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悲喜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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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瑜告诉自己, 他那院子是被刘建华家征用了。

    到了唐彩芝这,就成了刘瑜主动把院子给了堂兄弟。

    刘瑜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不过陈敏还是选择相信他。

    至于到底怎么回事, 回头再听听就是了,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道理陈敏还是明白的。

    刘建华做饭很快, 没多大会儿就是把晚饭折腾出来了。

    两菜一汤外加米饭, 唐彩芝看到之后有点埋怨, “陈姐好不容易来一趟, 你怎么不做点大菜?”

    西红柿炒鸡蛋、大众情人酸辣土豆丝, 再加上一个番茄鸡蛋豆腐汤,平均下来那也是三个人一人一样。

    刘建华有点惧内模样,“那不是看时候不早了,做大菜来不及了嘛。”他看了陈敏一眼,又是迅速地收回了目光,“要不我再去炖个排骨?”

    “不用,这就挺好的,我晚饭吃不多的。”陈敏笑了笑, 她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刘瑜发她消息什么铁公鸡了。

    招待客人这么不见一点荤腥, 怎么都不过去吧?

    不过她也不是就惦记着刘建华家这一顿饭, 加上刘建华手艺委实不怎么样, 陈敏就是多吃了几口米饭,菜也没怎么吃。

    吃饭也堵不住唐彩芝的嘴,这不她又是了起来, “起来刘瑜这么大了,有没有处对象呀?”

    到哪里都一个样,但凡是上了点年纪的人就喜欢关心适龄男女的婚姻嫁娶,然后接下来就是介绍对象。结婚了的就问生孩子,有了孩子的话那就是上学,比那红白喜事上的司仪班子还齐全,总之不会让你没话的。

    “他有主见,这事不着急。”

    陈敏并不是很想提这个话题,不过唐彩芝却兴趣盎然,“这婚姻大事,哪能由得他这么胡来?刘瑜今年都三十五了吧?”

    “没有,他才三十三。”

    “咱们按虚岁,我记得他是正月的生日,过了三十三周岁今年都三十四了,虚岁可不是三十五了?不了。”唐彩芝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我们虎子,比他了两岁,这孩子都在城里读学了。”

    提及自家儿子,唐彩芝就是一阵得意,“虽虎子不像刘瑜那样高学历,不过这孩子省心,你给他安排相亲什么的从来不反对,这刘瑜就是读书多了,我们家慧慧也是,读书多了心野了,我跟她爸都管不住。”

    “吃你的饭,就知道啰嗦。”刘建华反对了一下,不过唐彩芝明显不在意,“我我的,你管那么多?吃完了看你的电视去。”

    着,又是看向陈敏,“去年他干活累着了,这不腰不太好,人的脾气脾气也邪性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敏笑了笑,“上了年纪都这样,不比年轻的时候身子骨结实。不过现在儿女都大了,是时候该放松下享享清福了,能歇歇那就好歇着,咱们这辈人之前没少吃苦,现在能享福那也别落在后面。”

    一旁刘建华收拾饭桌,陈敏把吃了半碗的米饭放下,动手想要帮忙收拾被唐彩芝拦住了,“让他收拾就成,前半辈子我伺候了他半辈子,现在是咱们女人享清福的时候。”

    陈敏听到这话尴尬一笑,倒是唐彩芝倒了杯茶水端过来,“对了,上次刘瑜回来也没怎么,您现在还在学校还是……”

    “退休了,上半年刚办的退休。”陈敏算再坐一会儿走人,唐彩芝的思路跳跃的她都有些头昏脑涨了,“那您这才是享清福呢,我之前问过刘瑜,那子不跟我,不过您后来嫁这个比他爸强多了。”这话的时候唐彩芝也是压低了声音,大概是怕被刘建华听到。

    这个前妯娌,可真是什么都。

    “还好,还好。”当然,卫大钧比刘建国强了不知道多少,陈敏心里头点赞面上还是谦虚。

    唐彩芝听到这话神秘兮兮地挪到了陈敏身边,靠着她了起来,“咱们都是女人家,句实话,您当初离婚真是离对了,虽刘瑜他爸是我大伯,咱们无亲无故的,可是谁也可不住这么一个醉鬼呀?您是不知道,当初他回到村里后那是整日里喝酒惹祸,也不去上班,等家里没钱了就四处去借,实在撑不住就去上几天班,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样。”

    陈敏并不知道刘建国如何,她甚至不太清楚当初老教师为什么会跟刘建国离婚。唐彩芝这番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思路,她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却并没有话。

    “当初刘瑜他爸回来的时候,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张罗着给他再个婚事,毕竟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也不是那么回事,不过那是头倔驴,好不容易松口跟人家去见面,结果喝得醉醺醺的躺在水稻田里睡着了,把人家女方给丢在桥上吹了半天冷风,再往后谁还敢给他介绍对象呀?他工作没了,带这个孩子还酗酒,真给他介绍了那不是把人家女方往火坑里推吗?”

    陈敏真不知道刘建国当初怎么样个人,老教师最初怎么会嫁给他?不过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定当初的刘建国不是个酗酒的人,只不过什么契机改变了他呢?

    唐彩芝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又是落到了一件事情上,“您可得催着点刘瑜,这总不成家不是那回事,而且惹人闲话。”

    这一开始陈敏觉得也就是那样了,可到最后她有点懵了,“现在丁克不婚的不稀奇,怎么还能闲话呢?”

    唐彩芝送陈敏出门,外面天已经黑了,路灯都是亮了起来,“这老话得好,瓜田李下的,难免的嘛。”她看了眼远处,瞧见来的人是刘瑜当即挥了挥手,“我还想着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把你妈送过去呢。”

    刘瑜从路灯下过来,人也慢慢清晰了起来,“麻烦二婶了。”

    “这孩子客气什么,都一家人还这么客套。是不是将来我跟你二叔去城里玩,去你那里歇歇脚,还得整日里谢过来谢过去的?”

    刘瑜听到这话没话,陈敏觉得他那神色又是染上了一层嘲弄,趁着这友好的氛围没被破坏之际,连忙跟唐彩芝告别,“那我先回去了,您也回吧。”

    唐彩芝目送两人离开,这才转身回家。

    刘建华就在门后头,显然是刚才偷摸的过来的。

    “你确定她没那院子的事?”

    “你在厨房没听见?”她起那院子的时候,厨房里水龙头都是关了,支着耳朵在那里听的吧?

    刘建华听到这话哼了一声,“她来也没用,原本就不是我们刘家的人了,哪有什么脸来抢那院子。”

    “行了,她这不是什么都没吗?我觉得她就是来看看,估摸着是来盯着刘瑜的。”女人,上了年纪的女人依旧拥有敏锐的第六感,唐彩芝就是这么个人。

    “你别胡八道。”刘建国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了,他就算是再烦刘瑜,那也是他们刘家的孩子,年轻有为的人,看上一个寡妇,这不出一点都不好听。

    “不信?”唐彩芝叉腰带笑,“那咱们走着瞧,看看到底我有没有胡。”

    刘家院子里刘建华跟唐彩芝又是争辩起来,乡间马路上,陈敏听着虫鸣以及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她看向那黑黢黢的山林,“那林子里有野兽吗?”

    “有。”

    陈敏被这么简单粗暴的回答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山上挺多兔子獐子,我时候还跟着村里人一起去猎。”

    呵呵,兔子獐子啥时候也成了野兽了?

    陈敏特别想笑他一脸。

    刘瑜倒是一脸的认真,“你要是想吃野味的话,我回头给你弄点,不过这两年来这边玩的人多了,兔子估计也少了。”

    “别,我没想着吃这个。”陈敏让自己冷静了下,“就是随便问问。”

    “跟他们两口子聊了那么久,也是随便问问?”刘瑜笑了起来,“我也是随便问问。”

    陈敏觉得这人笑得特别欠扁,她看着远处散发着温暖的灯光的那一处处院,忽然间停下不想走了,“我是觉得,之前对你不闻不问是挺对不起你的,现在上了岁数,人心也软了,就想着弥补,你晚了吗?”

    卫大钧对刘瑜是真好,从刘瑜进这个家门后那就是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可这也不能抵挡当年老教师对刘瑜的“无情”——亲生儿子丢给刘建国那个不负责任的,不闻不问那么多年。

    陈敏不知道,老教师当初是不是有什么缘由,可不管如何,她觉得还是亏欠了刘瑜的,心里头想着也是能够弥补一二。

    “没什么欠不欠的,他把我带走你也找不到,总不能没了家庭又没了工作吧?再了,你一个女人跟他抢,能抢得过他一个大老爷们吗?不怨你,真的。”刘瑜倚在桥栏杆上,那时候他还,大家都以为他不懂事,可实际上他是记着的。

    闹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爸那个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有点技术就占厂子里其他人的便宜,这件事闹大了厂子里也容不下他,找了个由头把他就给辞了。

    他妈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闹离婚,哪怕是外婆出“你要是离婚你就不是我闺女”这样的狠话,也阻拦不住她要离婚的念头以及步伐。

    就这样,冷战、吵闹,最终离婚了。

    当时他才五岁,按照法院的判决应该是跟着母亲这一方的,然而他爸哪会丢下他?

    “他是我刘建国的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上了你们学校那个年轻的老师,休想要我儿子喊别人爸!”那个他叫爸的男人实在是个孬种,自己想要占人家女工人的便宜不成反倒是倒一耙,然后带着他就走了。

    最开始也没有回这里来,而是去了别的地方,等他快六岁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这又是回了来。

    从端着铁饭碗的工人到一个酗酒的没正经工作的男人,也就不到两年时间。

    他最开始还能去爷爷奶奶那里吃饭,只不过老人家会念叨,他妈是个不正经的女人,哪有女人提离婚的?

    当时他还,也不懂这些个,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去,也就那样了。

    “您也别怨我,那时候哪懂得这些,就觉得您真是铁石心肠,也不来看看我,后来外婆还来看我两次,不过被他堵着后,就再也不敢过来了。”刘瑜那时候想要吃点零食都不行,觉得那段日子过得真是憋屈死了。

    再后来爷爷奶奶被他爸气得生病,年纪大没能熬住先后去世,便是连收留给自己,给他一口饭吃的人都没了影子。那段时间刘瑜特别难捱,他爸嚷嚷着“这是我刘建国的种,别人谁都别想带走他”,嘴上叫的比谁都响亮,可实际上呢?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甚至于把最基本的给口饭吃都忘了。

    “实在话,那段时间不是挨饿就是挨,挨饿了就找他,结果一找他就是挨,我当时还特别好奇,人是不是喝了酒就不饿了呀,你看他这不是整日里不吃饭吗?就没见他嚷嚷过。”刘瑜笑了起来,起那些前尘往事他就好像再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夜色静谧,陈敏有些后悔停在了这里。不过心底里,她隐隐知道,也许刘瑜会把那些尘封在心底里的旧事全都出来。

    在这么一个静谧的夜晚,跟过去做一些交割。

    可那到底都是不美好的回忆,这么做对于刘瑜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哪怕他表面上是那么的风轻云淡,好像在的不过是被人的事情而已。

    “那两口子又跟你哭穷了吧?家里头当时也过得艰难,给不了我那口饭吃?”他那语气带着不尽的嘲弄,陈敏点了点头,“是了这么回事。”

    “他们的真真假假的,人谁话的时候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呀?当时何止不给我饭吃,还放狗咬我呢,觉得我占了老人那么多便宜,葬礼上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是白眼狼,还放狗咬我,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

    陈敏试探着回答,“把狗给弄死,炖肉吃?”

    刘瑜闻言默然,半晌才幽幽道:“咱们可真是上辈子的缘分,天生的母子。”

    可不是吗?当时他饿着肚子跑得筋疲力竭,还差点摔下了山沟里,想的就是把这看门狗给宰了,炖一盆肉给自己吃。

    陈敏没有太多的自豪感,这是被逼的多走投无路才会有这样的选择呀?

    “不过后来也没能吃上狗肉,因为我吃上了饭。”刘瑜笑了起来,那是自己在这山村里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了,“应该也跟你了的,当时秀娟姐看我可怜巴巴的,省下自己的饭给我吃。”刘瑜觉得,那个扎着一个大辫子,人又是那么娇的女人,大概就是菩萨转世了。

    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我听她了句,她还有个女儿?”陈敏有些困惑,刘瑜回去的时候九岁,当时正好赶上老教师怀着卫瑾,那的这也都是二十三四年前的旧事了。黄秀娟今年也才四十一,总不能她十七八岁就嫁到这西秀村了吧?

    “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才十七岁,您在城里大概不清楚下面乡镇的事情,早前家里过得不太好,把女儿嫁出去收点聘礼,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这在村子里不稀奇。先结婚,等到了年龄再去领证,总是会有各种办法的。”

    刘瑜这法陈敏还是认同的,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针对于各种政策总是会想出对策,再,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二十一世纪,不照样有买卖妇女儿童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吗?

    “她人心善,有时候给了我吃的被成成爸爸发现也挨,明明挨了还跟我笑没事,不疼。”刘瑜着心口酸涩,“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欠着她。”

    陈敏看着擦了下眼角的男人,她假装没看到刘瑜这个动作。

    “好人有好报,所以现在秀娟过得挺好的,你二叔二婶两口子还羡慕她呢。”

    刘瑜略微整顿了下情绪,“他们两口子,不羡慕谁?”提到刘建华,他语气不自主地就是开启了嘲讽模式,他伸手搀扶了陈敏一把,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继续,“又跟您那院子的事情了吧?”

    陈敏没有回答,刘瑜却也知道,那两口子什么德性他是再清楚不过,“也就那么点出息了。你前夫淹死了,不过还留着一块宅基地给我,后来他们那么着急上火把我送到你和卫叔那边,也有那院子的缘故。”

    当时他没了爹,最亲近的人可不就是刘建华这个二叔吗?

    爷爷奶奶还有他爸还活着的时候,怎么都有人养着他。亲爹还在世,他这个二叔插什么手?顶着全村人的压力可以对他视而不见。

    可这些亲人都没了,就剩下他一个孩子时,刘建华又是种了他家那几亩田,还能像之前那样对自己不闻不问吗?真要是这样,村里人也不依。

    所以就是想方设法把他送走,这样名正言顺的就是能种刘瑜还有死了的刘建国的那点水田,关键是刘建国当初留下的那宅院,也就能名正言顺地用着了。

    陈敏觉得自己今天下午的选择并没有错,相信刘瑜远比相信唐彩芝靠谱。

    “那你二婶可猪呢是给你戴高帽了,你心善,看着你那堂弟结婚还没院子,就是把自己那院子让给了他。”

    “放他娘的狗臭屁。”刘瑜骂了一句,不过又是笑了起来,“其实她就是怕我想起来再把那院子给要走,可哪还能要的走?你也看到了,这两处院子是合在了一起,这不都盖上了房子?”

    陈敏恍然,“怕你要钱?”

    院子是给不了了,但是可以折现呀。

    刘瑜点了点头,“就那俩抠门的,哪舍得呀?你晚上在她家吃的什么,让我猜猜,生菜球还是西红柿炒鸡蛋?”

    听刘瑜这么一,陈敏还觉得自己有点饿了,“猜错了,没见绿色,就土豆丝和西红柿炒蛋,还有个汤,西红柿鸡蛋豆腐汤,怎么做汤还放那么多酱油?”

    “那还不错,好歹两菜一汤呢,比我强多了。”刘瑜笑了起来,“吃饱了吗?”

    “废话。”就那么点,她怎么可能吃得饱?

    “行,我留了碗米饭,要不回去给你做个蛋炒饭?秀娟姐家的火腿也还不错,可以加点,她自己做的,咱们中午,哦,今天中午没吃着这个,那明天中午再来个火腿。”

    陈敏看着话间都喜笑颜开的人,她有点明白刘瑜的想法,在举目无亲求救无门的情况下,黄秀娟无疑是天使一般莅临人间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刘瑜想起来什么事,忽然间又是道:“其实看着他们这么惶惶不安我还挺高兴的,那院子我也没算要,不过您别跟他们两口子透这个口风,当年放狗咬我这事,我还记着呢。”

    刘建华两口子不欠他什么,当年送走他那也是有所图谋,可要是没送走他?刘瑜想了想,他大概就会跟刘威那样吊儿郎当的。

    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要是让刘瑜换一种生活方式,他觉得自己还真是受不住。

    所以对于刘建华两口子,他或许应该捎带着些感激?不是因为这两口子当年的算计,大概也没有今天的他。

    当然,感激也就是明面上的,实际上他还是个心眼的人,就让他们这么不安着吧。

    陈敏忍不住戳了下刘瑜的脑袋,“怎么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这么孩子心性?”

    “这叫童真。”刘瑜厚脸皮地了句,“当初他们呀,看着我都觉得这孩子完了,这辈子都没什么指望了。现在呢?不一样了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谁又能想到今天呢?

    陈敏看他这模样忍不住摇头,“那你回来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让大家伙看着你再看看自己的孩子,感慨一番的?”

    “那倒不是。”刘瑜没那么无聊,“我回来是因为我想回来,让他们产生心理落差那只不过是顺带着的结果而已,并不是那么重要。”

    讲道理是不过刘瑜的,而且自己作为长辈的威严似乎也都没了,陈敏一时间有些挫败,正好也到了西秀山庄,也就没再跟刘瑜辩驳。

    下午去山里头玩的大学生们这会儿正在楼下客厅,有女孩子还特别友善地教刘成成同学画画。

    不过看画板上的痕迹,显然刘成成朋友不属于天才一类的画家。倒是玩的开心,看到陈敏回来后,心翼翼地问了句,“叔叔呢?”

    黄秀娟正好从里面出来,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成成,怎么教你的?”

    朋友被他妈妈吓唬住了,再开口时带了个称呼,“奶奶,刘瑜叔叔呢?”他心扯了下陈敏的衣角,然后手上沾染着的颜料,黏在了陈敏衣服上。

    “叔叔去给我做夜宵了,成成要不要也来点?”陈敏伸手想要捏家伙的脸蛋,不过她显然忘了这家伙不是卫研新家的萝卜丁,已经十岁了的孩子动作颇是灵敏地躲开了。

    黄秀娟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别见怪,这孩子就是性子有点古怪。”当妈的自然不想自家孩子脑子有问题,黄秀娟选择了一个稍微中性点的措辞。

    “哪有,我觉得成成挺好的,倒是我管不住这只手。”陈敏笑了起来,黄秀娟之前按辈分称呼她婶子,现在又是改了口,是刘瑜的?

    毕竟是刘建国的前妻,再按照村里人的辈分来称呼是有那么点别扭。

    “阿姨,别您了,我们也是,不过成成画画还是挺有意思的。”女大学生指了指画板上的画,“他对颜料的运用还是挺独特的,好好培养不定将来能成为一个画家呢?”

    黄秀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她下巴抵在儿子的头顶,“成成喜欢画画吗?”

    朋友看了眼画板,又是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看他妈妈,“我去找叔叔。”

    一下子就是跑了出去,惹得客厅里的人都是有些瞠目结舌——他们还都以为朋友会点头或者一声是呢,这现在算什么情况?

    “成成跟刘哥可真是亲近。”女孩子感慨了一句,拿出手机来把刘成成的那半成品拍摄了下来。

    刘瑜做好了夜宵回来时,一楼客厅里已经安静了不少,年轻人在山里头折腾了一天也会累,早早就是上去歇着了。不过听上面那动静,应该是聚在一起牌聊天,还是活力十足的。

    刘成成被他妈指挥着去洗脸刷牙,黄秀娟坐在客厅里陪着陈敏和刘瑜。

    “阿姨您明天是算去山里头看看吗?其实这边能看的也挺多的,再往那边走不远有一座寺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的,听挺灵验的,这几年没少有人来这边烧香拜佛。”

    陈敏觉得这蛋炒饭味道真是不错,就连米饭都比晚上吃的松软了许多,吃到嘴里格外的实在,一点没有艰难下咽的感觉。

    “是吗?能请灵符什么的吗?”

    黄秀娟被问得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去过。”

    一旁刘瑜忍不住道:“您是无神论者,去庙里干什么?共产党人要有坚定的信仰。”

    “嗯,我信马克思主义。”陈敏往嘴里塞了一勺蛋炒饭,她默默看了刘瑜一眼,没再话。

    归,第二天刘瑜还是带着陈敏去了那边庙里。

    有点距离,不过还是走着过去的,反正在这乡下呆着也是为了发时间,“成成不上学吗?”

    “上呀,谁跟你他不上学了?”刘瑜有些不解,他很快就是意识到问题所在,“您退休后这脑子退化的还真是可以呀,现在放了假,国家法定假期。”

    特意强调了一边,听着这话陈敏都觉得自己像是脑子里进了浆糊。

    这山间公路上有不少人来往,倒是没有车,这要归功于路上的那些水泥柱,成功阻拦了四个轮子在上面跑。

    因为是要造绿色生态农家休闲度假村,所以这边很长一段路都是封闭的,起码对汽车是封闭的。倒也可以开车去那边庙里,不过那得绕路了。

    陈敏和刘瑜是一大早出发,全都做练,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熟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着,刘瑜也出了村子里变化的缘由。

    西秀村原本就是一个山村,和国内大部分乡村一样,虽是靠山吃山,不过没那么多人有经济头脑想着发展农家乐,修建绿色生态旅游区。

    一切的改变还是因为一个大学生村官,或者几个大学生村官的想法。

    “当初谷俊提出这建议的时候,村里人还觉得这是城里来的娃,就知道想这些天马行空实际上没半点用的办法,觉得他这是痴人梦,没什么人相信他。不过他之前就是个行动派,到了这边也不例外,联合这边其他的大学生村官,就开始跟县政府沟通。您现在看到的这一片整个都属于西乡的范围,而当时西乡是这边出了名的贫困乡,大学生村官被安排到这里,都笑称自己是来扶贫了。”

    陈敏倒是知道,头些年省里有政策,好像号召大学生毕业去基层工作,她们班同学也有去当大学生村官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为了混一个资历,将来再想要考公务员就算是有了筹码。

    不过刘瑜这个谷俊好像还不是这么个俗人,起码敢想敢做,再联系现在西秀村的现状,陈敏觉得这眼下的乡村建设多半是谷俊的功劳。

    “您也猜到了,后来谷俊还真是拿下了县里头的拨款,甚至还拉来了投资,这山村改建花了不少的力气,我读研读博那几年,谷俊就这么折腾,在这呆了五年总算是折腾出来点样子了。然后就号召我们同学,尤其是毕了业的混的不错的,单位度假、旅游什么的都来这边。”刘瑜起来也是忍不住笑了,“我当时刚毕业去研究所工作,这家伙就跟我电话你好歹也是本省人士,要不你们单位度假就定这好了。您,那时候我刚工作,哪有什么话语权这个?跟谷俊了,这家伙倒好,还跟我卫叔在研究所了算,让他一声令下就行了。”

    陈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就像是店面刚开张,肯定得先赚吆喝,刘瑜是在北京读的大学,他同学大部分也都是留在了北京,特意去北京跑到这里来度假,或者进行公司团建?那是有点题大做了,所以这谷俊就抓到距离最近的刘瑜开刀,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前期投入那么多,要是后面没招呼起来功败垂成了,那是挺可惜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自费请刚到研究所的同事来旅游,借口是我生日。”刘瑜觉得那可真是最糟糕的借口了,回到单位后那些认识他的老人们都开玩笑,他又是在娘胎里多憋了几个月才蹦出来的?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的确是有了作用,“口碑这东西,是人宣传出去的,头些年还没今天这些五花八门的宣传手段,不过那时候人也稍微实诚点,拍出来的照片往网上一PO,谷俊又特意找了个知名摄影师拍摄了点照片,这宣传很快就做出去了。正好又是遇到了国庆中秋假期,有些年轻人来这边旅游度假,这一来二去的就成了现在这样。”

    假期里的西秀村其实游客并不算是很多,不过平常倒也不少,尤其是到了周末的时候,不少公司团建都会选择这边。

    大都市里忙碌的有些心烦意乱,就来这边换换心情,效果还挺好的。

    “那你那同学呢?”陈敏问了句,好像这两天也没听人提起谷俊这么个人。

    “回去奋斗他的仕途了,其实我觉得他这人做生意更合适,本来家里就是做生意的,非要走从政这么一条路,不过他这人聪明,又是有想法,到哪里都混的不差。”

    陈敏听到这话有些惊讶,这谷俊也是俗人?不过稍微好点的是,这个俗人在自己这几年做出了成绩,也给日后的履历表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简单点的法,富二代的从政之旅。

    陈敏觉得这个总结还是挺有意思的,她了看那边山上已经能够看到的寺庙,“这传中很灵验的寺庙,不会也是他的宣传手段吧?”

    “这倒不是,不过这破庙他倒是参与修复了,后来名声传出去那都是因为善男信女多了,所以声名远扬,谷俊倒还不至于在这上面做功夫,他有点迷信,不做这种事。”

    钟暮鼓,这会儿庙里又是传来敲钟的声音,陈敏都觉得心魂一震,自己都能借尸还魂了,还不相信这个?简直是开玩笑。

    她觉得冥冥之中还是有神明的,只不过神明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已。

    “敬畏心还是要有的,不然你来这边干什么?”也不觉得了自己的脸,昨天还嚷嚷着无神论者呢。

    刘瑜倒是没有多什么,只是笑了笑,看着那远处神色有些个缥缈。

    到了山门前,陈敏这才发现来寺庙里求神拜佛的人还真不少,她跟刘瑜这出门算是早的了,不过这也赶不上善男信女的热情。

    从山门前到山腰上的寺庙,一共有一百多阶台阶,陈敏跟刘瑜一口气上去,发现这庙里头人就少少了不少。

    “法严寺,这跟法华寺是兄弟俩?”

    一旁善男信女听到这话侧目,显然对于陈敏这般开玩笑不敬重菩萨很是鄙视。

    刘瑜默然,好一会儿才道:“您刚才不是还要有一颗敬畏之心吗?”这敬畏之心走的可真快。

    陈敏假装没听见,这不是看到之后就忽然间想了这么一出吗?

    “行了,去里面瞧瞧吧。”陈敏保持敬畏,但是也不算求神拜佛希望神明保佑。

    她眼下过得挺好,也没什么求而不得的,所以就是过来瞧瞧热闹而已。至于卫瑾、刘瑜,他们都有各自的活法,也都在为生活努力,不是很需要神明帮忙。

    山门和庙门都修建的很不错,不过里面的寺庙就有点寒酸了,陈敏严重怀疑刘瑜那同学当初是不是故意把这寺庙给做旧了?这样才更显得有几分古庙韵味。

    从庙门到破落的正殿有二十多米的距离,陈敏一开始也没注意,不过靠近正殿听到那声音时,她心里头的困惑越来越大。

    “……师傅,您要不去我家里瞧瞧,我这家里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怎么觉得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上我家了。”

    这声音她可是听了二十多年,再去看那站在正殿里面的人,虽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可一眼陈敏还是认出来了的,那不就是她妈郑爱梅郑女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