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场梦 005 夜半梦醒
一颗石头。
通体墨黑色,只有指甲盖大小,圆润光滑,用一根红绳子系着挂在孩子的脖子上。
她碰触石头的手指,只觉得温润如玉,身心通透。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愣住了,旁边的小家伙伸手接过凑近瞧了瞧,疑惑道:“姐,怎么有人把石头戴脖子上的啊?又不值什么钱。”
说着,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给放回到孩子的内衣里。
凭空出现个孩子,估计还没有一岁,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村里,找里正查查看,有没有谁家丢了小孩的。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
刚进村口,就有村民看见了两人手里的孩子,疑惑道:“小夏,小冬,哪来个孩子啊?”
还不等空谷开口,小冬就急不可耐地说道:“在河里捡的!”
“捡的??”村民一愣,不由提高了音调。
旁边住着的几户人家也慢慢地凑过来,一路跟着两姐弟进了里正家。
里正李宜双在李家是爷爷辈分,村里人见了,都喊声爷爷。
空谷抱着孩子进了屋,就喊:“里正爷爷!”
随即就将具体情况说了一下,小家伙不时补充两句。
周围围着一圈的李家村人,听了姐弟俩的叙述,都觉得离奇的很。
一人说:“我听我那在城里医馆当学徒的小子说,你别看那些老爷啊员外的家里个个顶顶的好,取个婆娘还要三妻四妾,后院子里乱着哩!听说就有这样的,要是娶的婆子厉害了,见着下面的妾室怀上了,就要千方百计地弄掉,弄不掉生下来了,就趁着把人扔到那些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活活饿死呢!怕不是,叫丑儿姐弟遇见咯?”
说完,有人迟疑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些大户人家后院的腌臜事情,大家都或多或少听人说过。
里正拿着个烟壶叼在嘴边,沉吟着不讲话。
又一人不知从哪道听途说来一些神鬼异志的故事,也开始展开惊人的想象力,叙述起这孩子离奇的背景,惨痛的人生经历。
空谷眼角抽了抽,敬佩地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谁说的有道理,谁说的真实,屋子里一时间喧闹起来。
里正一拍桌子,将烟壶往桌上一撩,喝声道:”吵吵吵,吵什么吵,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说起大户人家后院的那起子事儿,你们比谁都明白!明白个……“
哭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里正的话。
那个孩子正被里正家儿媳妇抱着,被里正的喝声吵醒,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里正说话被打断,一看是那个孩子,便隐忍不发了。
转身问自家儿媳小孩子的情况。
“人倒是没事,就是看着脸上的皮肤红彤彤的,小孩子皮肤娇贵哩,没有什么东西挡着,估摸着是晒伤了。我回屋拿点膏子给抹上,你们先说着。”
就抱着孩子回了后屋。
农家院里地方宽敞,大家都搬了小板凳坐着,有不讲究的,直接挑了块平稳的地头席地而坐,看着坐在院子中间的里正。
乡下人多善良有情,一家有了困难,多方相助。
之前空谷昏迷过去,也是有各家的帮忙,她家才能挺过来,否则,光凭他一个三两岁的小子,怎么可能将自己养活,更不要提还有躺床上的她了。
堂屋里众人一番商议,最后还是决定兵分两路,几个人去周边的村落打听谁家有孩子走丢的,记得人上镇上的府衙里询问下最近有无孩童丢失的案子。
说定了方向,众人就先散了。
小孩就先放在里正家,他家有个小孙子小和,和这孩子差不多年纪,方便照顾。
打了声招呼,空谷拉着小家伙回家了。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起的大早又是去和几个孩子抢蛋,又是跑到荒郊野外爆米花,还捡了个孩子,一番折腾下来,两人都够呛。
勉强支撑着烧了水洗了个澡就躺着睡下了。
……
火!
满眼都是火!!
从天际蔓延过来,照亮了天幕,烧上了山头,点燃了她的眉发,青丝随着火光在风中飞舞,凄美决绝。
迸飞的红色液体在空中交融,流进冰寒的地下。
那一双眼,看着她,然后,透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的土地,房屋,山头,天地。
那一眼太复杂,描绘一切,似要将所有都铭刻进灵魂。
转眼,天地旋转,抛飞在凌霄……
……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耳边似乎有谁在说着。
“活下去……空谷……空谷……”
声音不停地盘旋在脑海,她无力控制,也无法制止,只能双手环绕紧紧抱着自己,将头埋进胸口,发出“呜呜”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是场梦而已!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做了四年的梦,可是为什么,梦里的场景却清清楚楚地印刻在她脑海,如此地真实?
仿佛那些人都真实存在她的生命里?熟悉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嬉笑,他们的怒骂,他们的誓不低头,和血流成河……
她一伸手,满头大汗。
小家伙还睡着,轻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就像那个梦里每个人的音容。
“……爹爹……”
“……娘亲……”
想到醒来前的最后一幕,她遍体生寒,竟有些不能自已。
冷冷月光从破了的窗缝里映透进来,洒在床角,斑驳的样子令她有些恍惚,不由想起有一次被她吵得不行了,梦中那位宗主爹爹无奈教给她的《月光诀》。
那次,他们父女整晚没有睡。
她天生丹田虚空,止不阻流,无法习得寻常人的功法,宗主爹爹为了给她讲解和示范功法的要点,抽出一晚的时间陪她,而她却总是心不在焉地学着,抓住机会就要戏弄他一番。
那也是他们父女的最后一次单独相处。
半月后,世间再无留白宗。
向着月光而坐,她抬头挺胸,就像宗主爹爹平时那样,缓缓闭上眼睛。
四周暗下来,瞬间又迸发出璀璨的光芒。绕着她,如众星拱月,热热的温度从四周向她靠近聚拢,最后一股脑涌进了她的身体里,石沉大海,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