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

A+A-

    天空已经开始落雪,慈宁宫前面的太监正在扫雪,远远的有大太监赶来,让他们先退到一边,尤其是把脏的雪先埋起来,一会太子妃过来,别伤了太子妃的眼。

    扫雪的太监哈了哈,憨厚地笑:“太子妃真孝顺,下这么大雪也往这边来。”

    “你子少两句,太子妃也是你能议论的。”大太监打了太监一巴掌,语气不耐烦,“麻溜滴,赶紧撤。”

    郑宜过来时,这边已经没有人,只有宫女在前面殷勤地引着路。

    宫殿门口守着人,见太子妃过来,赶紧掀开帘子。郑宜进入内室后,先由宫人脱下斗篷,捧上暖呼呼的炉,才开口:“太后何在?”

    宫人俯身回道:“太后在西暖阁听静安师太讲经,让您直接去西暖阁。”宫人为讨好郑宜,末了还补充一句,“太后她老人家对您送来的金刚经爱不释,常常赞叹。”

    闻言,郑宜对宫女点了下头,领下她的好。

    见状,宫女来劲,还要夸赞,却被春生扯到一边。

    过犹不及。

    “别过了!”春生低声。

    这会,宫女也反应过来,对春生憨憨一笑,扭身退下。

    郑宜往西暖阁走的时候,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德妃。

    两人打个照面,因德妃是长辈,郑宜对她行半礼,德妃还了半礼。俩人交错之时,德妃突然想到,方才在西暖阁,太后突然对她不耐烦,不想听她话,几次赶她走,不是因为她惹恼太后,而是太子妃要来了,太后想见太子妃。

    意识到这点,德妃内心仿佛油锅落入滴水,瞬间沸腾起来,迸溅得她五脏灼痛。

    她陪伴太后多年,又是太后的亲侄女,竟然不敌一个半路插的郑宜!

    郑宜算什么,一个孙辈外人而已,明明之前太后一直不喜郑宜,还想着从她入算计东宫,怎么就突然开始待见她了?

    德妃心气不顺,想到自己回宫一趟,正事没办成,反倒是和太后疏远了,一时没忍住,冷声开口:“昔日,王莽恭谨20余年,谦恭俭让,礼贤下士,我还奇怪,怎么会有人如此忍让,能作秀几十年。如今见太子妃日日来慈宁宫,才得知,是自己见识太少。”

    这是在郑宜虚伪作秀,来慈宁宫根本不是出于真心,不过是作秀而已。

    德妃话的声音不低,加之室内安静空旷,让她的话传得更远,室内服侍的几个宫女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心假意这东西最难辩驳,又不能当场剖心明证,只能任人揣测。

    德妃完,就得意地看着郑宜,等着她争辩。

    嘿嘿,这种事,根本就屡不清,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令人怀疑。

    德妃不愧在是宫中混过几十年的老人,当初连皇后都得避出宫外,对付郑宜这般辈只当是信拈来。

    郑宜正抱着暖炉,听到德妃的话,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好奇:“娘娘可曾看过太后的脉案?”

    德妃被问得一窒,下意识觉得不对,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郑宜继续道:“太后情志失和,气乖乱,忧思太过则伤脾,恼怒太过则伤肝,肝脾气郁滞,已经好几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她语气不急不缓,没有丝毫逼问的意思,甚至带着两分温润,只是平和叙述事情。

    “娘娘是长辈,霜霜是晚辈,按理不该质问娘娘,但太后身体一直不好,您又常伴太后左右。霜霜想知道,娘娘您是否看过太后的脉案,知晓太后胸闷气短,常夜梦惊醒?娘娘您到底有没有将太后放在心上,时时惦念,心侍奉?”

    德妃脸色瞬变,心道不好,却已经阻止不了。

    “娘娘我虚伪,我日日来探望太后是虚伪,熬夜为太后绣金刚经是虚伪,担忧太后身体关注膳食单子是虚伪晚辈愚钝,想问娘娘,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不虚伪?如您一般,只会索取,一丝一毫不曾关心太后才是不虚伪吗?”

    这番话简直是直指德妃不孝了!

    她就是靠着孝才勉强留在太后身边,今日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别圣人不会容她,连太后都不定心有芥蒂。

    德妃不敢堵住郑宜的嘴,但目光却狠狠扫向周围服侍的宫人,想将她们一个个记在心里,之后收拾。

    郑宜不理会德妃凶狠的举动,完径自离开。

    能进内室服侍的宫女都是太后的心腹,除了太后身边的大姑姑,谁都不敢私自处置。慈宁宫的事,瞒过谁都瞒不过太后。

    郑宜也没有打算借由此事,让皇帝处置德妃,只是播下颗种子而已。

    太后和德妃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圣人驾崩,无论哪个皇子继位,都是太后的亲孙子,区别不过是娘家落寞而已。

    女子出嫁从夫,太后的荣耀一直系于圣人,可不是豫国公唐家。

    只要太后对德妃生了芥蒂,天长日久之下,总会分化两人。

    郑宜去西暖阁陪太后听了会经,又给她疏通了一下经络,直至太后躺下午睡,才离开慈宁宫。

    太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户部的事,连续几个月都住在户部,很少回东宫。直到事情告一段落,才想起东宫诸事。

    招来林祥,询问太子妃。

    林祥弯着腰:“回殿下,三日前,太子妃就已经陪同太后回宫。”

    “她”太子想问郑宜现在如何,有没有受委屈,后来一想,林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静宜园那么远,很多事情也不清楚,遂住了口,打算回东宫亲自问郑宜。

    太子还是很相信郑宜的能力的,觉得她不会出事,但太后毕竟是长辈,若是执意为难,她肯定要受些委屈。

    想到这,太子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打算今日早点回东宫。

    太子殿下行动迅速,如一道旋风旋进东宫,又旋到郑宜处。

    “殿下。”郑宜福福身,示意春生等上前服侍他换衣脱靴。

    太子有话想跟郑宜,就没跟宫人多墨迹,直接到侧间换衣服。郑宜没想到他今天会突然回来,膳房里这几日送来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想了想,吩咐石榴,让她去膳房嘱咐一声,将太子殿下爱吃的菜上来一些。

    赵齐换了衣服出来,见郑宜正靠在榻上绣东西,凑近一瞧,是一部经书。

    “还没绣完?”赵齐知道她正在绣金刚经。

    郑宜放下绣绷:“这是心经,金刚经已经给太后送过去。”

    闻言,赵齐蹙了下眉,语气温和:“让绣娘帮你绣。”

    郑宜仰头,轻灵的目光落在赵齐眉目间,看了半晌,灿然一笑:“殿下是在关心我?”

    赵齐原本站在笔直,在户部待久了,长时间面对下属,面色尚有严肃之意,但是听到郑宜这句话,脸颊立马变得酡红,一直红到脖颈,闷在那半天不出话。

    郑宜让春生等人下去,室内只剩下他们俩人,招召唤赵齐。

    赵齐下意识坐到她身边,侧头看她:“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委屈?”郑宜惊讶,“受什么委屈?”

    想了一会,猜测他可能是因为自己这几日不在家,让她一个人去陪伴太后,所以觉得抱歉。

    郑宜并不觉得这是委屈,陪伴太后是尽孝心,孝顺祖母怎么会委屈呢?

    她摇头:“太后很疼我。”

    怎么可能?赵齐不相信郑宜的话,只当她是安慰自己,正要让她不要委屈自己。

    春生就在帘外禀报,太后让人送草莓过来。

    草莓是温泉附近的暖房出的,数量极少,只有那么两篓,连东宫这边都没有,除了皇后和太后有半篓,剩下的都被皇帝赏人了。

    太后对草莓一般,几乎大半都送到郑宜这边,除了草莓还有青菜,都是冬天难得的。

    郑宜很喜欢太后送来的这些东西,细心叮嘱春生怎么存放,还点了好几个关于草莓的菜肴。

    赵齐就在一旁看郑宜神色毫无惊讶,十分理所当然地处理太后送来的东西,甚至还让春生去和太后:若是祖母不喜欢吃新鲜草莓,可以将草莓都拿到她这边,做成点心再送过去。

    那副自然而然的样子,仿佛太后只是农家院子里,自家的亲祖母一般。

    赵齐几乎看愣了神,过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郑宜:“你方才,太后疼你,是真的?”

    “自然。”郑宜神色中带了两分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她强调一句:“我从不骗你。”

    赵齐沉默,好半天,才幽幽开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宜抬眸。

    赵齐:“让太后这么疼你?”

    郑宜反问:“太后有什么理由不疼我吗?”

    赵齐:

    郑宜:“哪有祖母不疼爱孙媳妇的。”

    赵齐:

    这话听着有道理,但皇家和寻常百姓家不同,更何况皇后和太后之间的芥蒂。

    “殿下。”郑宜走到赵齐跟前,坐到他腿上,双揽着他脖颈,因为他很高,郑宜的脚够不到地面,就悠悠荡荡的摇晃着,乳白的绣鞋荡漾着裙摆,时而出现,时而藏起,像一尾活泼的鱼。

    她给赵齐解释自己的理念:“心脏是非常敏感的,能感受到别人对它态度。你对它好,它会变得柔软,然后接纳你,你对它不好,它就会变得冷硬,将你排斥在外。”

    “我诚心孝顺祖母,关心祖母,祖母当然能看到我的好,然后同样疼我。”

    “就这么简单?”赵齐难以置信。

    “是啊。”郑宜点头,“就这么简单,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决裂,也会合好如初。”

    赵齐没话,只是安静地看向郑宜,眸光深邃如暗夜。

    郑宜完全不惧他眼中的深意,猫一般探过头去,在他颈间蹭了蹭,:“就如同我和殿下,当初殿下也是不喜欢霜霜的。”

    作者有话要:  :引用肝郁气滞的百度百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天使:勤奋的、噗哩噗哩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

    电脑跑不动啦0瓶;潇湘叶儿、圆脸天下无敌可耐、方依茗、jng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