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埋头在地，听着麻九带了一群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拿老齐头出来哄笑，只觉得心都挫成了一团。

    麻九的套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是想把船帮的人给惹急眼没成，就想从老齐头这边下。

    只要祭棚里乱起来，外面流言蜚语传起来，龙德道上的人谁认识老齐头？不是船帮的锅也得船帮来背，麻九也就好跟“主子”方国正交差。

    可这帮瞎了狗眼的玩意儿，该着了今天要撞铁板！

    江湖上有的是规矩、有的是套路、具体怎么玩儿就得看个人的段，各家自有各家的妙处。

    方家是世代家传的财雄势大，浚江渔帮是老船头打熬出的名头，“老码头”是众多堂口攒成的联势，这都是聚众的门徒群力呼啸。

    没遇着难处时看似家大业大名头大。

    待到危急时，就像当年的“老码头”和现在的船帮这样。

    摆明的门楣只能硬杠。

    “躲”就是“倒”！

    倒下的，散了的，灭了门的，就叫被“挑了招牌”的。

    虽然今天的“江湖”早已没了气象，可国人“挣面”的那口气还是蓄在骨子里。

    江湖人拿命换钱，有了钱就要挣面子。

    越是成气候的，越要把这个“面”保下去。

    “老码头”和“浚江船帮”挣的是自家堂口的招牌！

    到了方家这个程度，已经死了儿子、没了传承的方国正就想争一个龙德江湖魁首的名头！

    要保这个招牌、要得这个名头就得按着“江湖”上的规矩玩儿！

    所以才有当年“老码头”与方家那一场火拼，为免两边同归于尽，结果就是今天“老码头”的招牌上还要再砸上了一块方家的名头压着！

    浚江船帮比不了“老码头”。

    明知战必败，为了保住老船头留下的招牌，船帮决不能给方家开战的名目，所以船帮今天也必须忍辱负重，决不能生事，给方家开战火拼的由头。

    这是家大业大的好处与难处。

    江湖里另有那么一些艺高胆大的家伙，喜欢做孤胆英雄。

    里常用的叫法是“大侠”，寻古可考的叫法是“游侠”。

    就比如卓霖的另一个身份，曾经名耀一时的“江哥”！

    当年一个跑单帮的“水划子”就敢跟方家叫板，偏得方家就拿江哥没办法。

    无家无业、孤身一人，任你人再多、势再大抓不到本尊，事儿就不算完。

    所谓“万法同宗”，用的就是一代伟人总结出的“游击战法”！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当真以弱胜强的必取之术。

    哪怕“江哥”当年投了“东海龙宫”的门楣，做下孤身独闯“老码头”的壮举，一时间在龙德道上风光无二。

    有意投奔、跟随者如过江之鲫，偏“江哥”依旧独善其身，除一个跑腿的“蛇”，身边不置心腹、不拢群人。

    卓霖当年这么做，却有身负“卧底”责任，为行事方便所考虑，但在江湖人眼中，这就是“侠”！

    这种人哪怕无钱、无势，可亮出名头，就是能抵整个堂口的“招牌”！

    浚江船帮的人面对挑衅必须要忍。

    “江哥”如果被人找上门上还忍，龙德江湖上就不会有“江哥”这号人物了。

    王瞎子已经开始趁没人注意想往外溜，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他用屁股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突然他的衣角被一只按在了地上。

    “果然是老兔子们下的种，一个个都是没卵的玩意儿！”

    听着麻九竟然还能叫嚣，王瞎子撩起盖在头上的孝衣一角看到却是蹲在身边、脸色漠然的“江哥”。

    “狗子不认你，就是因为你总是让他失望！”

    卓霖轻声对王瞎子道。

    “什么？”

    王瞎子下意识问道。

    他蜂窝煤的心思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江哥”怎么突然转性了，不跟麻九动跟自己扯这个。

    不过王瞎子已经没时间琢磨明白这个问题了。

    “江哥”就是“江哥”，什么时候都没变。

    王瞎子只觉的眼前一花，就听着麻九一声惨叫，已经被一记横扫鞭腿给抽的横飞出去！

    下一刻祭棚里就变成了浇进开水的蚂蚁窝，麻九那些装腔作势的下顷刻间就被卓霖撂倒了大半。

    没有好处的事，王瞎子从不沾，更何况他跟“老码头”里很多人一样，都被方国正吓破了胆。

    这时王瞎子哪还管这边会出什么状况，只顾连滚带爬随着身后那些与老齐头没什么感情的亲顾，一起逃到祭棚角落。

    王瞎子正要抽身走时，突然瞪大了眼睛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比“江哥”捏断麻九的脖子更让他胆战心惊的一幕。

    麻九抱着肚子翻倒在地，肚子上戳着一截搭建祭棚骨架的钢管，血顺着中空的钢管流淌而出，麻九的脑袋上踩着一只不大的脚。

    “不想死的，都他妈给老子滚出去！”

    狗子一环抱着老齐头的遗像，一脚踩在麻九脑袋上，另一指着倒在地上的麻九下狠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