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赤身裸体的娘俩套在一艘渔船的里被打捞起来。

    狗子娘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送他们上岛的船老大，那个她送进地狱中，行走在阳光下的恶魔。

    所以狗子娘即便会写字也不跟船上的人交流。

    她时刻保持着警惕，抱着狗子和一根破木棍不让船上的任何人靠近。

    直到渔船即将靠岸时，她带着狗子偷了船上的救生圈跳进海里随波逐流。

    娘俩被海浪冲到了龙德港口旁边的渔港里。

    那天“六指强”约王瞎子去渔港钓鱼，顺便密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又顺便救上了狗子娘俩。

    王瞎子慧眼识珠，瞧出狗子娘在溶洞里苟活五年捂出的一身白皮独具风韵，接连在海里泡了很久的身段柔润出水。

    “六指强”顺水推舟帮着王瞎子把狗子娘送到王瞎子家里。

    因为狗子娘一直牢牢牵着狗子的，所以狗子作为赠品也进了王瞎子的家里。

    年过耳顺，王瞎子越来越相信他家传的那套用来糊弄外人的风水把戏。

    到这个年纪还没有子嗣，王瞎子只觉得这是家传几代捞偏门，上天降下的惩罚，要在他这代绝了王家的骨血，所以就渐渐断了亲自传宗接代的念想，也想找个女人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狗子娘长相不丑，收拾起来还很俊，只要有她和孩子一口吃的，从来不争不抢不瞎搞，最好的一点是狗子娘是个哑巴，这样的女人在身边安心。

    于是狗子和她妈就留在了风水店，某一天王瞎子心血来潮，要给狗子算命，在“猪崽岛”上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狗子的生辰八字自然是找不到的。

    王瞎子就给狗子看掌纹、看面相、摸骨问卦，总之王瞎子把他会的那套神叨叨的玩意儿在狗子身上用了一遍。

    最后得出结论，这子能旺王家堂口的门楣！

    之后王瞎子才给狗子起名叫王砀，开始在狗子身上下功夫。

    他这路堂口，识人辨事的本事在课堂上世学不到的，所以不管什么场合王瞎子都把狗子带在身边，逢人便这是他早年在外面留的种。

    虽然没几个人信，狗子也以扒王瞎子的脸面为乐，但王瞎子乐此不疲。

    “按那老狗东西的那套法，他得是你跟你娘的贵人了。”

    卓霖见狗子一路讲来神情原来越阴郁，半开玩笑的跟狗子道。

    “哼他是我妈的贵人，不是我的贵人！”

    狗子应了卓霖一声，闷头走路也不再话。

    卓霖理解狗子为什么想要杀人，想杀岛上的人，甚至还想杀王瞎子。

    因为在卓霖趴在医院的病床边，看着被火烤到皮溃肉烂的母亲咽气时，卓霖也想杀人。

    他想把那些害死他爸，毁了他家，又把他变成一个孤儿的毒贩全都杀了，剥皮杀

    后来他被慕容熏的爸爸带到雒城，跟慕容熏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那时他还想杀人，这次卓霖想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因为在妈妈死了之后，卓霖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嫌弃他。

    如果没有慕容熏像条狗尾巴似的总是缠在身边，或许那时的卓霖跟现在的狗子没什么两样。

    按王瞎子那套法，慕容熏也是卓霖的贵人。

    “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六指强’那王八蛋跟老狗东西是一路货色，你当心被他忽悠了。”

    狗子拿电筒照着头顶一块窨井盖，对卓霖道。

    未有龙德埠，先有龙德港。

    9世纪，列强用坚船利炮第一次砸开了一个古老腐朽的东方帝国大门。

    埠：靠近江、海的码头，商业发达的城市。

    开埠：开辟商埠，设立对外贸易口岸，与国际通商。

    财富使人疯狂，整个9世纪的后半段，“开埠”这个词汇屡次出现在各种“不平等条约”之中。

    因为“开埠”而逐渐繁荣起来的沿海港口城市，成为列强从事鸦片走私和掠夺贩卖人口罪恶勾当的温床。

    据龙德市志中考据，在那个最耻辱的时期，在龙德港口被列入“不平等条约”，正式开埠的前一年，出入港口的外国船只已经高达一百二十艘之多。

    而在这之前的五年时间里，自龙德港口运进的鸦片数量之多无法考证，掠运出洋的潮汕苦力多达4万余人。

    金港湾度假酒店。

    龙德港口附近最豪华的酒店。

    卓霖坐在酒店大堂的休息区，看着酒店大厅中悬挂的龙德港口照片出神。

    他想起了初次来到龙德时，雒天生对他讲起的龙德港口近代史。

    “你发什么呆呢？要是怕了，趁着‘六指强’还没来，现在赶紧撤，我不会笑话你的。”

    跑去酒店前台寻人的狗子跑了回来，问卓霖道。

    卓霖笑着摇了摇头，伸替狗子擦了擦脸上沾到的污泥。

    那是卓霖跟狗子一起从这个酒店后巷的窨井出口爬出来时，不心擦上去的。

    “咱们得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六指强’是个水划子，那家伙整天鬼鬼祟祟的，刚才酒店给他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下来接我们。”

    狗子似乎很不习惯跟人亲近，格开卓霖的事儿，有些尴尬的道。

    “水划子？那他这会儿应该根本不在酒店，这边只是他其中一个对外的窝。”

    卓霖笑道。

    “对了，我忘了，你也是个水划子，不过你为了救人敢去‘猪崽岛’拼命，比老狗东西身边那群混蛋讲义气。”

    狗子略带些鄙夷的道。

    趁着正主还没露面，狗子跟卓霖详细起王瞎子让他来找六指强的用意。

    什么是偏门。

    偏门就是没人走的门。

    正门光明正大走的人也多，所以光明正大的钱难挣，偏门的钱好赚，但偏门凶险，越赚钱越凶险。

    在龙德最赚钱的偏门的生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走私。

    靠龙德港口吃走私这碗偏门饭的人很多，总结起来只有两路。

    一路是像卓霖曾经的身份“江哥”那样跑单帮，孤身闯江湖。

    另一路是方家这种早已成了气候的。

    “东海龙宫”登陆龙德之前，方家也正是靠着走私生意的财力，稳固成为浚江江湖的霸主。

    浚江的地头上除了跑单帮，走私生意一直都是方家一门独大。

    “老码头”的其他堂口即使有心插走私生意，也忌惮于方家的势力而不敢有所作为。

    “龙宫”被卓霖干沉之后，方家强势回归，灭掉几家最大的堂口之后，彻底入主了“老码头”。

    方国正不只有铁腕，更懂得人心，为了平复“老码头”那边堂口的怨念，方家也将自己的走私生意对“老码头”的堂口开放。

    他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是“老码头”那边的堂口走货，都可以随着方家的货一趟出海，方家只抽一成收益作为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