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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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宜练字之后,想绣点东西,可夜里暗沉,霍芽等怕她伤了眼睛,就劝着不许。赵齐也难得一见地没有回前院,而是跟着她一块到卧房。

    以前,除非她请他过来,否则绝不会主动踏进卧房一步。

    郑宜琢磨了一会,猜测他大概许是春心动。想到自己那些陪嫁,就吩咐春生,让她们过来跳支舞。

    自打晚膳后,赵齐就一直粘着郑宜,在家中不用像在外面那样拘束,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绸制白色常服,袖口和领口绣有墨菊图样。

    墨菊是郑宜亲画了花样送去尚衣局,由里面的熟绣制缝裁出来,开始只是在袖口浅浅绣一层,只做了两件常服,后来发现太子殿下特别喜欢这个图样,接下来送来的常服,几乎每件都有那么一两朵墨菊。

    俩人分坐软榻上矮桌两侧,矮桌上两盏茶杯冒着缈缈热气,清香之气直入肺腑。这是贵定进贡上来的云雾茶,叶芽茸绿,肥壮,茶汤浓酽,汤色碧绿,滋味醇厚,最受赵齐喜爱。

    是以,无论他走到哪,都要备着这个茶。

    郑宜嫌茶杯烫,半天也不喝一口。赵齐以为她不喜欢,就让霍芽去煮郑宜平日爱喝的茶。

    太子妃爱喝的茶?霍芽有点愣神,实话,郑宜真没有什么特别爱喝的茶,以前在定国公府,是大长公主爱喝什么,她跟着喝什么,然后入宫,就跟着太子殿下喝。

    “不用换了。”郑宜召回霍芽,拈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赵齐见她只是喝一口,就放下茶杯,便抬将茶杯往她那侧推了推:“云雾茶生津止渴,有退热解暑之效,晚间闷热,多用一些也无妨。”朦胧灯光下,赵齐的声线格外温厚动人。

    郑宜转过头,看他一眼,没话,只是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太子妃的吩咐来的太急,谁都没想到主子突然想看歌舞,一干丫头正在急急忙忙换衣服化妆。

    这些陪嫁就是大长公主为郑宜准备的那一批,郑宜入东宫后就都带了进来,因为她们规矩没到家,就没有近身服侍。

    陈女官将一干人等都规整到一块,专门腾出一个院子给她们居住,平日里没什么事,就练练歌舞。

    这批人里,生得最好看的是淳儿,舞跳得最好的是樵儿,听太子妃要她们过去跳舞,樵儿心脏砰砰跳,紧张得双轻颤,上妆时眉毛怎么都画不好,不是歪了就是粗了。

    还是姚欣过来,帮她化的妆。

    瞧见铜镜里妆容精致的少女,樵儿长松口气,拉着姚欣的连声道谢:“谢姐姐帮我。”

    “别太紧张。”姚欣声音温和,她是温吞性子,话做事都慢吞吞的,如温水一般。

    不光樵儿紧张,其他丫头也都紧张不已,她们知道自己进宫是要服侍太子殿下,做太子侍妾的,可她们一行20人,不可能所有人都服侍太子,最多也就有三两个能入太子殿下的眼。

    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在太子面前露脸,众人既紧张,又期待。

    姚欣给樵儿化完妆后,去后头换衣裳,她出身乡野,身子骨都长开了,没那么柔软,舞跳得并不好,就是围在边角给其他人做配。

    莲文见姚欣去后面换衣裳,便过来帮忙,一边帮着她绑身后的带子,一边抱怨:“你帮樵儿作甚?没看大家都不理她,就盼着她出丑呢。”

    因为樵儿舞跳得好,身姿柔软,生得也好,跟淳儿不相上下,所以性子便有些清高,也不是看不起人,就是不大爱搭理旁人,平日总是独来独往,只有排练舞蹈时才会出现。

    姚欣低头瞧着自己略微粗糙的掌心,似是没听见莲文的抱怨,等莲文追问,才无奈道:“你呀,咱们都是一块的,一损俱损,樵儿若是出丑,碍了殿下的眼,咱们就能逃过么?肯定也要治罪。”

    莲文不太懂:“是她出丑,跟咱们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姚欣垂眸,“在你看来,你是你,她是她,大家是20个不同的人,可在太子殿下眼中,咱们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名的宫女,樵儿出丑,影响的是所有人。”

    莲文反应过来,钦佩地看向姚欣:“我怎么没想到?难怪太子妃你聪慧,经常召见你。”

    郑宜爱瞧故事性的舞蹈,所以众人排了一出何仙姑巧降及时雨,樵儿是何仙姑,身着粉白色荷花装,头顶带了一朵纱制荷花,从门口翩翩而来,很有几分仙姑风韵。

    众女子翩翩若仙,在光晕朦胧的花厅内翩然起舞,郑宜看得津津有味,一曲结束竟然没过瘾。

    “可还排了其他舞蹈?”

    樵儿藏在水袖的双捏紧,上前一步回话:“回太子妃,奴婢还排了一出独舞洛神出水。”

    其他俯身垂头的丫头见樵儿上前回话,心里既佩服她的胆气,又暗恨她奸猾的心思,居然一个人偷偷排练舞蹈。

    姚欣站在最后面,腰弯得极低,听见樵儿的话,心中微微一叹。

    郑宜对洛神出水很赶兴趣,让樵儿跳来瞧瞧。

    樵儿对太子和太子妃叩拜一礼,其他女子有眼色地四周散开,给她腾出地方。

    郑宜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舞蹈。

    洛神出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看,不是樵儿跳得不好,而是如郑宜和赵齐这等身份,单纯炫技的舞蹈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宫廷养的那些舞者,各个都是大师级的人物,有些甚至堪称大家。

    樵儿和她们一比,瞬间就落了下乘,还不如何仙姑巧降及时雨来得有趣呢。

    一曲结束,樵儿气还未喘匀,郑宜就让众人一块上前来,并没有对樵儿做特殊看待。

    “殿下觉得谁跳的好?”郑宜转向赵齐,“跳的好,有赏。”

    赵齐对舞蹈不感兴趣,只是见郑宜兴致浓,才看几眼,期间他一直有意无意观察郑宜,发现她并不太爱喝云雾,一盏茶,看了两支舞都没喝完。

    他琢磨着以后多弄些好茶给她,看她喜欢喝哪种。赵齐看过郑宜的脉案,知道她心火旺,多喝些茶有好处。

    “你看着赏。”赵齐神色清淡。

    “殿下觉得她如何?”郑宜指尖一点,指向淳儿。

    赵齐瞟了一眼,温声:“不错。”

    郑宜:“殿下既然觉得好,就让她近前服侍。”

    赵齐无可无不可。

    天色已晚,定了人选之后,郑宜就想让众女退下,还未开口。樵儿就突然福身:“殿下、太子妃,奴婢还排了一支舞蹈。”话时,她面庞微微向赵齐处偏,盈盈杏眸大胆地望过去。

    众女既惊讶樵儿的胆大,同时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动。

    若是、若是被殿下看中,那可就是一步登天。

    与众女想法不同,姚欣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堵住樵儿的嘴将她拉回去,她想死就自己去死,别拖着大家一块倒霉。

    姚欣后悔了,她着实不该贪图安逸,和这些女子混在一块,她应该一进宫就为自己打算,早早脱离,去到太子妃身边。

    樵儿这些女子根本就不懂贵人,仗着自己有些姿色,就以为男人皆是好色,会对她心生怜惜。她怎么也不想想,太子是何等尊贵的人,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方才跳舞时,太子神色淡淡,就明没兴趣,这个时候不知道收敛,反而执拗地撞上去,是不要命了吗?

    太子妃已经点了淳儿,懂事的人早就知退下,偏她没有眼色。

    太子妃留下她们,确实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侍妾,但由谁去服侍太子,是由太子妃决定,是太子妃给的恩典。

    她们身家性命都系于太子妃,太子妃才是她们的主子。

    樵儿此时站出来,纯粹是寻死!

    若太子殿下不好颜色,定然不会驳了太子妃的选择,宠幸樵儿;如果太子殿下看中樵儿,允她近身伺候,樵儿此举也相当于背主,没有听从太子妃的话,日后,太子妃定然不会容她。

    否则,这东宫岂不是乱了套!有樵儿成事在前,届时,没人会将太子妃放在眼中,一个个都大着胆子越过太子妃,去讨好太子。

    郑宜看了樵儿一眼,没话。

    赵齐蹙眉:“不懂规矩。”

    见状,陈女官立刻跪倒在地,磕头:“殿下恕罪,是奴婢没有管教好下面的宫人,主子没问话,哪有奴婢插嘴的地方,请殿下责罚。”

    “自己下去领板子,下不为例。”赵齐神色淡淡,语气轻描淡写,却令底下人噤若寒蝉。

    陈女官被打了十板子,连休息都不休息,不顾身上的伤,直接处理了樵儿。并连同范女官二人,将东宫侍女彻底整治一番。

    这次是她失误,没管好陪嫁之人,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连陪嫁之人都妄图背主,以后太子妃还有何威望?

    太子妃信任她,才将东宫一应事物交到她里。陈女官庆幸当时太子赏她板子,否则换成太子妃,日后肯定不再用她。

    范女官还以为陈女官要一辈子压在自己头上,没想到,这才过几天,陈女官就出了这么大一纰漏,真是老天襄助。

    她主动跑到郑宜面前,主动要求在陈女官养病期间,揽下她的职责。

    郑宜点头,答应。

    得到首肯之后,范女官直接先拿樵儿开刀。陈女官整治樵儿是怀柔段,只做口头惩治,范女官则是一上来就用雷霆段。

    直接将樵儿当众杖责五十,厚厚的板子打下去,才三两下,樵儿就没了声息,但是板子依旧下落。

    东宫不当值的宫女全部过去围观,吓得莲文等人面无人色。

    “姐姐是好日子过久了。”范女官跑到陈女官房间给她送药,“都忘记自己是奴才了。”

    太子妃入东宫之后,需要立威,她先拿下太子,剩下的底下人,就需要陈女官等人震慑。结果偏偏,陈女官装好人,段柔善。

    陈女官怎么就不想想,她怀柔,她做好人,难道让主子去做坏人不成!

    奴才是主子里的一把刀,要锋利,要狠辣,独独不能宽仁,收揽人心。

    范女官不怕做恶人,以后她就是主子里一把刀,坏事恶事狠事都由她这个刁奴来做,太子妃只管高坐钓鱼台,做个仁慈的主子。

    范女官过来耀武扬威一番,陈女官半点反应也无,范女官自觉无趣,就灰溜溜离开。

    丫头端着药进来,扶着陈女官喂药,一边喂,一边哭:“那老货真不是个东西!当初她倒霉时,姑姑处处帮扶,对她和善。”

    听到这句,陈女官神色怔愣。

    丫头继续:“如今她起来了,反倒到您面前耀武扬威,且等着,早晚有她倒霉的一天。”丫头安慰陈女官,“姑姑您莫要忧心,把药喝了,早早养好身体,太子妃还是要用您的。您和范老货可不一样,您和太子妃什么情分啊,您可是打就服侍太子妃,当初太子妃年岁,什么事都要依赖您”

    “住口!”陈女官低声呵斥,“回去反省,以后这种话不准再!”

    丫头吓得退出去。

    陈女官趴在床上叹气。

    是她错了,太子妃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初依赖听话的姑娘。如今她是东宫的女主人,自己是下面的奴婢,若是再弄不清自己的位置,就真的离死不远!

    另外一边,春生准备一些药膏打算给陈女官送去。

    霍芽瞧见后噘嘴:“你管她作甚!”霍芽是真生陈女官的气,她不恨樵儿她们,不过是一帮不懂规矩的女子而已,她怨陈女官。

    明知道主子要用这些女子,打算让她们服侍太子殿下,陈女官居然为了笼络她们,肆意放纵,不好好教规矩,约束她们。

    霍芽自己和春生都是陈女官教出来的,她就不信,凭陈女官的段,会教不好那些女子,分明是她不尽心。

    “好啦。”春生安抚霍芽,“瞧把你气的,主子还是要用陈姑姑的,我过去安安她的心。”

    收拾好东西,春生就过去陈女官那边。

    春生没把话完,她此番过去不光是为安陈女官的心,更是为了主子话里透出的意思。

    ——主子希望她接替陈女官的位置!

    这会,她年纪,压不住人,但只要用心跟陈女官学几年,以后这个位置就是她的。

    ——

    晚上,赵齐留宿。

    他问郑宜:“陈女官的事,你早就知晓?”

    郑宜:“我非神仙,怎会算无遗策,不过”她顿了顿,还是坦然道,“她心思大了,早晚会出事。”

    赵齐抱紧郑宜:“以后,遇见心大的奴才,直接打杀出去,不必顾忌。”

    郑宜抬眸。

    “我给你撑腰。”这句话声音很轻,低不可闻,若非郑宜耳聪,根本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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