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芊闻言应了一声, 立马上前, 但却没有即刻开吃，而是先摁了一下墙上的红色按钮。

    那是医院的病床呼叫器。

    她摁下这个按钮后没多久, 一名女护士就推着一辆手推车进来了，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

    “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宋芊看着女护士言简意赅道。

    女护士闻言立即会意, 一边让宋芊扶着楚辞坐起, 一边开始为楚辞做插胃管的准备，同时颇为无奈道：“您放心好了。我们医院有统一的鼻饲时间, 分别是中午十二点半和晚上六点半。”

    宋芊闻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顿时有些尴尬。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也就还差十分钟，我怕她饿着了。”

    幸好女护士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这年头像你这样肯将大部分心思放在一个植物人的身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女护士闻言发出了一声情绪不明的感慨，手中的准备工作一刻不停，片刻后冁然而笑道，“好了，可以开始为她注入流食了。”

    流食是一种呈液体状态或在口腔内能融化为液体的食物, 比那些半流质的食物更易于吞咽和消化。因为植物人没有自主口食食物的能力, 也没有运动的能力, 所以只能通过胃管往胃部输送易与消化的食物来维持生命。

    宋芊一直扶着楚辞，直至一袋流食输送完毕。待女护士拔出楚辞的胃管, 推着手推车离开时这才开始进食苏慕晚包来的汤面。

    苏慕晚见状不由得佩服自己的明智之举——让老板娘把面和汤底分开装, 不然这会儿面就得被泡烂了。

    宋芊吃着吃着,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她猛地转头, 在发现这个人是姜若诗时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是惊悚：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得知自己被忽视了的姜若诗反问她道，“难不成这医院是你家开的？”

    “......”宋芊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但同时又有些气不过，便脱口而出道，“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对你的女友做什么的，虽然她是潜力股。”

    【998：宿主，她在变相你胖。】

    苏慕晚：“？？？”

    为什么我坐着也能躺枪？！

    “我都了我......”苏慕晚刚想反驳，就又被宋芊断了。

    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想要为这件事情辩解时被她断了，这让苏慕晚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我吃好了，你可以开始了潆洄姐姐~”宋芊一边着，一边伸手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

    “......”苏慕晚闻言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这双手太好认了。”宋芊嬉皮笑脸道，“漂亮到让人过目不忘。”

    【998：宋芊真的有花心的资本。】

    【苏慕晚：......】

    可惜了，我不吃这套。

    “好了，快点开始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宋芊蓦地收敛了笑意，神色是莫名其妙地紧张。

    ......你还好意思催我？！

    “要不是你报个曲名都磨磨蹭蹭地拖了将近两周，楚辞这会儿指不定已经恢复意识了。”苏慕晚没好气地道。

    谁知宋芊闻言竟愈发地紧张了起来。她不安地低下头，闷声道：“我是怕......怕自己没脸见她。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她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越越声，最后以一道微不可闻的哽咽声收尾。

    “没准你是她最想见的那个人呢？”苏慕晚缓步上前，双手搭上了宋芊的两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或许她正努力着想要醒来，但你却相当于在一旁自欺欺人地给她喂安眠药。你又不是她，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宋芊被她得一阵愣神。

    苏慕晚放开了她，转身搬了张凳子在楚辞的床边坐下，然后拜托姜若诗把琵琶递给自己。

    “还好现在也不迟，先弹《夕阳箫鼓》吧。”

    她完，端起了弹奏前的架子。

    姜若诗见状急忙举起微单，伸手调试镜头。大约两分钟后，她开口对苏慕晚道：

    “开始吧。”

    话音刚落，苏慕晚先以一个双弹起手，同时左手的食指在琵琶的第一品位处摇出一个吟音。紧接着，左手的无名指在琵琶的四品和六品间急速跨越，又摇了两个吟音，随后食指与中指分别在琵琶的一品和三品的位置进行虚按；与此同时，右手弹挑结合，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夹弹。不多时，夹弹化为了一弹一剔，随之而来的是一套流畅的轮指，同时左手以自然泛音相应和。

    《夕阳箫鼓》是一首抒情写意的琵琶曲，又名《浔阳琵琶》、《浔阳夜月》。它的曲情基本来自于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诗情。或许是因为存在这一层联系，《夕阳箫鼓》被当代人改编成了适合用其他乐器演奏的民乐合奏曲《春江花月夜》，后来不知怎地又成了钢琴演奏的热门曲目。

    宋芊觉得琵琶声刚起来的那一瞬间，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卷便以苏慕晚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逐渐晕开来。斜阳暮鼓，水波荡漾；两岸叠翠，花枝弄影；轻衣泛舟，桨橹添声......

    她觉得自己就快溺死在这柔婉的琵琶声里了。

    颇有几分......楚辞当年的风范。

    “回风”、“却月”、“临水”、“登山”、“啸嚷”、“晚眺”、“归舟”......苏慕晚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演奏着，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编织的风月里，不知归路。

    一曲终了，病房内一片寂静。早已习惯的姜若诗最先回过神来，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按下了结束拍摄的快门。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楚辞显而易见地蹙了蹙眉头，四肢也跟着动了几下。

    宋芊应该是想通了，上前一把握住楚辞的左手，转头对苏慕晚道：“快，下一首！趁热铁！”

    苏慕晚闻言也没有耽搁，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后就开始演奏《十面埋伏》。因为这首琵琶曲的视频已经有了，所以一旁的姜若诗就没有重复录制。

    序引“列营”之初，楚辞继续皱着眉头；呈题“点将”之时，楚辞的双腿发生了明显的位移；由“战”递进至“大战”之际，楚辞那双抓着床单的手越来越用力；项王“自刎”之末，她开始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

    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见状，病房内的三人不禁有些失望。虽然早已做好了将所有的琵琶曲都弹奏完毕后依然无法唤醒楚辞的心理准备，但大家的心里总归是不太好受的。

    “宋芊。”苏慕晚抱着琵琶站起身，对宋芊道，“我除了在周末时稍微空闲一点，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在晚上，所以我来看望楚辞的机会比较少。隔三差五地弹奏，效果肯定比不上每天都弹奏的好，最好还是定时定量，这跟服药是一个道理。你既然知道我的N站ID，那就每天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把我的视频播放给她听。”

    “这主意好！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宋芊闻言一扫脸上的失望，欢呼雀跃着就要上前去抱苏慕晚。

    苏慕晚见状即刻甩了她一记眼刀，宋芊这才哆嗦着作罢。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将近五点半了，苏慕晚和姜若诗与宋芊道别后便车回学校，算在学校的食堂吃晚饭。期间姜若诗有意无意地抱怨了几句“下午时250在系统空间里进出了好几次，叫她她也不理人”，语气颇为哀怨，只是她本人没察觉到罢了。

    【998：哎哟喂，可把自己牛逼坏了~】

    这是苏慕晚第一次觉得998有当老鸨的潜质。

    吃完晚饭后，苏慕晚破天荒地没有立即步行去健身房，而是选择了和姜若诗一同回寝室。

    刚回到寝室，苏慕晚便奔向自己的书桌，心翼翼地拿起放在桌上的记事本。她没有急着翻开，而是在记事本保持着合起来的状态下凑到能看见纸张的那一面闻了闻。

    没有任何味道。

    苏慕晚冷着脸，把记事本稍微开了一些，鼻尖往前几页的位置凑了凑。

    还是没有任何味道。

    看来香味已经散尽了。

    喷纸张专用的香水一旦与空气直接接触，不用多久香味就会散尽。

    显然，这本记事本还是被人动过了。

    【苏慕晚：那个“贼”又来了，想必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人。】

    【998：到底是谁啊？真的防不胜防......】

    【苏慕晚：暂时还不能确定，总之我以后得多留个心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特意回来查询结果的苏慕晚见目的已经达到，跟姜若诗了声招呼后便出了寝室，前往健身房。

    她照例在健身房周围晃悠了一个时后才进去。

    根据王东在差不多两周前的法，估计这几天就要开始体操训练了。

    苏慕晚以为的“这几天”是至少要到后天，没想到竟提前到了今晚。

    “你瘦得太快了，这速度估计可以破吉尼斯世界纪录，所以计划就提前了。”王东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苏慕晚听了心里却一阵七上八下。

    她趁着王东不注意的时候急忙掏出手机在黑屏上照了照自己的脸，在确定依旧是那张大饼脸后这才放下心来。

    王东将苏慕晚领至体操室，自己在一旁喊口令，让苏慕晚配合着他摆出相应的动作。

    一连串下来，苏慕晚的动作都很流畅，直到......

    “扩胸。”王东的声音一如之前的那般铿锵有力。见苏慕晚没反应，他又大声喊了一遍。

    苏慕晚闻声咬咬牙，微微张开双臂。

    王东见状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上前按了按苏慕晚的后背，随后又转到她的面前，用双手强行把她的肩膀掰开。

    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的苏慕晚差点对着他就是一个过肩摔，但考虑到任务，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肩膀被彻底开后，这下再宽敞的体恤衫也遮挡不住苏慕晚胸前的波涛汹涌。

    顿时，一股莫名的羞愤感涌上心头。

    【998：宿主，这是女性特有的魅力象征之一，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苏慕晚：......滚！】

    王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神色如常地让她继续做动作。

    【998：哇靠！这男主是不是禁欲系的啊？！66666，面对36C的胸也能无动于衷。】

    苏慕晚闻言更加羞愤了，咬牙切齿道。

    【苏慕晚：9！9！8！】

    系统空间内顿时鸦雀无声。

    接下来的训练中苏慕晚一直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给王东好脸色看。训练的结束时间刚到，她就迫不及待地走人。

    998本想劝她别在意，是王东不识货不解风月，但是始终没敢出口。

    直觉告诉它如果它真的这么了，苏慕晚一定会更加生气。

    苏慕晚刚回到寝室，拿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之际，姜若诗却突然叫住了她，声音中的颤抖清晰可闻，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郁云舒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在N站上注册好了个人的认证ID，并且发布了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演奏视频。这首钢琴曲号称是世界上最难弹的钢琴曲。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一个时前把你今天刚弹奏的《夕阳箫鼓》发布之后，她刚才也跟着发布了一首新的钢琴曲......”

    “名叫《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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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慕晚：“我（消音）？！有本事你搞搞别的乐器啊，只会钢琴算什么好汉？！还有那个王东，他什么意思？！我就想问他，他什么意思？！”

    王东：“......”

    姜若诗：“大概人家的眼里只有郁云舒。”

    998：“宿主，你冷静点......药呢？你们有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