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旭湘没有像普通法医那样纯粹为了有可能的异常发现，而无目的的面对尸体。

    他像个求知者。

    摆在解刨床上的尸体，就是能为他答疑解惑的导师。

    他一贯都是带着疑问来面对术刀下的每一具尸体。

    为了找到这个有可能的疑问，虽然赵猛已经跟他讲了关于案情的侦破情况，他还是在开始尸检前，将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卷宗、证物、证词全部又看了一遍。

    谁都知道老码头跟方家不对盘，钱慕行怎么会跟方国正搞在一起？

    还用自己的命帮方国正给卓霖打下了这个“死局”？

    威胁！

    这是罗旭湘最先想到的可能。

    但钱慕行不是一般人，他是“老码头”四大掌牌堂口，刘字堂的堂主。

    一般的威胁在他身上根本行不通。

    资料显示钱慕行是外地乡人，他是跟着父母一起来到的龙德。

    父亲早逝，现在只有一个老亲住在敬老院，事发后老母前来认尸，没有异状。

    排除亲人的威胁。

    那就只可能是来自自身的威胁。

    是方国正威胁钱慕行不帮他逼迫卓霖，就要他的命吗？

    罗旭湘注意到了受害者证词中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

    那天狗子娘死了，活下来的只有王瞎子、王砀（狗子）、宋乐乐三个人。

    王瞎子失去了眼睛，在所有人看来他一直处在危险的昏迷状态，没有录证词的可能。

    能留下证词的是狗子和宋乐乐。

    狗子：“那是个吃人的魔鬼，他不是想要威胁谁？他就是要杀人！卓霖不杀他，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在所有跟他接触过的jing官眼里，都觉得狗子乖张、暴力。

    他们认为这样的反应，是这个可怜的孩子看到母亲惨死在面前被吓坏了！

    最重要的是狗子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个孩子！

    宋乐乐：“如果他不死，那我们都得死，是卓霖救了我们”

    在其他jing官眼中，宋乐乐有可能涉及卓霖绑架贺满山（麻九）。

    她这样是在帮卓霖脱罪，也是在帮自己脱罪！

    所以宋乐乐的这句证词也没人相信。

    罗旭湘从来不会先入为主，他只做最客观的分析。

    别人没注意到的细节，罗旭湘注意到了。

    一个在威胁逼迫的情况下去杀人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主观的兴奋表现？

    除非是他自己想杀人！

    布这个死局的人是方国正，那绑架王瞎子一家和宋乐乐的也是方国正，针对是卓霖。

    因为卓霖而迁怒这些人？

    动呢？

    卓霖烧了老码头的仓储区？

    可烧的不只是他一家公司的仓库。

    往日夙愿？

    卓霖确实跟老码头存在旧怨，但那都不是针对钱慕行。

    而且钱慕行近些年全心做生意，已经很少插“老码头”的事。

    那就是跟被绑架的人有关？

    钱慕行跟王瞎子都是＂老码头＂的人，两人之间并没有足以下灭门辣的夙愿。

    宋乐乐跟钱慕行更是从无交集。

    罗旭湘结合从证人证词中发现的疑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钱慕行被控制了！

    或者他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钱慕行的尸体呈现出眼球、眼底、鼻腔粘膜等微血管较多器官明显充血症状。

    这有可能来自杀人时的兴奋状态，但同样有可能来自药物造成的副作用。

    之前的尸检报告显示，钱慕行尸体做过这方面的检查，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罗旭湘知道那样的药监只是常规性的检测，能检测出钱慕行死前有没有饮酒等常见状态。

    可如果是不常见的呢？

    方国正是走私寡头，什么样的东西搞不到？

    所以罗旭湘给赵猛讲了那件“烟火案”。

    当时刘铭善不同意给那起案件的守受害者做进一步尸检，他的理由是罗旭湘没有直观证据，全凭猜测这么做就是在浪费公共资源！

    不能否认刘铭善这么也没错。

    如果每一起案件都这么大动干戈，把全省的资源都集中给龙德都不够。

    jing察办案讲证据，做事同样要讲原则。

    罗旭湘的推断可能性再大也只是可能，他知道跟刘铭善讲这些无疑于对牛弹琴。

    所以罗旭湘准备趁着这次陪女朋友回家的会，带着从钱慕行尸体上采集的样本去京城化验！

    那里也有足够的技术保障。

    现在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语在罗旭湘身上了。

    至于龙德这边，就像罗旭湘的只能静观其变！

    如果看守所中所有的事都不是偶然，那明天的那场学教会也不会是偶然。

    变数！

    罗旭湘把不可预料的事称之变数。

    好的变数叫惊喜，坏的变数叫厄运。

    此刻赵猛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该期待明天发生点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要发生。

    如果发生，意味着卓霖再次置身不可预知的险地。

    如果不发生，意味着所有一切都将保持原状，停滞僵持。

    可能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坏的局面了。

    赵猛这样想着，突然车厢里亮起了一片光。

    “咱当兵的人”

    赵猛沉寂已久的响了起来。

    用警徽做的背景屏幕上跳动出了奚梦瑶的名字。

    赵猛刚接通了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奚梦瑶刻意压低的声音。

    “赵队，你在哪儿呢？”奚梦瑶问道。

    “我刚从局里出来，你那边有什么异常？”

    赵猛问奚梦瑶道。

    他突然意识到白子琪可能也是变数。

    现在自己不是以第三者的身份在倒推还原以求侦破一起毫无头绪的迷案。

    而是身处于一件正在进行的案件中，而且还是一起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案子。

    “我跟白一起来了医院，现在宋乐乐的病房恩我这儿确实有紧急情况，需要你立刻过来支援！”

    赵猛听着奚梦瑶渐渐收紧的语气，也轻轻绷紧了嘴角。

    “是不是发现跟踪白子琪的人了？你们全部呆在病房不要动，我叫附近派出所的兄弟过去支援！”

    赵猛着就准备伸打开车上的联系电台。

    “赵队，今晚可是除夕点不到外卖的，我们都在这边饿着肚子执行任务，你这个做领导的也该来慰问一下同志们吧”

    奚梦瑶电话里着，已经绷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路上买吃的，大概半个时到。”

    赵猛轻轻送了口气，要是在平时他可能已经开口训斥。

    可现在能听到奚梦瑶不着调的玩笑，反而觉得安心。

    宋乐乐和狗子他们所在的病房，自从王瞎子失踪后就加派了人保护。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盯着白子琪，那里应该是安全的，今晚会是个平静的除夕夜。

    听着奚梦瑶已经开始啰嗦要买什么吃的，赵猛直接挂断了电话。

    宋乐乐的病房里，奚梦瑶对团坐在椅子上的四名市局同事摆了个v字的胜利势。

    “牲口”领导转性突然有了人味，奚梦瑶没想到今晚赵猛这么好话，还跟送药的值班护士招呼，一会儿过来有好吃的。

    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危险，正悄无声息的靠近。

    一道在夜幕中徘徊已久的干瘦人影，闪身走进了龙德市中心医院病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