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猎
三月春猎,草长莺飞。
皇家的彩旗迎风飘荡,金色阳光洒耀赤黑的大地,浩浩荡荡的军队顿足于城门外,站成两列笔直的长线。
此时有些春寒料峭,还不到穿单衣的时候,好辛这具身体又虚弱十分,东套了一层裘衣,西裹了一层斗篷,坐在金玉铜顶的马车里,总算暖和过来。
身边罗之乐身穿橘色袄,绣吐蕊海棠,以红系带绕扣,正给她剥核桃吃,美人芊芊细指,这种粗活实属不易,好辛看她实在太过费力,便拿来自己剥。结果因为这具身体使不上力气,核桃纹丝不动。
罗之乐笑道:“陛下,还是臣妾来吧。”
好辛由她去了,反正罗之乐爱剥,自己不爱吃,剥完也是她吃,自食其力,何乐而不为。
好辛拉开马车的布帘,远远睇见自己原本的壳子正翻身下马,似乎眩乎了须臾,裹着厚重的披风,也坐回到马车上去了。
好辛心中啧啧道:有素质那么好的身体却不骑马,甚是暴殄天物!
看着披风边角也钻进了马车内,她却有些不解了,按理来,沈子昭用了她健康壮实的身体,理应不会畏寒体弱才对啊。
莫非是当初在蛮族受的伤还没好利索?
辗转思索间,马车已缓缓挪动。好辛刚要落下帘子,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卷起一阵扬起的沙土,好辛被沙子迷住了口鼻,忙揉着眼睛忙咳嗽起来,她一看过去,那无理之人一头高壮黑马,一身玄色镶金锦袍,革带系腰,肩宽腰细,竟是摄政王沈见朝。
之前送沈子昭出宫时的危机仿佛近在眼前,好辛不怀好意地瞪着他,对方连看都没看一眼,只轻撇嘴角笑了一下,便又驾马疾驰而去,马蹄再次卷起沙土,好辛呛得忙挡住车帘。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敢惹老娘,给我等着!
皇家马车浩浩荡荡地行进着,待到赶到皇家猎场之时,已到三日之后。
好辛按照沈子昭教她的步骤和辞主持着这场春猎的开端,期间虽略有一丝僵硬滞涩,毕竟她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狩猎仪式,但好歹不失体面,尚未出什么疏漏。
狩猎开始之际——
天苍野茫,云卷云舒,彩旗猎猎,马匹在草原上疾驰奔骏,好辛紧握缰绳,手挽长弓,绷紧心弦,双眼如聚,羽箭瞬发,咻咻两声,两只野兔被正中背心,钉在草地上抽搐半响,最后动弹不得。
“射得好!”好辛在心里狂吼赞扬了自己一声,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原本担心太久没有骑射,手生后箭会抖,没想到居然仍保持在她日常的水平线上。
她野性狂放的性子压抑许久,又回到英姿勃发的策马之际,竟不由得激动兴奋得没边儿,连血都是热的。好辛骑到马背上,就如同鱼回水塘,猴子归山,这才是她的归宿,在这里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又是两支羽箭齐发,贴着她的面颊而过,直直射入树旁躲藏的麋鹿。
好辛猛然向后一看,高骑玄马的摄政王轻抬下颌,向她挑衅地笑了笑:“皇兄要多加油啊。”便拉缰绳跑走了。
这一笑把好辛彻底挑衅火了,心道:兔崽子,老娘上战场时你还在宫里吃奶呢!非要和我比比是吧!看我不比哭你!
好辛一掌拍上马背,整个身体腾空翻转,向沈见朝射去,贴其左耳射中远处猎物,落下之时双脚又稳稳地站在马鞍上,衣裾迎风而舞,丝带猎猎飘动。较之着沈子昭曾经的风姿,倒也称得上是另一种飒爽。她时而长弓高挽于背后,反拉箭弦,时而深蹲紧贴马首,时而单手支撑鞍座,花样繁多,倒像是一种杂技了。
可偏偏花哨的动作多,箭下的猎物又一个也跑不了,摄政王相中了哪只目标,她的箭便比对方快了一步,先抢头筹,明摆着要抢他的风头,摄政王整张脸的猪肝色气到了脖子。
沈见朝道:“你……!”
好辛讥道:“各凭本事罢了!”
摄政王虽有本事,可到底比不过出身将门的好辛,只可惜他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自己输给了沈子昭。
四周不停响起喝彩声与拍掌声,好辛肆意一笑,策马继续奔去,留下愣在原地气愤不停的沈见朝,忽地身侧又跑过来一匹马,与她较争一二,她赛得正起劲儿,在兴头上,往后一看,原来是沈子昭。
沈子昭的骑术其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他为人向来温润和煦,很少展现出胜负欲暴膨的时刻,此刻竟拼了命般急速奔来,与好辛并驾齐驱。
好辛迎着风大笑道:“陛下!这幅躯体用的可顺手!骑起马来爽不爽!”
沈子昭专心致志地控马,淡淡瞥她一眼,道:“你与摄政王杠上了?”
原来是来问罪的。
好辛忽觉得有些怂了,似乎在外人看来有些皇家内斗的意思,急忙道:“是他挑衅在先!”
谁知沈子昭竟勾唇笑了起来:“做得好。”
“……啊?”
“孤从未与你赛过马,可要比试一番?”
好辛英姿焕发,飒然地挑起嘴角笑道:“求之不得。”
“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阿辛。孤先走一步了。”罢,一拍马臀,又疾驰而去。
好辛亦策马驾去追赶。
她仿佛成为了遨游天际的雄鹰,尽情释放在这片草原中,甚至想就这样随君而去,相伴天涯。
待到夕阳西下,狩猎赛制早已结束,好辛与沈子昭两人才从晚霞中骑马缓缓归来,两人都穿着粗气,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肆意。
好辛笑道:“陛下,我胜了。”
“你不胜才是奇事,是孤不自量力,竟要挑战堂堂不败将军。”
“既然陛下明知是我赢,又为何要和我比试?”
沈子昭额间的汗水微微泌出,几缕发丝贴在肌肤上,他不回答,只淡淡一笑,神态疲惫。
好辛道:“陛下可有不适?见你面色不佳。”
“……是得回去休息一下。”
两人回了扎营处,好辛一下马,脚下似有一软,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想必策马太拼命太疯,有些没顾忌到这幅孱弱的身体。
沈子昭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皆是虚虚晃晃,脚步漂浮的模样,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去赛马,不知道的还以为去了一架。
将士与皇亲国戚都等着这两人的归来,见两人这般模样,忙把他们送到了各自的营帐中。
罗之乐早已在营帐中等着好辛了,扶着她躺倒榻上,用帕子为她擦拭汗珠,娇嗔道:“陛下也是!先和摄政王拼命!又要与好辛将军拼命!臣妾先前怎没觉得您胜负欲竟这么强?!现在倒是没力气了,让乐儿好一阵担心……”
原本她为了解闷,是想让苏萧萧来陪她作伴儿,可那厮似乎制作弓.弩魔怔了,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更别出宫春猎,一张嘴便是三个老娘把好辛给发了。
因此此时能靠近皇上的女人,也只有罗之乐一个而已。
洪公公这次春猎也跟着来了,此刻见罗之乐在账内,便没再进入扰。
于是只剩罗之乐絮絮叨叨的声音在她耳边翻来覆去个不停,可精疲力尽的此时此刻,竟也没心思去烦了,只虚弱笑道:“图个痛快罢了。”
罢,双眼直直地望着营帐帐顶,有些迷惘。
她已经……太久没回到这种生活中了。
从前那种肆意快活,浪迹天涯的生活……
此时此刻,她竟很是怀念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由的自己,虽然与沈子昭相隔甚远,可毕竟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她不禁想,如今用着沈子昭的壳子被囚在皇宫中,究竟是对是错?
虽然生,但却早已没有了生的意义。
若是她可以拿回自己的身体……
闭目皱眉重重一叹,好辛抓住罗之乐欲扯开她衣衫的手,虚弱道:“这就不必了。”
“可是……陛下……”
“你出去吧。”
赶走了罗之乐,好辛费力地坐起身,她慢慢地脱下自己的衣衫,将大腿内侧的磨破的伤口涂上药,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觉得有些窒息。
她知道沈子昭是这么一副病秧子,但此时竟难受得厉害,与平时又有所不同。长气不足,短气难喘,实在压抑,仿佛被人用手掐着气管与肠胃,下一刻便要活活窒息过去。
鼻尖萦绕着一种特殊的香气,好辛下床顺着香味寻找,在榻边寻到了一个金钵,里面正点着熏香,正是这个香味令她头晕目眩,不能自已,便直接掐掉了。
掐掉过后,整个人的状态果然好了许多。
好辛心下凛然,莫不是谁在暗地想害她?
这个香气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问过,可分明又不是常见的香料,此刻便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好辛带着点未燃尽的香柱前往沈子昭的营帐,想与他商量一下。
天幕上繁星点点,众将士露营扎寨,前后忙活,篝火点燃,为今夜的晚宴做准备。沈子昭的营帐与众将士在一起,好辛挠挠脸颊,想到他此刻应该也是换衣涂药,为防尴尬,便在营帐门口咳了两声,帐内他的声音淡淡传来:“进来吧。”
进了帐后,见沈子昭面色苍白、唇亦无血色地倒在榻上,见到好辛似也并没有多少惊讶,眼神波澜不惊,只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辛却双眼一窒,如进冰窟,她第一眼便猛然间发现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正安然落座于榻旁,那人微微起身,姿态轻盈而来,福了福身子,道:“参见陛下,臣妾刚刚还在想呢,我偷闲在这里坐着,陛下会不会寻我寻得心急,没想到臣妾前脚刚到,陛下便出现了~”
正是罗之乐。
作者有话要: 好辛:你丫的,真是无处不在。
罗之乐:嘤。
PS:猎安排是剧情需要,这个事情是不对的,请大家不要学习效仿,拒绝野味,从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