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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晏拍了枕头两下,伸着脖子往外喊:“那不是老鼠!是金丝熊!”
君景行已经走去了院子,远远听到声嘀咕道:“叫的好听,还不一样是老鼠。”
夜晚严寒冷风呼啸吹过,檐上未化完的雪被吹得飞舞而下。
君景行拎着灯笼快步开了门。
“谁啊?”
门刚开,便看到拎着灯笼的厉昭。
平日里往往都是海棠出入偏院伺候,厉昭很少会过来,此时他满脸难色,无奈道:“君公子,劳烦您让少爷起来一趟。”
君景行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吗?”
厉昭为难道:“三殿下突然来访,二少爷今日宿在了军营回不来,府里也没个能做主的人,所以……”
君景行眉头皱起,他微微点头,道:“好,我去叫他。”
一刻钟后,岁晏迷迷瞪瞪套上衣服,着哈欠跟着君景行往外走。
君景行叮嘱他:“你和他几句话就成了,明日一早还要去相国寺,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岁晏眼睛都睁不开,含糊道:“哦。”
两人很快便到了前院,厅堂内灯火通明,几个三皇子府的家将侯在外面,瞧到岁晏过来连忙行礼。
岁晏一阵风似的进去了。
端执肃正站在前方,一身墨衣披风带着风霜寒气,许是来时太急,就连平日一丝不苟的墨发也散落一缕垂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
岁晏看到他这个样子,便知道端执肃已经接到那些消息了,他索性也不行礼,进来后便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眸子无感地看着他。
端执肃眼睛带着点血丝,嘴唇也有些皲裂,他看到岁晏过来,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慌乱,本能地想要朝他走来,步子却迈不动。
岁晏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偏过头不再去看,轻声道:“三殿下,这么晚了,有什么要事吗?”
端执肃怔怔看着他,半天才讷讷道:“……除夕夜,王室祭天祈谷,一应事宜全交由太子负责……”
岁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起这个,也不接话,只是安静看着他。
端执肃顿了顿,才道:“太子处事事必躬亲不遗巨细,若是过年到了十五岁,父皇必然是要开恩特许他提前一年进入内阁听政议事……”
岁晏点头,懂了,端如望是怕太子锋芒毕露,索性让他在整个王室都极其重视的祭天典出个差错,引得皇帝及众臣不满,年后便不再有人敢提让太子提前听政了。
岁晏道:“所以端如望让你下药,你便答应了?”
端执肃眸子一颤,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是还是止住了:“是。”
岁晏拢了拢衣衫,偏着头看着一旁的烛火,半晌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端执肃不出话。
岁晏自嘲地笑了笑:“宋冼那个蠢货你都能告诉,却不肯对我透露只言片语,三殿下,我近些日子……是有什么错处惹了您烦心吗?”
端执肃抿了抿唇,哑声道:“没有,我只是……不想你卷进这趟浑水里来。”
他完,自己都有些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是苍白无力。
岁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端执肃深吸一口气,眉头轻皱:“但是我却从没想过,你竟然会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太子……”
岁晏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
端执肃完也猛地发觉自己这句话得有些混账,他忙补充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知你救太子是为了我不受牵连,但是你竟然直接喝下那杯毒酒,太冒险了,你现在身体到底如何了?太医怎么?”
岁晏声音冷淡:“他死不了。”
对端明崇这句话时,他是含着笑,带着半开玩笑的揶揄的,但是此时对端执肃,却满是一种心若死灰的失望。
端执肃看着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冬日里这么厚的衣衫都遮挡不住他消瘦的身形,他站在门前,一旁的烛火映在他半张脸上,明明是那样暖的灯火,却无端给人一种冷若寒霜的冰冷。
恍惚中,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岁晏许是彻底厌烦了,转过身道:“天冷夜寒,三殿下千金之体还是请快些回去吧。”
他着便要离开,端执肃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若是此时什么都不做便放他走了,两人可能此生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了。
端执肃突然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岁晏的手,将他从门外拽了回来。
岁晏猝不及防被拽回去,恼怒地回头瞪他:“你到底做什么?!”
端执肃讷讷地不出话。
岁晏故作凶狠:“快些放我去睡觉,明日我还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去相国寺。”
作者有话要: 又晚了!我有罪!【噗通orz】
痛意
岁晏明显有些不耐地看着端执肃,但是碍于身份不好赶人,只好等着他开口。
不知等了多久,端执肃也知大半夜自己硬扣着人在这里并不妥当,微微垂眸,轻声道:“若是日后我搅和进去夺嫡之争,你是帮太子还是帮我?”
岁晏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若是在上一世端执肃将一切都对自己和盘托出,那么夺嫡中他帮端执肃是毋庸置疑。
但是他没有。
岁晏前世因为端执肃的一个谎言心甘情愿同人斗了半辈子,最后把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了,而这一世已知晓一切,自然是不可能再重蹈覆辙的。
岁晏深吸一口气,门缝中吹进来的寒风被吸入肺腑中,让他冷得哆嗦了一下。
“殿下,您知道我喝下那杯污名后到底如何了吗?”岁晏突然道。
端执肃怔然看着他。
岁晏伸出手腕,纤细的手臂上清晰可见青色的脉络,他轻声道:“我会一生体弱多病,能不能活到二十五岁都是个未知数,冬日里哪怕吹片刻寒风都会性命垂危……”
端执肃瞳子狠狠一颤,眸带痛意地看着他,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些什么。
岁晏喃喃道:“你奢望我拿这具破身子搅和进去夺嫡之争中吗?”
岁晏轻轻走上前,踮着脚尖在端执肃耳畔压低声音,道:“你希望我死吗?”
端执肃猛地后退数步,满目骇然地看着他。
岁晏见吓到了他,本是想笑出声的,只是唇轻轻勾起,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也是,没什么好笑的。
这一夜,不过是两人日后走上完全不同道路的分歧点罢了。
端执肃眸中依然是慌乱和痛色:“我……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岁晏垂眸,长长的羽睫在眼底洒下一片光影:“嗯,但是你不信我。”
端执肃立刻道:“我信你,不将你牵扯到此事来,真的只是想要保全你。”
岁晏没话。
端执肃一向是个只做不会多言的性子,平常那些好东西送来给岁晏,从来不会吹嘘那有多难得多贵重,只是想送件礼物一样轻描淡写,岁晏也是深知他这一点,不忍心同他决裂得太过难看。
只是,再想如从前那般,却是不可能了。
端执肃恍惚间觉得岁晏离他越来越远,莫名让他有些慌乱,他伸手试探性地抓住岁晏的手腕,尽量放轻声音,道:“忘归,宋冼他和你不一样,他族中三代在朝中为重臣,就算是事情败露也不会受到重罚,而你不一样……”
端执肃生在王室,心思早熟,平日里一向都不想将这种城府极深的算计给岁晏听,唯恐让他觉得自己心机深重。
端执肃握着他的冰凉的手,轻轻合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声道:“岁安侯府虽然看着家大业大,岁珣将军一旦回了边疆,偌大个侯府就只有你一个仗着父皇的宠爱在支撑,但是若是有朝一日,父皇认为你是个同我一样机关算尽的人,他又会如何待你,你到底想过没有?”
岁晏自然想过,如果皇帝对他产生忌惮,自然是像对待岁家其他人那样,将他扔去战场自生自灭,反正按照岁晏这么个纨绔浪荡的性子,在战场根本生存不下去,若是一个不心死在了边疆,那对皇帝而言,就再好不过了。
岁晏淡淡道:“保家卫国,难道不是我岁家的职责吗?”
端执肃劝他不听,连声音都有些不稳:“岁忘归!我在同你认真的,你不要拿出平常玩闹的那一出来应付我!”
岁晏不为所动:“我也是在讲认真的。”
端执肃被他气得呼吸都不稳了:“你去边疆能活多久,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岁晏没再话,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