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血吻
猛地惊醒,她的手掌瞬间按上自己的心口,重重地喘息了几口气,只见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棉裘,将她整个身体包住,那人正把她珍之重之地抱在怀里,意识到她的醒来,沈子昭顿时抬起了头:“阿辛……”
“阿辛……阿辛……”他慌乱极了,颤抖着抓住她的手,“你醒了?你怎么样?”
好辛楞楞地看着他:“陛下,臣没事……”
沈子昭的身体猛地一僵:“你……叫我什么?”
“陛下……”她莫名地呢喃着,不叫陛下,又叫什么?
却没想,对方的双手顿时抓上她的肩膀,手指慢慢收拢,牢牢地盯着她看,好辛恐惧地挣开他的手,颇有隔阂的向一边移了一步。好辛脑中一片混乱,她开始分不清究竟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两边的场景不断重合,她不安,不敢判定到底什么是真的,她只能选择离他一段距离,缩在角落。
半响,她轻轻道:“子昭……不,陛下……不对……我、我不知道我们……我分不清,我分不清曾经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对不起……”
仿佛有两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字,是这人的名字,曾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可牢牢地盯着他的脸之时,却发现一切记忆都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她抓不住。
沈子昭道:“你是我的皇后,阿辛。”
“不对……分明是我们逃回到军营后……陛下才会——让我为后。”她顿了顿,咬上舌尖,“将军会反,但皇后永远不会反。这才是陛下的话。”
她只感到很疼,一种刻骨铭心的疼。她只记得自己曾死在一个冰冷的营帐门前,伴着门前枯死的树,最后的一丝意识也在惦记着的那个冰冷遥远的身影……
是眼前的人,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君王。
好辛凝视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猛然扯开他的手臂,缩到一边的角落中,恭敬道:“陛下,臣知罪。”
这般疏远的模样,几乎是他夜以继日的噩梦,沈子昭深深地看着她,问道:“你的心痛不痛?”
好辛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目光极度压抑悲伤,若他不这样问,好辛几乎误以为心痛的是对方。
沈子昭紧紧地咬住嘴唇:“阿辛,那是九虞血泉花的花根,那只是梦。九虞血泉花会混乱你的记忆,你相信我,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你看我,阿辛,你看着我。”
好辛慢慢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轻轻道:“阿辛,你听好了,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都逃不掉。”他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耳侧的发上,“如果这是我们注定要经历的命运,我不认命。如果老天要带走你的记忆,那我就偏要逆天而行,我不会让你忘记我——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铭记。”
他蓦地俯身而来,将好辛困于双臂与角落之间,骤然俯首迅速地攫住她的唇舌,辗转吸吮,继而以牙齿撕咬,仿佛留下一个永久深刻的印记在她身上。
衣料摩擦之际,她的双臂抵在他身前,蓦然摸到一片潮湿的温热,亦嗅到血液浓厚的气味,好辛收回手推开他,手上满满都是鲜红的血!
沈子昭捂住腹部,吃痛地闷哼一声,额间渐渐泌出冷汗。
“你……你受伤了!”她艰难喘息,“陛下……”
“还叫我陛下?”对方眼底隐隐又幽暗的□□,虽痛得冷汗直流,却还不忘愠怒郁结于眉心,“阿辛……我不想让你仅仅是‘臣’子,你明白吗?我不想让你救我、陪着我,只是为了时候的一个承诺……”
“我更希望,你拿我当一个真实的爱人,你所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爱……”
“若你分不清现实,那便记住,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我总是爱着你的……”
潮水倏然回溯!奔流而涌!
恐惧着的黑暗与冰冷瞬间全部褪去,闭了眼后,就见意识中有一支修长的花壶,内里伸出一只酥手,殷红茎叶之上血花光晕点点,花瓣肉眼可见地翘起,如同美人收拢的指尖,笼成了一个灯花骨朵,再随即便渐渐褪成一茎草芽,重新钻成一粒花种。
因为不信任而产生的恐惧,妖花便是抓住了这一丝恐惧的缝隙,逆流而上,编织出一场地狱般的梦境。
可此刻他的坦然与真情流露,成功地将她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梦终于醒了。
记忆重新席卷归来,耳鬓厮磨的温存,深宫赤枫的红笺,相互依偎的每一个片段……!
好辛紧紧拥住沈子昭,泪水决堤而出。
“子昭……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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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风雪中相互搀扶,辨认方向,与驻扎在几里外的大本营越军汇合。
此次越军出征总共携兵二十万,配有副将三人,都是好辛曾在宫宴上见过的,他严挑细选的武将。与梦境相同,他们不知方位,此刻皆在营地按兵不动,只能等好辛带着沈子昭回去。
两人的处境已是艰难万分,尤其是腹部被受了箭伤的沈子昭,好辛能明显得感到他逐渐迷糊的步伐,却也只能趣强撑着他的意识,陪他话,这不让他睡去:“子昭,若战事平息,你曾过要带我归隐田园,还是否记得?可别耍赖啊。”
“自然言出必行……”他轻笑一声,发出极轻的气音,“到时我就去学一个木匠手艺维持生计,你就帮忙看家做饭好了……”
“看家做饭都是你的活儿,想让我伺候你,没门!”好辛抹了一把眼泪,笑道,“子昭……别睡啊,别睡,和我话……”
“你好吵……”他慢吞吞地道,“我听着呢……”
脚上踩到绵软白雪中,寒风刮过她脸上的伤痕,好辛又道:“若你被邻居笑话娶了个丑媳妇怎么办?”
“他们得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艰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望见了军营轮廓。
沈子昭腹部失血不少,加上身体不眠不休几乎到了极限,甫一踏进越军军营的那刻,整个人便栽到了地上,脸色惨白。
士兵们看到两人,惊喜不已:“陛下!娘娘!”
好辛急忙道:“快唤军医来救陛下!快!”
眼看着沈子昭的身影被抬回到营帐中,好辛扶着久久直不起来的腰,也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大雪已停。
这一昏迷过去,她睡得极其沉稳,没有做任何梦,醒来后头脑也冷静清楚,发现身上大大的伤也已经被军医处理过,便一瘸一拐地去寻沈子昭。
虽是好辛伤得更重,奈何她早已在战场上摸爬滚惯了,恢复能力也极快,可沈子昭却不是这回事了,身体透支严重,加上失血颇多,足足躺了两天。
此次出征的越军皆是轻装从简,本想直接投靠入雁城,谁知张宣烨竟叛国投蛮,此刻雁城已被蛮族收入囊中,越军又群龙无首,不敢动弹,只等陛下归来。
此刻陛下归来是归来了,可又长时间昏迷不醒,众人仅能把希望寄托在皇后娘娘身上。
好辛坐在床边凝视沈子昭苍白的脸,平淡的瞳孔渐渐失神而去,随行副将还在等她的斩落部署,默默道:“将军大人……”
她断他:“这里虽是战场,但我如今是皇后。”
“皇、皇后娘娘……”
“你姓什么?”
“回娘娘,属下姓黎。”
好辛量了他一眼:“你很年轻。”
黎将军颇为腼腆地挠挠头。
“我有个计划。”好辛睫毛轻颤,淡淡道,“我明日便去对持雁城,带五万精兵。”
“就……五万?”
“就五万。”
黎将军瞠目结舌地挠挠头,“娘娘,先不那雁城墙高难攻,光是随时自后方偷袭来的蛮族便……”
好辛带他走到一边的桌案上,羊皮纸地图在幽暗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愈加昏黄,她指出雁城右侧的一处峡道,道:“你看这里。”
“供应雁城运输粮草的粮道……”他猛地看她,“您……”
“我只要出现,就足以拖延住张宣烨和鄂尔信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陛下已经被我找到,没有陛下的指令,他们断然坚信燕兵不敢乱动,我吸引雁城的注意,你再带五万人从这条道路……暗度陈仓!就算无法前后夹击,也算是截住了他们的粮道!”
黎将军道:“粮道太过狭窄,不适合军队前进,怕是……”
“这条粮道,在地图上虽只是一条窄道,却是一片宽阔平原,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好辛莞尔一笑:“我……曾经守了三年的雁城,那城墙上所有张宣烨所带的越军,皆是我的甲羽红缨军。”
黎将军默然不语。
好辛道:“我会进全力攻入雁城,若无法攻克,也能坚持到你们到来。一旦我死了,这个计划便完全落空。在你们赶到之前,我会一直坚持……活着。”
黎将军抿了抿唇,踌躇半响道:“娘娘……恕我多言,您如今已经居于高位,完全可以煎茶煮雪、安逸生活,也不会有人怨你的,为何也要像我们一样……”
默默地走回沈子昭身边,她柔柔地抚着他的面靥,便是笑弯了一双眼,竟生出无尽的软腻绵柔。她慢慢道:“煎茶煮雪是生活,披荆斩棘是活着。”
黎将军道:“哪怕粉身碎骨?”
有一个她心悦的人,曾与她隔着深刻的鸿渊,她迈不过去,他跨不过来,曾经他们迷茫、他们辗转、他们踌躇、他们错负……她总想妄图拼死去踏上前一步,可以为这一步踏出去,便是粉身碎骨了。
哪怕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后,我也要用血肉和白骨再爬出一条路来。纵然被铁蹄狠狠践踏,被秃鹫啄食残尸,可我的灵魂……”好辛笑道,“依旧会飘到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 总结这两章的特意安排的彩蛋与细节:
1.整篇文章从去年的冬季到今年的春夏秋,再到同样的冬季大雪,经历的整整是一个四季。
2.现实重蹈覆辙梦境的内容,劈伤好辛脸颊的是蛮族头曼的刀,正是一柄重刀;好辛沈子昭两人被诈得措不及防,与大部队失联掉入峡谷中,相依为命,割腕放血;心境台词部分与第一章一致,是首尾对应(宝贝们可以再回第一章看看,会发现惊喜的)。
3.好辛体内妖花发作,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以为面前的沈子昭还是她梦境中那个陛下,而她自己仅仅是臣子,因此以为她与沈子昭互通心意,成为皇后都是她做的另一个美好的梦,因此不敢再直呼子昭,而是喊陛下。然而梦境中的陛下曾负她,真正的沈子昭却向她表明心意,勇敢地踏出一步,所以她认清了眼前是现实,妖花作用不再。
4.“哪怕粉身碎骨”这里的台词对应余芷音在第15章问好辛的话,副将与余芷音问了一样的问题,好辛亦是回答一致。
5.刻意穿凤袍上战场就是要沈子昭知道,她曾经以将军的身份守护家国,现在则是以皇后的身份守护家国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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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还有话要:
完结倒计时:还有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