲,哪怕心里不喜,也会给她最大的尊重。
赵齐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一瞬,而后身体后仰,想要躲开郑宜。
郑宜可不是他想躲开就能躲开的,他往后仰,她就往前进,直到后背贴上马车车厢,赵齐才叹息一声,不再动作。
赵齐没有环抱郑宜,无论是身体还是表情都是抗拒疏离的模样,但是右腿却悄悄上托一瞬,怕郑宜头栽下去,磕到软凳。
“殿下。”郑宜把玩着赵齐腰间精致的荷包。
这荷包显然不是她做的,她做不来这么精致。
赵齐抬了抬下巴,并不理会郑宜。
郑宜继续:“谢谢你帮我。”她能给程三出主意,却出不了人。原本她也可以调动东宫护卫,但郑宜不想,她不想绕过赵齐。
这个男人疑心病重,郑宜不想瞒他。
赵齐睁眼双目,垂眸看了郑宜一眼,语气微嘲:“你这么替人绸缪,人家未必会感激你。”
赵齐这个人,大概除了控制不了的疑心病外,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通透聪慧,宽厚沉稳,斯文有礼,气度华贵,眼光独到。
程三在他面前,就跟透明一样,不用深究,她什么心思都能一眼看穿。那些逐渐翻涌嫉妒和不甘,后悔和偏执,赵齐看得一清二楚。
郑宜沉默片刻,许久,才慢慢开口。
这一刻,她不想骗赵齐,想对他心里话。
“殿下,人是复杂的,人性更是复杂多变,三姐姐性格直率,但也莽撞,她会为了岳三全心全意,却也会全然不顾及大伯母的心疼,只关注自己那一隅的喜怒哀乐。”
到这,郑宜悄悄将荷包上的移开,挪到赵齐左边,将自己的钻进他掌心。
屏息等了一会,没见赵齐推开自己,才抿着双唇偷笑。
“三姐姐昨日喜欢岳三,今日可能就会恨岳三,她昨日有求于我,今日可能就会嫉妒我。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不是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吗?人的想法总会变化的,那些情绪都是寻常情绪,根本不值得在意,我只看她的行动就好了。”
这番话,郑宜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同时也是给赵齐听:“母亲当初想要过继我,并非是真爱我,但是现在,她却真心实意疼我爱我。事情会变的不好,但也会变好。”
她扯了扯赵齐的:“最要的是我们要有把事情变好的能力。”
“呵。”听到这,赵齐忽而嗤笑,狭长的凤眸倾泻出丝丝凉意,他看穿了郑宜的动:“霜霜是在劝我?”
道理起来简单,人人都会,但赵齐十几年的经历习惯,使得他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行为模式,并不容易改变。
不是郑宜几句话就能想通的。
而且,他也不喜欢别人探究自己,改变自己。
郑宜完全不惧赵齐的冷意,还抬捏捏他的下巴,赵齐下巴已经开始冒出胡茬,但是数量不多,而且软软的。
摸着一点都不扎。
“人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觉得这法不准,我觉得殿下办事就很牢靠。”
闻言,赵齐蹙了下眉,不明白她为何要转移话题。
摸完胡茬,郑宜又将收回,继续玩荷包。
“殿下。”她语气无奈,“我不是在劝你,而是和你闲话家常,您能不能不要脸皮那么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靠,我明明就是在显摆自己聪慧,洞悉人性,您掺合什么?”
赵齐:
郑宜继续:“好为人师是种病,我没有这种爱好的,而且我每天有好多事情做,很多美食吃,很忙很忙的,没空无时无刻惦念您,您别怪我话不中听,您真是太自恋了。”
赵齐:
过了一会,郑宜耳边传来赵齐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给我起来。”
“不起。”郑宜使劲往下压了压,“我要把你的腿压麻。”
赵齐:(ーー)
气得抖。
车厢外间的林祥和春生,都白着脸,垂着头,内心默默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好不了一会,就闹别扭。
春生闹不明白,为何平日聪慧通透的主子,总喜欢就触碰太子的逆鳞,不把他惹生气不罢休,没个消停时候。
林祥更搞不懂,太子殿下是多么温厚和煦的一个人啊,宽容大气,风度卓然,为什么总对太子妃别扭,总是冷这张脸,安静不了一会,立刻就要掐起来。
两人都想不通,最后只能总结:不是冤家不聚头。
——
东宫里,两个主子不在家,内院做主是范女官和陈女官,外院做主的是大太监周泰。
方才丫头来范女官这边,齐氏来日子,腹痛如绞,希望请个医女瞧瞧。范女官已经洗漱完准备要躺下,得知此事,面色顿时不好看,心里厌烦齐氏折腾。
“拿我的牌子去吧。”虽然厌烦齐氏,可到底是太子侍妾,不能不管。
丫头去找医女,范女官就穿衣服起来,准备去瞧瞧齐氏。
齐氏日子已经到第五日了,这几天一直疼,话都不利索,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也不会央求宫女,让她帮忙去寻范女官。
自打上次她让春分去膳房要糕点后,范女官就过来斥责春分不懂规矩,直接将她身边的宫人换掉,弄了一批眼生的人伺候。
这批宫女倒是没什么歪心,就是不爱话,吩咐什么也不愿意动。时间一长齐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太子妃嫌她不懂规矩,事多。
从那以后,齐氏胆气就越发了,什么都不敢做,连腹痛也不能寻医女。
医女过来得很快,瞧了齐氏一会,只没事,多喝点热水便可。
见医女略坐坐就要走,齐氏急得一把抓住对方:“能不能止痛,太疼了。”
医女只是略通医术,看些头疼脑热的病症还行,齐氏这种,她根本看不明白,而且即便看懂了,里也没有药材,想要抓药得去太医院御药房。
这会都晚了,宫门已经下匙,没有太子和太子妃的令,根本出不去。
齐氏要疼死了,见医女无能为力,就死死抓住范女官:“姑姑,救我,我、真的、是不行了。”
一句话得断断续续,齐氏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泛白发胀。
见此,范女官也有点害怕,担心齐氏真出事。
范女官让齐氏别担心,自己出去寻陈女官,她知道太子妃身边有几个丫头擅医,不敢劳动她们,只是想问问中有没有什么现成的药,拿来给齐氏顶顶。
范女官真怕齐氏就这么死了。
宫里死人不要紧,可是太子成亲前,齐氏正当宠,谁知道殿下还会不会惦记她。
陈女官也已经躺下,听闻范女官的话,先是一怔,而后抬头仔细打量过来。
范女官被她看得心里发虚:“看我做什么?”
陈女官好笑:“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刚来那会,还想拿捏太子妃,怎么这会就蔫了,这点事也把你急成这般。”
听陈女官又提起此事,范女官心里发苦。
她现在胆子这么,还不是被太子妃给吓的。当初是她想差了,以为太子妃年纪,刚入宫无子又无宠,肯定要依赖自己这个老人。
没想到是她自己拿大,太子妃眼里根本就看不见她。
后来,范女官在陈女官下吃了几次暗亏,才渐渐转过心思,向太子妃投诚,一股脑将东宫内院的人员册子和库房都交了。
好在太子妃宽大,仍旧用她,没有弃之不顾。
不过,这事之后,范女官胆气就了,遇见些事就不敢妄自做主,什么都要过来问陈女官。
陈女官披了件衣裳,让范女官回去:“素谦素平她们,我也使唤不动的。”
范女官抬头。
陈女官看她一眼:“素谦素平素修是皇后娘娘特意恩典,跟太医学医术的,那是皇后娘娘的恩赐,除了太子妃,别人都使唤不动。”
范女官明白了。
陈女官安抚她:“你先回去,女人的日子月月都来,算不上大事,如果她真熬不过今晚,也是她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范女官没有反应,跟在范女官身后一块来寻陈女官的宫女,闻言却打了个寒颤。
在她看来,齐氏就是好大的荣宠,是贵人。没想到连齐氏这样的贵人的命在宫里都不值钱,生病了,连太医都请不来,死了,也只得一句命不好。
偌大的东宫,能称得上主人的只有太子和太子妃俩人。
作者有话要: (づ ̄3 ̄)づ
郑宜:今天又是把太子惹生气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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