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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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檀自提拔为内宫大总管,和师傅沐连海平起平坐,行走在皇宫内外,更加便利。最近一段时日每每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她发现无论大事事,都有聂文进、郭允明、后赞匡和李业几个人在一旁各种进谗,呱噪得无异群蝇乱舞,然而皇帝却不嫌烦躁,反而很能听取这几人谗言,涉及国家大事还会询问这几个近臣的意见,让青檀感觉很不寻常。

    最头疼的还要数每每一议论到朝堂之事,必然少不了要攻讦杨邠、史肇弘、王章、郭威这几个顾命大臣,不是抱怨这些人恃权专横,就是痛斥他们倚老卖老结党营私,经常搞得皇帝不尴不尬,面子上挂不住了,便拂袖而去,心里着着实实把这帮权臣恨了个祖宗十八代不止。

    皇帝跟前多了这些搅屎棍,朝堂便不安定起来,他每每上朝都带着怒气,稍微一个不顺就大发雷霆,老臣们不吃他这一套,也就越发骄纵,君臣也在无形中对抗起来。

    这日,为了一个朝议,大约是北方契丹人隐隐有进犯之意,邺都急需加固,君臣之间为了派谁去,出现分歧

    文官派系无一人可用,这些人就成了墙头草,看哪方势盛,便倒向哪方。

    武官派系中,主推最近风头颇盛的枢密使郭威前去。

    而隐帝自己笼络的那帮毫无背景新提拔官员们,则主张派右卫将军聂文进去,很明显与武官派系有分庭抗礼之势。

    邺都乃北方重镇,为魏州驻守防御契丹的重要咽喉之地,得了邺都,无疑便是得了北方十五镇的兵力指挥权,这种好事谁也不会放过,两派大臣为了各自利益,吵了一上午毫无建树。

    隐帝深恨自己笼络的那帮人实力不足,居然在朝议辩驳中毫无优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郭威所属枢密使的武官派系逐渐占上风,自己还得装作一碗水端平的姿态,不偏不倚地装模作样。

    努力压下胸中怒气,他打算两句无关疼痒的场面话,挽回一下尊严,“众卿家心系社稷,朕深感欣慰,然事关重大,不可操之过急,不若再仔细推敲一二,国家大事不可纰谬,万一有何失当,过后予人诟病便是不妥”话还没完,只见那个杨邠扎眼地傲然出列,“陛下!不用再啰嗦了!就这样定了吧!有我们几个在,谁敢闲话?!”他摆了摆,侧身傲慢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模样看着如此狰狞。

    “没错!陛下,就这样吧!我们几个决定就好,不必再议了!”一旁的史弘肇立刻帮腔,丝毫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倨傲得无以复加!

    最近几个月来,明显能看到皇帝对杨邠等顾命大臣的不满,与此同时这些人更不买皇帝的帐,经常直接在朝堂上当众跟他顶撞!年轻皇帝的面子丢得一干二净!

    “杨邠史弘肇你们什么你们居然敢?”年轻皇帝强忍许久,再也忍不住,倏地站起身,愤怒使他的脸红成鸡冠色,抖着指着底下一众冷眼看他笑话的权臣们,气得一句话都不出来,憋了半天,竟拿这些目中无人的老家伙毫无办法,只得颓然坐下:“此事容朕再细细思量!朕乏了,先退朝吧!”

    目送这帮人傲慢地离开,皇帝刘承祐僵坐在龙椅上,半天不发一语

    下午皇帝不在书房,青檀当值找不到他,自觉有些失职,一路张望寻找,终于在临近懿寿殿的一个偏殿内,看到皇帝明黄色的衣角

    刚想进去,她忽听里面噼啪作响,似乎是什么打在人身上的声音,煞是怪异。

    她急忙隐在门外,偷偷朝里面看去

    只见内里幽暗,一件血迹斑斑的战甲挂在一侧,皇帝跪在当中,旁边站着太后,正拿一根臂粗的烧火棍,毫不留情地朝皇帝身上抽去

    那棍子抽在他身上想必痛极,年轻皇帝身子一颤,承受住了那痛,也不哼一声,依旧挺直身板跪着屹然不动,等着下一棍落到身上!

    旁边只听李太后的声音响起:“祐儿,对着你父皇的血衣战甲,为娘不当你是这个天下的皇帝,为娘只当你是不懂事的祐儿,为娘教训你,是想问你,你可还记得为娘是如何寒窑十六载,含辛茹苦将你生下,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未尽之业,把这座大汉江山继承下去的?”

    刘承祐闷声答:“母后提醒的是!儿臣不敢或忘!”

    “那你可曾想过,失去了几位顾命大臣的支持辅助,你这皇位可还坐得长久?”太后厉声问。

    “母后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于权臣霸权,朕早已忍得够了!杨邠郭威等人名义上辅政,其实一力持朝政军事大权,将帝位架空,朕为何还要曲迎逢和这些人?朕是皇帝,为何还要低声下气去求这帮老东西?他们根本不是朕的辅佐,而是阻碍,是我大汉最大的毒瘤!”皇帝怒声道。

    “祐儿你不懂,先帝的江山是这些人扶持打下来的,若是先帝能活得长久些,他们也没会嚣张至此,祐儿你年轻气盛,资历又浅,切不可与之直接交锋,白了咱们母子二人,实在没有任何能力与他们叫板,唯有忍下一时之气,徐徐图之,逐渐将实权收入中”

    太后的话未完,早已被刘承祐打断:“母后您错了!您是没看到今日早朝上,杨邠与史弘肇是如何藐视朕的!朕已经忍得太多了,正是这样的隐忍,才造成如今权臣的有恃无恐,朕不打算再忍!朕要迅速做出反击,朕会彻底改变这个局面,让我大汉江山未来世世代代的继承者不用再看权臣脸色做事!朕发誓一定会做到!”

    太后闻言,蓦地一惊,“祐儿你想做什么?祐儿你不要做傻事啊”

    话音未落,刘承祐早已起身拂袖而去,对太后的殷殷哀求充耳不闻。

    目睹这一幕,青檀脊背发寒,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皇帝有了这样偏激的想法,实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似乎这个朝堂已开始阴云密布,很快便要发生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令她久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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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五代史欧阳修----------邠常与王章论事帝前,帝曰:“事行之后,勿使有言也!”邠遽曰:“陛下但禁声,有臣在。”闻者为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