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强冷哼了一声，满脸蔑视的斜眼看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光头四川佬。

    四川佬光溜溜的后脑勺上顶着一支双管长筒猎枪。

    端着这支猎枪的是渔娘，她的指叩在扳上，她的眼睛看着低头不语的老船头。

    这个渔娘是老船头身边的人，知道老船头的就一定知道这个女人。

    很多人传她是老船头私生的女儿。

    但六指强觉得肯定不是，因为哪怕是老船头这样的狠人，也不会教自己的女儿去杀人。

    而这个看似温婉少言的渔娘，却从八岁起就在老船头的教导下挖出活人的肠子钓江里的老鳖来煨补汤。

    “咳咳咳”

    老船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

    六指强下意识挤了下眼角，因为他刚刚看到渔娘在老船头咳出声之前，身子颤抖的片刻，几乎叩下了扳。

    “你能找来这地肯定是有了难处，你是外来地，我也是外来地，你不认到我，我不怪你，可你在我的地方亮了刀子，那就是坏了我的规矩，没有规矩，这个地方就没得存在下去喽，所以，你给我个交代，明天我给你指路，不收你的买路钱，你看”

    老船头吐了口浓痰在光头四川佬的面前，他张开口竞也抄起了一副纯正的四川话道。

    “今天滴事必须今天办，老子身上也是背了十几条人命得，现在被官面的人盯起，这一趟老子搞的好，给家里婆姨娃儿们留下副身家，这命给你还是给别的人拿去，都没得两样，要是这一趟搞不起，老子大不了再背几条人命，等到阎王面前，你们再告我地状。”

    光头四川佬着，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了老船头吐出的浓痰上，也恶狠狠的看着老船头。

    四周鸦雀无声，六指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的声音。

    老船头从不跟人软话，这个老头又狠又硬。

    六指强的叔叔在老船头还是乞丐的时候就在他下混过饭吃，后来自觉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才回了北方老家，死前的几年是被六指强照顾的。

    所以六指强知道这点，当年也正是想起叔叔的指点，所以逃难躲债离开北方就直奔了龙德。

    在第一次见到老船头没来得及亮明身份的时候，老船头也让他见识到了这一点。

    那个时候，烂赌到骨子里的六指强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在船上累积欠下一笔还不起的债。

    当时老船头没准备要他身上的某个零件，直接就准备拿六指强喂鱼。

    可是刚才老船头竟然软话了，还准备不收钱就替四川光头佬指路，他在自己破坏自己钉的规矩。

    六指强疑惑不解，再次扭过头打量光头四川佬，

    房间昏暗，做过乞丐头的老船头连一只灯泡都懒得装，只有一扇船透着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

    光线随着太阳的西落，划过地上那张被浓痰沁透的纸。

    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印着光头佬的照片。

    做了多年的烂赌鬼，六指强至少练出了一份灵，还有一份不错的好眼力。

    他看清那是张公安部颁布的a级悬赏通缉令。

    上面写着对抓获被通缉人或者提供关键线索的有功单位或个人给予五十万元奖励。

    这一刻六指强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渔娘险些开枪，不是因为将老船头咳嗽前的颤动当成命令，而是因为这个光头佬在她端起枪顶上那颗光头的时候，也用插在地板上的刀顶在了她两腿之间的“某个地方”。

    老船头咳嗽也不是因为年老体弱，而是在制造一个缓冲的时间，来考虑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

    他还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操着一口四川话的光头佬压根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自己来这儿是求路，而光头佬这种人物是找路。

    “嗯”

    六指强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一股鲜血顺着渔娘的裤腿滴落在地板上汇聚成一大片。

    渔娘闷哼了一声，晃悠悠栽倒在地，打破了船舱中可怕的沉寂。

    “一千万！”老船头按着地板用仅剩下一半的大腿站了起来。

    “要得！”光头四川佬阴恻恻的笑道：“讲噻，要杀哪个？”

    “两具木乃伊现在马来停着，一具五百万，两具一千万！”老船头微微抬着头，眯起眼睛闪出的神采像是冬日里的寒风，话音低沉的道：“自己找路子想办法弄回来找我，见货提钱！”

    “你妈的老瓜皮！你找死！”四川光头佬怒不可遏，冲到老船头跟前将刀子顶在了老船头脖颈上，眼看就捅进去！

    老船头浑浊的眼神陡然亮了起来，溢出的都是凶光，但他已经不是当年敢带着相好一头扎进大鹏湾的年轻人。

    更不是那个坐在庙里，一上午就敲断三十根大腿骨，制造出三十个残疾乞丐的老丐头。

    他眼里的凶光瞬间就熄灭了，身体像只死猪一样在光头四川佬的中打着提溜。

    “慢着，慢着我是水划子，我是做走私生意的，这趟买卖咱们合伙，我带你，咱们四六分，你六我四！”

    六指强突然挺直了身子对光头四川佬吼道。

    他这么做不是因为他血性，不是因为老船头帮过他，所以他要救老船头。

    更不会是为了钱。

    六指强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从2000年2月开始，公安部悬赏通缉令被分成了a、b两个级别。

    a级通缉令是在全国范围内发布的级别最高的通缉令，悬赏金不少于5万元且上不封顶，

    b级通缉令是公安部应各省级公安关的请求而发布的缉捕在逃人员的命令，悬赏金不少于一万元。

    能上够的上a级的逃犯，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公安部认定案情重大，应当立即逮捕的在逃犯罪嫌疑人。

    2、必须能够明确锁定要抓捕的犯罪嫌疑人。

    像这样的a级通缉犯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偷渡出国做只永不见天日的老鼠，要么被警察抓住，然后为自己以往的罪恶买单。

    光头四川佬刚才过，来浚江上的赌船是为了接笔收命的买卖，最后挣一笔钱留给家里人，他已经不准备继续活下去了。

    他的身上已经背了十几条人命，他擅长杀人，但偏偏老船头给他的是一单他根本没做过的走私买卖。

    或许老船头是出于一辈子的刚毅，不愿在任何人面前低头，但这个光头四川佬已经被通缉，这个时候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这样的人不会在意多杀几个，一旦开了杀戒，就绝不会收。

    六指强想活命就不能让这个船舱里再出人命！

    “你也要耍老子？”

    光头四川佬拖着老船头走到六指强身边，一脚踹翻了六指强，狠狠的踩住了六指强的脖子。

    “我我只要四百万救命，剩下的都归你。”六指强用力把光头四川佬的脚推开一线，喘着粗气奋力喊道：“现在警察在通缉你，杀了老船头，浚江上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你绝对走不出龙德，到时候你死了就是白死，一毛钱也给你娃儿们留不下。”

    “你想骇唬老子！”

    光头四川佬一刀向六指强脖子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