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善心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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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医馆名叫善仁堂, 在京城之中颇有名气,除却太医院, 就属他家医术最高明。

    里面的大夫医者仁心,对贫穷百姓多有看顾, 常常免除诊金, 甚至有送药的时候, 因此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好。

    所以秋园的幸存者被救出来后, 也都送往了这里。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姑娘还有少年身上的伤痕都上了药,细心照料之下,按理其实可以走了。

    这个时代的医馆多为坐堂, 很少有收治病人长时间住院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 便都安排在了后面厢房, 请了妇人婆子专门照看。

    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

    善仁堂的掌柜曾跟看守的官差提过这些孩子的去留问题,可惜就是上报给大理寺卿,这位审案一把好手,劳苦用心的黄大人也没想到好的安置办法。

    该问的话已经问完了, 能得到的证词都已经得到, 这些受害者已经可以返家了。

    然而几天前大理寺和京兆府按着线索找到这些姑娘的家人,可至今为止都没有几个来探望, 甚至来接走的。

    倒是有几个少年家中人有来过,彼此抱头痛哭之后,便带着孩子离开, 第二日举家离了京。

    这很正常,京城是伤心之地,闹得这么大,邻里街坊都知道他遭受过什么,为防指指点点,离开去一处他人不知道的地方才是明智之举。

    只有那些姑娘,瞧着虽羡慕,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家人什么时候来接。

    都是穷苦百姓家的,女孩子本就是个“赔钱货”,如今被糟蹋成这样,更是弃之如敝。而这些姑娘也心知肚明,即使有家人她们也已经被放弃了。

    倒是那位曾状告霍亮的庄哥在头一天就满怀希望地来寻人,可是看了一圈,没有一个是庄妹,让他失望极了,坐在医馆门前嚎啕大哭。

    这让这些姑娘不禁更加酸楚,羡慕起那素未谋面的庄妹,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迷茫和恐惧。

    大概应该就学着头一日上吊自缢的姐妹那样了结此生才是出路吧?

    凄凄惶惶之时,贺灵珊来了。

    这位本该躲着风波,暗自养伤的詹少夫人来到了这家医馆!

    这些姑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见着温温柔柔的贺灵珊鼓励地看着她们,想想这几日的悉心关怀,还是跟着一同上了马车。

    “少夫人心地善良,终有好报的。”善仁堂的掌柜带着大夫一起向贺灵珊行礼。

    “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当不得此赞誉。我更应该感谢诸位,照顾这些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贺灵珊欠了欠身诚恳道。

    这时芍药走了过来:“姐,姑娘们都已经上马车了。”

    贺灵珊点了点头:“去大理寺衙门也一声,人我都带走安置了,若有事寻人,便来魏国公府找便是。”

    “奴婢明白。”

    马车哒哒地往前走,经过热闹的街道,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姑娘们依次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院子,才发现又是一个别院,不禁瞳孔一缩。

    “几位姑娘帮忙扶一下吧。”两个丫鬟在她们身后。

    她们回头,然后立刻跟着搀扶过来。

    这几个受到的虐待较重,出来后精神一直不太正常,疯疯癫癫,时好时坏,不过贺灵珊一视同仁都带了回来。

    似乎看出她们眼里的恐慌,贺灵珊走过来道:“不用害怕,这是刚买下的一个院子,地方虽有些偏,屋子也有些旧,好在还算宽敞,尽够住了。”

    “以后我们都会住这里吗?”一个十七岁,个子高挑的姑娘声地问,这里她的年纪算是大的了,她叫叶香。

    她的家不在京城,是永州人士,这个年纪自然是定了亲的,她的未婚夫婿在京城,她是过来成亲的。可不幸的是,不过来京第二日上街便碰上了詹少奇。

    一直到现在,她的未婚夫都没有来过,连句口信都没有。倒是家人送来了一份信,却是劝她了断此生,莫苟活于世,丢了叶家脸面。

    叶香左等右等等来这个结局,拿着绳索准备上吊好几次,都被人给救了下来。

    直到贺灵珊来了,劝慰了许久,才放弃了求死的念头。

    贺灵珊点了点头:“若无意外,得住一段时间。里面家具物什都有,柴米油盐也会有人定期送过来,其余的,诸位得自己照顾自己了。地方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搅,请大家放心住。”

    贺灵珊完,便见两个厮开了院门,贺灵珊带着丫鬟率先走了进去。

    这时茉莉回头对着这些踌躇的女子:“不如进去看一看,屋子是两人一间的,大家可以先去挑选起来。”

    此言一出,这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依言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跟秋园比起来真的很寒酸,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可是就是如此才让这些女孩儿感到安心。

    二十多个姑娘结伴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屋子,原本还有些拘谨,可瞧贺灵珊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院中,并不过来搅,不由地放开了胆子。

    不多一会儿,她们便已经挑好了住处,接着看着院子里其它地方。

    有些手脚勤快的姑娘已经找到了一口井,合力提起水来,就要扫这个院子。

    都是苦人家里出来的,勤劳朴实刻在骨子里,只要给她们一线希望便能坚强地活下去。

    贺灵珊瞧着她们眼里对未来的憧憬,心中只有深深一叹,对詹少奇的怨恨更深了一分。

    这时,那个名叫香叶的姑娘走了过来。

    “少夫人。”

    “叶姑娘。”

    “多谢少夫人愿意给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一处安生之所。”叶香是识字的,家中算是个溜达社区,从她的言语之中便可看出些不俗来,这些姑娘也以她为首。

    “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姑娘不必感谢。”贺灵珊道。

    叶香笑了笑,十七岁的姑娘原本还带着天真,如今也在这场灾难之中迅速脱胎换骨,眼里带着沧桑来。

    她:“少夫人好意,我们本不该多什么,只是您也是受害之人,我们没有理由一直享受您的照顾和庇护,我们……”

    她忧郁起来,回头看了眼众多姐妹,后者都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叶姑娘有话但无妨。”

    叶香咬了咬唇,脸上一红,欠身道:“我们能不能也为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

    魏国公府,三松堂

    魏国公道:“詹少奇已经押回京城三天了。”

    “大理寺的口供不是没有拿到吗?”贺惜朝问。

    “有没有口供重要吗?罪证确凿的事情,可是皇上的意思没有口供,便不定罪。”魏国公看向贺惜朝问,“你该怎么办?”

    贺惜朝端起茶,不急于喝,只是垂眸地吹散热气,然后道:“皇上在拖,他并不想杀詹少奇,更别溧阳长公主了。”

    魏国公闻言眯了眯眼睛。

    “昨日,溧阳长公主托守将送了一样东西给皇上。”

    “什么?”

    “詹少奇的长命锁。”

    “你怎么知道?”魏国公问。

    “太子殿下就在边上。”贺惜朝理所当然道。

    魏国公沉吟道:“老夫记得当年詹驸马逝世之实,长公主已有身孕八月。”

    “那锁是皇上送的,正面刻着福寿绵长,反面则是安康一世的字样,非常美好的祝愿。”

    闻言魏国公叹道:“长公主好手段,现在才拿出来。”

    宗亲已经一同去皇上面前求过了,然而效果不佳,不仅没有动皇上,还被斥责了一顿。

    那个时候,长公主居然也没有将这个底牌给交出来。

    一直到如今,士林的联名上书已经呈到帝王跟前,御案被弹劾求杀了詹少奇的奏折给淹没,天乾帝几乎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那一块长命锁才被人送了过来。

    詹驸马是为帝王挡箭而死的,那时候长公主即将临盆。

    她是天乾帝的胞妹,比广亲王都要亲近,夫婿又是帝王的救命恩人,天乾帝本就对她有愧疚。

    天乾帝也是人,他也有远近亲疏。

    若不是现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着天子裁决,可以想象如今的长公主和詹少奇已经平安无事,最多一个禁足罚俸,一个贬斥出京,等风声过后,求一求就能回来。

    皇亲国戚的好处便在于此。

    “幸好皇上还算是一位明君。”贺惜朝道。

    明君,就不能枉顾天下之声任性而为,不能将那上百条人命不当做一回事。

    所以帝王为难,不拿口供不愿裁决,无可奈何之下,拖字诀。

    “如今你算怎么办?”魏国公问道。

    话语几句,茶水已经见凉,贺惜朝这才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道:“不怎么办,就顺着皇上的意思拖着呗,横竖这个局面皇上是不能轻易放过她们的。既然我们没算逼着皇上杀了詹少奇,拖再久一些无妨,倒是长公主的亲情牌不知道还能多久,完了她就只剩下着急了。”

    贺惜朝喝完茶就站起来:“我去看看姐姐,就回去了。”

    魏国公点点头,没有留他。

    三松堂门口,芍药正等着,看见贺惜朝出来,便上前欠身道:“惜朝少爷,姐有事想跟您商量。”

    “带路吧。”

    魏国公府很大,不过人丁不旺,空院子还多得是,所以哪怕贺灵珊出嫁八年,她的闺房也一直保留着。

    按理,如今贺惜朝算是外男,不该进后院,只是看着魏国公的态度,似乎已经忘了除名这件事,于是贺惜朝畅通无阻地到了贺灵珊的院子。

    “姐姐,那些姑娘都安顿好了?”贺惜朝被迎进了屋子,茉莉上茶。

    “嗯,你找的这个院子挺好,地方宽敞,又僻静,边上没人指指点点,她们也能轻松一些。不过我瞧着屋子不少,还能住很多人。”贺灵珊道。

    贺惜朝点点头:“以后人会慢慢多起来的。”

    贺灵珊不解:“为何?”

    贺惜朝看着她笑道:“难道姐姐做善事就只针对秋园的姑娘吗?天下苦命人那么多,女子占了大半,姐姐就不希望帮助更多像这样无家可归,受人欺辱的妇人?”

    贺灵珊闻言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贺惜朝笑眯眯的脸,接着心底沸腾起一股热血来,整个人都激动了,她站起来问:“惜朝,我能吗?”

    贺惜朝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能?姐姐不是已经在开始做了吗?”

    “可就二三十人我的确能帮助的过来,然而人一多,我怕是有心无力。”贺灵珊完,神情之中带着一丝泄气,她将叶香的话告诉贺惜朝,“叶姑娘这么,并不是因为真心想为我做什么,只是害怕若无所事事,将来某一日我不会再帮助她们的时候,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贺灵珊见贺惜朝正认真倾听着,便继续道:“惜朝,虽然我不介意养着她们,可是诚如叶姑娘所,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是一个两个,我倒是能收在身边做个丫鬟,可是人这么多,又都是这么……尴尬的过往,我怕会有闲话出来,她们也未必愿意见人。”

    贺惜朝听了颔首道:“这位叶姑娘倒是有些见识。”

    贺灵珊嗯了一声:“她也是个苦命人,本来能过得挺好,都是詹少奇这个畜生,毁了人一生!”

    贺惜朝于是不再多问了,只是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既然建议姐姐这么做,自然有解决的办法。”

    贺惜朝从来没让贺灵珊失望过,他这么一,贺灵珊便放下心来。

    “我在正大街寻了一个铺面,将来作为这些走投无路的妇人寻求帮助的地方,已经在开始修缮了,以后交给姐姐理。”

    贺惜朝的动作之快,简直出乎贺灵珊的想象,她哭笑不得地:“我都还没摆脱詹少奇,是不是太早了些?”

    贺惜朝闻言挑了眉,自信道:“早晚的事。”

    贺惜朝没有久呆,只是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贺灵珊的院子。

    不过他刚出来,脚步便顿了顿,眉眼一斜,目光直朝一颗大树后鬼祟的影子而去。

    “像是大少爷身边的厮。”送他出来的芍药不确定地。

    贺惜朝一听,顿时笑了,于是抬起手对那厮招了招。

    后者惊讶地睁了睁眼睛,不知道该过来还是直接逃走。

    “过来,带句话给你的主子。”贺惜朝笑眯眯地。

    最终这个厮还是慢慢地走过来,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贺惜朝带着笑:“詹少奇这边结束就该轮到他了,问问贺明睿准备好了没有?”

    他完便带着阿福慢悠悠地离开了。

    厮顿了顿,接着撒开丫子往玉笙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