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琴心
内宫里,师傅沐连海满面尽是焦虑之色,一大早才得知这丫头要跟着刑部查案验尸,想去拦住结果人早早就走了,她再怎样也只是个女子,轻易去从事验尸这种差事实在让他放心不下,做师傅的早早就等在内侍局门口,左右踱着步子,心中极度不安。
见青檀脸色发白摇摇晃晃回来了,沐连海心疼不已,“没事吧?一早想拦住不让你去的,结果那么早便走了,故意让师傅扑个空是吧?那些个血腥的东西是个姑娘能看的么?被恶心到了吧?”
“师傅,我没事,只是吐了一下而已,尚书大人尉迟敬都吐好几回了,我算是厉害的,不过还有个更厉害没吐的!”她状似轻松地安慰。
“不管吐不吐,总之谁看了那些都不会好受!真不明白你为何好好的要去掺合刑部的事情?想立功也不急在此一时吧!”师傅相当无奈。
“师傅,别担心我,这件事情我自有道理,您就放心吧!哎别了,饿死了,有什么好吃的?”她脸色惨白,似乎很不想回忆白天的事情。
看她疲态尽现,沐连海心中了然,这次对她也是个极大的考验,勉强能过也算不错,当下便闭口不提,给了她几颗辟邪除晦的药丸,逼着她吃了,傍晚故意安排她到乐工局取下次宴会要用的曲目表,让她轻松一下做点喜欢的事情!
乐工局是为宫廷排练与演奏乐曲的部门,任何重大节日和庆典都少不了乐工们的表演,这同时也是款待国宾时必不可缺的一环,这里除了曲乐高外,还收藏了不少的名琴国器,偶然拿出来的几件都能让人无比向往。
青檀自受李崧教导,棋琴书画均有学习,涉猎最深的以琴为首,文人素爱以琴抒志,以琴怡心,李崧自己也收藏并弹奏,她也颇受影响,对琴与琴曲情有独钟。
愉快地应了师傅的差事,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乐工局门口,敛神静气一阵,才踏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正排练着下次宴会要用的阳春一曲,几个女乐师用琵琶和扬琴配合古筝,把和风高雅的曲子硬是奏出了热闹的味道,看着沉醉在乐音中的乐师们,她露出了艳羡的表情。
人生若是没有那么多烦恼俗事恩怨情仇,抛开世事,寻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每日调素琴阅金经,春日踏青,夏日听荷,秋日赏菊,冬日煮酒,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必定是天下间最惬意的事情她这么想着,本来恹恹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
姚司乐是乐工局的掌事,这会把需要的曲目表拿了过来,见桂公公听着雅乐面露陶醉,抿嘴一笑,“公公莫非也是此道中人?”
青檀谦道:“承蒙大人高看,杂家只是略通皮毛,不敢妄称曲道中人!”
“公公过谦,倘若有兴趣,公公可以常来听乐工们演奏,皇宫的各种乐器全部由乐工局登记入册,后院琴房也有很多历代名器收藏,公公也可以过去欣赏。话前几日俪妃娘娘和嫣然公主还一起来听过曲子,走的时候两人还借了乐器回去”
“还能出借乐器?杂家略通些琴曲,倒是也想借把琴回去不知可行否?她十分兴奋。
“公公都亲自开口了,当然没问题,只需记得归还,另外平日使用保养完善没有损坏即可。”姚司乐热心道。
“真的?太好了!谢谢姚姐姐了!”青檀简直乐上了天,在这冰冷无趣的宫里住着,能有乐器弹奏解闷简直是天大的美事,一时忘形,毫无顾忌地一把拉住姚司乐的,亲热地摇晃:“姚姐姐,咱们这就去选琴吧,好不好?”
这个俊俏无俦的年轻公公脸上神采飞扬,阴柔魅惑的眉目中有着生动的喜悦在跳跃,姚司乐年纪不过双十,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眼睛有点发直,轻轻抽开,点点头,脸却悄悄地红了。
两人一起来到后院琴房,这里的空气似乎有些闷,姚司乐有点晕晕乎乎,脸上发烧,从头到尾,目光就没从这桂公公脸上离开过,至于他怎么挑的琴,挑了哪把琴,自己都表现得傻傻的,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连记录下来让他画个押记都忘记了,一直到他走了,方才如梦方醒,她这次明显是失职了,但是这事情也不过是没签个字而已,只要下次他来还琴补上即可,姚司乐自我安慰了一下,脑中还浮现着那个俊魅的面容,满怀希翼地算着他会何时再来。
借得七弦瑶琴,青檀兴奋无比,躲在房里调弦试音,一直弄到月上柳梢,才出得门来。
只见明月高挂夜空,银辉洒向大地,给万物镀上了银霜一般的清冽辉泽,夏风轻拂,舒爽而清凉,这种月朗风清之际,正是弹素琴,怡心境的好时候。
顺着宫墙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月光朗朗,照着一方石桌石凳,周围有些许翠竹围绕,清幽异常,她放下琴来,轻抚琴弦,一阵清逸超然的天籁琴音破开寂静直入天际,在深夜幽黑空远的长空下久久回荡,正应了唐代王维那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天一地一人一琴一曲一月,琴音中蕴天音地音人音,散音松沉旷远,泛音纤如天籁,按音恰如人语,天地人一器三籁。弹琴人于天地间浑然忘我,曲音人心天地互相融合抒发,正是“大音希声”,“至静之极”的至空境界。
她忘我地弹完了一首梅花三弄,曲中那傲雪凌霜的心志,让人顿时神清气爽,烦恼全消。纤指一顿,奏起了雄伟庄重,峨峨兮若泰山,巍巍然凝重,宣表凌云壮志的高山琴曲。刚起了个衮拂(指法),突然听得墙隔壁传来一声和音,带着洞箫醇厚柔和的音色,倏然溶入了自己的高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