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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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湿润的海风迎面扑打着脸颊,随波漂遥的船坞上,支起桌案摆满新鲜烹制的海货。

    卓霖不愿因为今天的意外,打破定期看望“蛇”父亲的习惯,也不能把白子琪丢给那帮方国正的爪牙,只好一起带来浚江边老船家的船坞。

    隔江相望便是货物吞吐量在全国都排前列的龙德港口,中间隔着既连通市区,又能让港口货物转运时间大幅缩减的新建浚江大桥。

    这片废弃的江堤早已显少人迹,平日冷僻的船坞因为白子琪的到来倒显得多了些生气。

    “大明朝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龙德,这一片海域邻近浚江入海口,全是望不到边际的礁石。

    随着潮涨潮落,明礁变成暗礁,暗礁连成一片,变成要命的暗礁滩。

    不管什么样的船,只要进到这片暗礁滩都是有进无出,所以那时的船家给这个地方起名叫‘掩魂沟’,连魂儿都出不去的地方。

    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在当年,还是一片正对着‘掩魂沟’的海岸。

    每逢海上起大风浪,肯定有船被卷进‘掩魂沟’,沉没船只的残骸就被海浪冲到这里。

    那时渔民发现经常有无主商船货物也一起冲上海岸,于是就纷纷过来争抢打捞,顺便也收敛尸骸,算是对已经变成短命水鬼的货主补偿。

    后来投的客商慕名而来低价抢购,这里成了声名远扬的黑市。

    渔民越聚越多过上富足的生活,就渐渐形成了村落,

    因为村里的人指望死人的遗物过活,外人叫这个村子是‘望尸村’。

    有一年郑和公下西洋归来,正遇到海上风浪,浪头能连到天上的黑云。

    郑和公的船队被海浪推进了‘掩魂沟’,眼看整个船队都要触礁沉没,忽然那片藏在海面下的暗礁都炸上了天,一条闪着五彩光芒的神龙从海里冲出来。

    神龙用身子护住郑和公的船队,直到海上风平浪静之后,船上的人才发现那条金龙重新化成巨大的礁石,连成了一片天然的港口。

    任外面波涛喧天,这一片被神龙圈起来的地方永远都风平浪静。

    郑和公感念神龙恩德护佑,就让人建庙祭祀,还亲自写下了‘龙德’两个字刻成石碑,立在正对‘掩魂沟’的‘望尸村’。

    神龙化成的出海港口成就了龙德,‘望尸村’因为没有了那片要命的暗礁滩断了生迹,最后没落成这么个普通的渔村。

    跑船的渔家讲究,嫌‘望尸村’这名字不吉利,自己念久了就成了现在的‘望石村’”。

    老船家一边喝着卓霖早先送来的朗姆酒,一边给白子琪讲江海上的传。

    “大叔,吹牛不交税啊,我来龙德上学之前可都在上看过,隋朝的时候就有浚江,龙德靠着浚江入海的地利,应该早就有了吧。”

    白子琪津津有味的允嚼着海蟹的大钳子,含糊的对老船家辩道:“还郑和下西洋,您老不如来段哪吒闹海听听助兴,我还原意陪您干一杯。”

    “你那是浚江的入海口,我的是航船出海口,我家祖上就是望石村的村长,建村时候的志书都在我这儿,江带来的姿娘仔我骗你干什么?”

    老船家着就放下酒瓶,双撑着两块被磨出包浆的木砖起了身子,齐股而断的双腿裹着厚重的胶皮,三两下就跳进身后的船舱。

    “抱歉啊,我开玩笑的”

    白子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她刚陪老船家喝了些酒,趁着酒劲开玩笑,没想到已有三分醉意的老船家倒较真起来。

    “难得有人陪齐叔话,他挺喜欢你的。”

    卓霖顺着船舱窗看到老船家到处翻找的背影,不自觉提起了嘴角。

    白子琪看在眼里暗自松了口气。

    “大叔叫你江,你也不告诉我自己叫什么,那我就叫你江哥好了。”

    白子琪摸着有些发烫的脸皮,只觉酒劲被海风吹上了头。

    卓霖没有回应,白子琪慵懒的趴在矮案上眼神朦胧的看着卓霖。

    “江哥,你这人真怪,一会儿让人骑在身上欺负,转眼又跟变了个人似的,三两下就把那些混蛋都给收拾了;

    还有在停车场费那么大劲救我,连问都不问问我干嘛跟着你,对了你那辆车可别算在我头上,我是真心赔不起。

    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好人,刚才帮大叔做饭的时候他都跟我了,他儿子出海做生意,你都照顾他好多年了。

    其实我跟着你是有原因,你平时上的吧,应该听过我那首‘江湖别离’,我们学校的老师同学都那是首口水歌,现在哪儿还有什么江湖,什么英雄好汉,还我就是个开直播做二次元红的料”

    白子琪只顾自己着已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以后自己心点,别再跟着我,那对你没好处。”

    卓霖回头遥望远处掩映在夜色中的浚江大桥神情没落。

    这时老船家当真夹个红木匣子回来,刚坐下便被白子琪拉着划起酒拳。

    时间过了十二点,再送白子琪回学校已经来不及。

    卓霖看得出白子琪是在故意回避,这样的狡黠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不忍心打断这个船坞上难得的热闹。

    老船家兴趣盎然,木匣子翻倒一旁,里面残旧的册子滚出来,“掩魂沟”的争论早已忘在脑后。

    卓霖随捡起残卷翻看起来,卷册最后是一副折起装订的海图。

    当年亲身做过走私的活计,卓霖对龙德港口附近的海域相当熟悉,依稀看出些相似的地方却又似是而非,再翻起前面的村中族谱又有了些意外的发现。

    “齐叔,这村谱上一半都是姓方的,这跟龙德的方国正”卓霖问道。

    老船家不等卓霖话完,便狠狠拍着桌子满脸郁愤骂道:“扑领母,可不就这帮没德行的混蛋,听我阿公讲当年还有‘掩魂沟’的时候,方家人都只抢货不敛尸。

    后来没了‘掩魂沟’,这伙混蛋就悄悄领着村里人做起杀人抢货的海匪,老天有眼都是报应,百十年下来老方家的血脉传不顺当,慢慢就成了一脉单传。

    现在方家崽子不就绝了户,我听蛇仔他家儿子的尸体是你从海上带回来的?”

    老船家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白子琪。

    虽然是跟卓霖一起来的却不知道根底,海上的生意都沾着血乱出口便是失言,幸好白子琪连输了几杯酒已经醉倒在案上。

    “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身边有过女人,这姿娘仔不错。”老船家打着酒嗝问卓霖道:

    卓霖摇头不愿多做解释。

    老船家叹口气道:“海上人脚下没根,走哪儿都是家,蛇仔今年2也不了,我这个年纪按在村里早该当阿公,你帮我给蛇仔稍句话,让他抽空回来一趟,我不留他人,只让他给齐家留个种。”

    “这些钱是蛇让带过来的,我先走,下次再来看您。”

    卓霖恍惚的点头应着,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摞捆扎整齐的钞票留在桌上,起身离开船坞上岸。

    “沾过浚江的水,就是浚江的鬼,这就是命”

    老船家望着卓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