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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8

    岁晏不明白端明崇何必为了自己而动气,试探道:“殿下,今日您怎么会来?”

    端明崇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父皇让孤来瞧瞧你的病情。”

    岁晏笑道:“劳烦陛下忧心了。”

    端明崇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倏地叹了一口气,道:“侯爷,你年后便要上朝听政,再这样慵懒无为下去可如何在朝中立足?”

    岁晏脸上的笑容隐了去。

    端明崇又道:“岁家三代都是武臣,军功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老侯爷兵马倥偬一生才得的爵位,你可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败坏了岁安侯府的名声?

    还是不要玩世不恭地在纸迷金醉中毁了自己?

    端明崇未尽的话,岁晏都是知晓的,他轻笑了一声,心道:“如果不这样的话,难道还要如同前世那样步步为营,长虑顾后的辛苦活一生吗?无论效忠谁,最后都难免会落得个兔死狐悲的下场,既然如此,何必生出这么多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么一想,今日好不容易生起的一丝生趣瞬间烟消云散。

    岁晏垂着眸,看着炭盆中爆开的红炭:“我知道。”

    端明崇看到他这番模样,想了想,还是劝道:“你自跟着三皇兄在宫中长大,那几个太傅明里暗里称赞你聪慧,父皇也生过几次想让你听朝的念头,你若是再上进一些,不愁在朝中站不稳脚。”

    岁晏抿了抿唇,突然道:“太子殿下是担心我不能好好活到袭爵吗?”

    端明崇脸色一变。

    岁晏道:“我知殿下一片好心,岁安侯府如何在朝中立足,我心中早有决断,劳烦您同我这么多了。”

    人人都称赞皇太子温良恭俭让,待人谦恭处事有礼,岁晏之前并不上心,直到这个时候才恍惚明白原来那些赞扬并不是空穴来风。

    岁晏轻轻笑了,仅仅只是对见过几面的人就能苦口婆心劝诫这么多,看来这个太子当真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却也是个君子。

    若是旁人这般劝他,他定然会一阵插科诨废话连篇敷衍塞责过去,但是偏偏此人是端明崇。

    心思诡谲机关算尽之人,往往最惧怕的,便是这等心思纯澈的人。

    端明崇看到他神色恹恹,许是也看出了他的不耐,没再多什么,转身走了,这回岁晏连送都没送。

    岁晏坐在地上,眸子定定地盯着面前烧得滚烫的炭盆,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突然朝着炭火一点点凑去。

    就在他神色恍惚地即将碰到炭盆时,海棠突然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

    “少爷!”

    岁晏浑身一颤,猛地回过了神。

    海棠道:“少爷,三殿下来了。”

    岁晏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才道:“哦,好,请。”

    很快,端执肃推门而入,瞧见岁晏一脸失神的坐在地上,眉头皱起,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数落道:“地上不凉吗?”

    岁晏顺势被拉起来,勉强笑了笑,行礼道:“见过殿下。”

    端执肃一摆手,道:“我这几日都在忙,不知你竟然又病了,御医来了怎么?”

    端执肃伸手贴了帖岁晏的额头:“好像还是有些烫,去躺着。”

    岁晏笑道:“我只是方才靠炭盆太近了,并不发热,你怎么来了?”

    房门外传来侍从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声音,端执肃道:“今年御供的福橘从榕城运来了,我让人给你送来了几箱尝个鲜。”

    作者有话要:  感谢大佬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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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谎

    端执肃对岁晏是真心好,他母家无权无势,连着他也不受皇帝宠爱,一些好东西得之不易,但往往把一大半都往岁晏这里搬。

    岁安侯府常年无人,岁晏又天性放纵没多少玩伴,少时是心最软的时候,就算岁晏是块石头,这些年如流水的温情也能将他捂热了。

    端执肃拖着他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意往炭盆里丢了块炭,道:“你这一病病了大半月,太傅险些气得天天往父皇那告状,骂你不思进取,败坏风气,今日家宴你可要好好给父皇告个罪。”

    岁晏玩世不恭的印象已经在那老学究太傅扎了底,就算真的患病也会被他认作称病偷懒,借机倦怠,毕竟岁晏落水之前整日上蹿下跳,丝毫不见体虚病弱的样子。

    岁晏无辜道:“我真的病了,他做什么又骂我,你就没有为我分辨一二?”

    “宋冼为你了两句,就被太傅揪起来骂了一通,现在还在府里抄书。”端执肃无奈道,“今日瞧着你好像比往日好了些,孟御医来了如何?”

    岁晏将那庸医的话复述一遍,道:“我有听从医嘱好好的待在府里养病,连房门都不出的。”

    端执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我为何听今日你出现在挽花楼?”

    岁晏脸色一僵。

    看来这端执肃此番前来送福橘是假,兴师问罪是真。

    岁晏绝望了,不抱希望地解释道:“为了吃馒头。”

    端执肃眉头皱了皱,脸色意外缓和了些:“你啊,这种话也只有我信你,换了旁人指不定要你胡言乱语,连撒谎都没个诚意。”

    看端执肃的反应十有八九是信了,岁晏这才道:“你听谁的?江恩和?”

    端执肃点头:“你年纪还,那种地方能少去便少去,喜欢吃什么请个厨子来府上不也省事吗,近段日子因为老五那档子事,京中世家子弟对那种烟花之地避之恐不及,怎么你就巴巴的往前凑?”

    岁晏自重生以来不是生病便是在生病的路上,整个侯府人仰马翻,没有精力去管外面的事情,岁晏不动声色道:“五殿下出了什么事?”

    “此事来话长。”端执肃道,“前段时间官药省少卿因贪污受贿被下了狱,想来也是巧……”

    官药省因在民间四方受益,每年盈利不计其数,虽管理规范得当,但是难免不了有了纰漏,查出少卿贪污官银后皇帝大怒,勒令刑部彻查,不过数日便扯出来一堆的官员,牵连甚广,诸位大臣狗咬狗不肯全然担罪,最后竟然攀咬到了五皇子。

    皇帝极其钟爱五皇子,虽然为了此事令他禁足,但是却为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反而将此事归到了官药省上卿处事不当上,加以严惩。

    而最巧的是,刚刚从郡守上任不过一年、为人处世汲汲营营的官药省上卿尹令枫,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半个月时间便被一条条莫须有的罪名砸下来,抄家下罪,三个月便尘埃落定。

    端执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本来就是老五,尹令枫为他受牵连家破人亡,而他被罚了几个月的禁足却仿佛无事发生,解禁后就大摇大摆地去那烟花之地,好像还看中了一个风尘女子……”

    岁晏不知从哪里听过这时,喃喃接道:“那女子卖艺不卖身,贞烈倔强,被逼之下竟从四层的雕花木楼一跃而下……”

    端执肃诧异道:“你听了?”

    岁晏伸出手按着了胸口,声道:“听……听人过。”

    端执肃道:“这事闹的太大,直接传到了父皇那里,老五再次被罚,只不过也是无关痛痒的责罚罢了。”

    岁晏按着胸口,冷笑了一声,道:“只要不是谋反的罪,皇帝也动不得他。”

    端执肃神色一寒,低声道:“忘归,慎言。”

    岁晏低下了头。

    端执肃看他脸色有些不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蹙眉道:“没发热啊,你哪里还不舒服吗?”

    岁晏摇摇头,道:“没事,今日是不是还有家宴?你替我为皇上再一声吧,我去不了了。”

    端执肃道:“胡八道什么,今日孟御医回到了宫中将你并无大碍的事情和父皇了,今日家宴王室子弟都必须要去的,推脱不得。”

    岁晏勉强一笑,道:“但是那孟御医临走之前不是还叮嘱我不要没什么事往外面跑吗?”

    “皇上设宴,这算是事吗?”端执肃也没客气地走到一旁的柜子里随意翻了翻,拎出来一套朝服扔给他,道,“穿上,我顺便同你一起进宫。”

    岁晏觉得心口痛头痛哪里都痛,歪在床上哼唧半天,还是被端执肃拖了起来,只好苦哈哈地穿上那厚厚的朝服。

    端执肃没个皇子殿下的架子,瞧到岁晏衣领折在里面了便起身帮他理衣摆,漫不经心道:“你啊,没了旁人,一个人到底要如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