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不受欺（中）

    “你想要知道那个杀在哪儿，你想得到赵家的支持，你想杀了我，你想掌方家的舵，你想把方家变成雷家？”方国正渐渐端稳下身形，拨弄吊钩重新换上新的饵料。

    “你有没有想清楚到底想要什么？做人做的糊里糊涂，做事做的不伦不类，是会害死自己的。”

    方国正显得风轻云淡，完全不似外间所见所闻般暴戾疯癫的方家舵爷形象。

    对着这样的方国正，雷震霆愣在当场，额头上的汗珠混着血水流进眼眶，迷的眼球发酸刺痛。

    对他来那还是幼年的记忆。

    那时的方家如日中天。

    那时方家前有道上名声斐然、眼通天的方家舵爷，方国正。

    后有令人一见蛰伏的后起之秀仁厚少主，方水生。

    那时的雷震霆还是个根本不会引人注目的方家外戚。

    谈不上有人亲近，更谈不上有人厌恶，因为根本没这个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雷震霆这样投奔归堂的外姓人至多也就在下面做个饿不死，撑不到的头目。

    这是方家从横行近海时就留下的惯例，有个活路不算绝情，绝不重用，以防萧墙夺权内乱。

    雷震霆没有让人瞩目的资格。

    那时的方国正对待雷震霆这个亲外甥谈不上视若亲出，也算不枉了一声“舅舅”。

    所有的改变都从方水生的尸体被人摆在方氏贸易集团的门口开始。

    就是从那一刻起，雷震霆一边被方国正重用，一边又称为方国正满身暴戾的第一发泄对象。

    这样的日子，雷震霆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

    总之，已经久到让他能够习惯这样的生活，足够雷震霆攒足勇气面对方国正的暴戾。

    他以为自己对待这个所谓的“舅舅”，对方家的掌舵人已经只有满心的仇恨，只差一个报复的会。

    可对着眼前突然平静如水的方国正，雷震霆突然心虚了。

    他倒情愿像以往一样被毫无理由就暴怒的方国正虐到皮开肉绽。

    这还不够，今天雷震霆是攒足了勇气，等到会来兴师问罪的。

    这趟过来，他就要把过去那些年受的苦都还回去。

    他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向兰姐交代，为这个突发的意外状况收尾。

    按照雷震霆心底跟谁都没有坦诚过的算计，一向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方国正，怎么都不可能容许一个被他践踏过的人堂而皇之站在面前颐指气使。

    方国正应该暴怒，应该用像个疯子似的鞭打自己。

    这样就能制造一场不得已的自卫反杀，方国正反的不是自己，他反的是大金煌、是兰姐、是赵公子，他不愿意配合。

    方国正是死有余辜。

    没有了方国正，就只有自己能收拾眼下的局面，只要方家还有利用价值，那股隐藏在“大金煌”，不愿抛头露面的势力就必须支持自己

    “杀可以慢慢找，今天只要你死掉，我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

    雷震霆提起风衣下藏着的杀器。

    那把要命的霰弹枪在雷震霆中仿佛重若千钧，只是从身后挪到身前对准方国正的后脑勺就让他异常辛苦。

    雷震霆片刻前还在随风舞动的发梢，这会儿已经湿漉漉的被汗珠压服。

    “是吗？”

    方国正话音刚落，一声巨震轰然擂响。

    声音沉闷似远犹近，整座岛仿佛都在巨响中晃了起来。

    “那年有群俄国毛子窜到岛上，外面人都他们是来杀我的，后来那群毛子都被喂了鲨鱼，雇毛子的人是想要方家的船、方家的货，可他知道想要方家的东西，绕不开方家的舵爷，所以他雇人来抓我而不要我的命，那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为难很费事，所以我不追究这个人，我多留他一天，就能有更多人知道不该打方家舵爷的主意。”

    方国正挥甩出了鱼竿，回身一把扯住雷震霆的风衣下摆。

    雷震霆虚浮的身子仿佛没了骨头，用中的霰弹枪勉力支撑才没有跪倒，才俯下蹲在方国正身边。

    “我早过，你不够聪明，今天我再教你一个道理，应付一个不够聪明的人一点都不费事。”

    方国正伸出指顺着枪管一直抚到准星，点着铺地的青石笑道：“这座岛即是方家的宗堂，也是方家的祖坟，是方家的人迟早都要死在这个岛上跟祖宗埋在一起，为了应付你这样不够聪明的人，所以下面堆满了炸药。”

    方国正伸出两根指弹了一下霰弹枪胡桃木包裹的枪身。

    “这把枪姓方，姓方的物件杀不了方家的舵爷，这座岛

    也姓方，方家的舵爷不会被别人杀死在自己的岛上，今天你只能做成一件事，好好想想是要我的命，还是想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方国正这一下轻弹仿佛一记重击撼动了雷震霆的灵魂。

    跟方国正一起死在这座岛上？

    对方国正的恨，早已足够让雷震霆悍不畏死。

    他在背后利用卓霖算计方国正的时候，就已经不怕死了。

    后来的求生，是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死在方国正里。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个跟方国正同归于尽的会，可雷震霆感到的都是侮辱。

    比扒了裤子打屁股更深重的侮辱。

    想要杀掉方国正，想要把过去所承受的痛苦都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这是方国正施加给雷震霆的折磨，延续了一贯的痛苦，永难翻身的绝望。

    这就是方国正告诉雷震霆的道理。

    “舅舅我明白了。”

    雷震霆拖动双腿跪在方国正的身边，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下像一堆快要被晒化掉的雪人。

    “只有您在方家就不会倒，我会继续陪您走下去，请您

    告诉我下面该怎么做？”

    雷震霆低声问道，乖的如同求宠的猫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