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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在火海的空地前,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泪痕。

    火势冲天,热气将周遭及脚踝的雪融化成水。

    纷纷扬扬的大雪从空中落下,月见身上很快落了一层雪,他怔怔地看着沦为火海的长廊,泪水不住落下。

    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月见动也没动,依然安安静静注视着面前的火焰冲天。

    “忘归呢……”

    身后有人在话,声音剧烈地发着抖。

    月见淡淡道:“在里面。”

    匆匆赶来的端执肃身上全是雪水,他怔然看着已经烧成废墟的长廊,半天才道:“什么?”

    月见轻轻笑了,他边笑边落泪,转过身看着满脸茫然的端执肃,十分认真道:“被赐了污名的人,至死都入不了家族祖坟,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端执肃全身都在发抖,脚步踉跄着后退几步,喃喃道:“死了?”

    月见冷冷看着他。

    “死了?”端执肃道,“他死了?”

    他来来回回喃喃着这句话,接着像是魔怔了一样朝着火海中冲去,却被终于赶过来的宋冼一把拦住了。

    “殿下!”

    端执肃厉声道:“放开我!”

    宋冼死死抓着他:“岁忘归已经死了!”

    “他在骗我!”端执肃死死瞪着月见,声音不稳,“他一定在骗我!两个时辰未到,毒根本没来及发作,岁忘归他这么惜命,怎么可能会为自己选这么个死法?”

    岁晏他那么怕疼,怎么会忍受自己被活生生烧死这样痛苦的死法?

    月见姿态优雅地将脸上的泪擦掉,忍着笑柔声道:“陛下,您这话就错了,他喝下那杯酒,半个时辰都没撑到便死了。”

    端执肃愕然看着他。

    “他入不了祖坟,只能当孤魂野鬼。”月见柔声道,“所以尸骨随着王府烧成一把灰烬,难道不是最好的归宿吗?”

    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人挫骨扬灰,连尸身都留不得。

    上瘾【三更】

    端执肃怔然了片刻, 看向月见的眼睛一片通红,眸中全是崩溃的杀意。

    “是你……”

    月见:“嗯?”

    端执肃道:“是你杀了他……”

    月见没忍住, 直接笑出了声。

    “是你让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到……”端执肃冲上前,一把掐住了月见的脖子,狠厉道, “你竟然连他的身体也烧了,你……”

    “你该死!”

    月见没有躲, 任由这个险些被自己的愧疚逼疯的男人扼住自己的咽喉,他眸中没有恐慌, 只有浓浓的嘲讽和解脱。

    岁晏呆呆地看着他们,似乎想要去拦, 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快逃……”

    “月见……不要……”

    “月见!”

    岁晏倒吸一口气, 猛地张开了眼睛。

    他心跳如鼓,剧烈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雪花似的黑暗, 半天才逐渐回过神来。

    君景行坐在床边,正伸手轻轻抱着他,用手拍着他的后背, 声哄他。

    “不怕不怕, 不怕了, 梦里什么都是假的。”

    “别怕, 我在这里。”

    岁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听着君景行胸口的心跳,半天才抖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从喉中发出一声低喃。

    “月见。”

    君景行一愣。

    自从他从挽花楼出来,便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对于这个风尘之名,君景行是十分厌恶的,但是当岁晏带着些惶恐和依赖叫出来时,他却感觉心头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有些酸涩。

    君景行柔声道:“我在,我一直都在这里。”

    岁晏靠着他的肩膀喘息了一会,才慢慢直起身子,眼睛发红地看着他,迷茫道:“你为什么不逃?”

    君景行不明所以,瞧见岁晏失焦的眸子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清醒,想起他之前的端执肃要杀他,只好哄道:“我跑了,马上就跑了,你都不知道我跑的多快。”

    岁晏道:“你骗人。”

    君景行心道好难哄啊,但是他也发觉现在的岁晏神智似乎有些异样,他不敢刺激他,只好劝道:“要不再睡一觉,我给你点香。”

    岁晏呆呆看着他,听到要点香才点头,乖巧道:“好。”

    君景行调配的药香虽然有安神定心的效用,但是用的却全是虎狼之药,剂量又重,只有在岁晏刚中毒险些撑不过去时用过两回,自那后便极少用了。

    君景行皱着眉将药香点燃放在香炉中,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记住,这药香还是不能多点,虽然能暂时缓了你的疼痛和噩梦,但是一旦上瘾可就成无解的毒药了。”

    白烟袅袅,岁晏侧躺在床边,两手扒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那腾起的白雾,声道:“离近一点。”

    君景行道:“不能再近了——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话?”

    岁晏眸子有些失神,含糊道:“有在听,我在听着呢,你继续。”

    他着,迷迷瞪瞪地掀开被子,似乎想要离香炉近一些,被君景行一把按回了床上。

    岁晏摇头,茫然地看着他:“香……”

    君景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将他强行塞到被子里,抓着他的手腕探了探脉,片刻后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他按着岁晏的肩膀,质问道:“那香你到底烧了几天?”

    岁晏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那香致幻安神的效用,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君景行脸色难看极了,转身披上外袍便往偏院走,等到他将自己柜子里盛香的盒子翻出来后,发现里面竟然少了大半。

    君景行怒气冲冲地回到房中,没来得及发怒,便瞧见岁晏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正抱着膝盖蹲在香炉旁呆呆看着那袅袅腾起的白雾,脸上全是迷茫。

    君景行立刻冲上前,将烧得滚烫的香炉搬着直接扔到了窗外的雪堆里去。

    “砰”的一声。

    岁晏依然蹲在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君景行将岁晏扯到了床上躺着,气得头都在隐隐作痛。

    他只是三四天没回来,看那药香的剂量,岁晏竟然整整烧了四天,怪不得他一整晚上都在念着那香。

    “岁、岁忘归……”君景行瞪着满脸茫然的岁晏,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在找死?”

    岁晏自从花灯节遇见端熹后,回来便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他原本是想着将君景行给他配的药香当成安神香来用,让海棠给他烧了些。

    君景行之前曾叮嘱过他,这种香除非难受到不得已时才能用,并且最多只能烧一炷香便要熄掉,但是岁晏烧着烧着,直接上了瘾,竟然把那种虎狼之药当成香薰每日都在烧。

    后来去找君景行那日,他做贼心虚,忙让海棠将香熄了,又重新点了半日的檀香,才将满室的药香给压下去。

    君景行被他气得头疼,随之而来的还有满心的后怕——这药香是他自己配制出来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药方,如果他一直都没有回来,或者直接死在了外面,岁晏不顾劝阻地将所有香烧完,到时候直接上了瘾,那可要如何是好?

    君景行深吸一口气,连呼吸都在颤抖。

    满室依然残余着浓郁的药香,岁晏躺回榻上也没有再闹,不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只苦了君景行神色复杂地在他榻边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岁晏坐在桌前皱着眉喝白粥,喝了半碗就将碗放下了。

    君景行在一旁将熬好的药膳汤盛了一碗给他:“喝完。”

    岁晏愁眉苦脸:“难喝。”

    君景行道:“天还没亮我就在厨房专门熬的,多少喝一点,就一口也成。”

    岁晏道:“我饱了。”

    君景行不动声色地:“喝完,你喝完我待会给你点香。”

    岁晏一听,捧起碗又喝了一口,疑惑道:“你不是不能多点吗?”

    君景行将他喝了半碗的粥放在一旁,看着他皱眉吃了半碗药膳,才淡淡道:“那就不点了吧。”

    岁晏顿时瞪他:“你骗我?!”

    君景行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子:“你现在知道那香我为什么不让你用了吗?”

    岁晏愣了一下,回想起自己方才那股平地而起的怨气,顿时了个寒颤。

    想起自己前几日把那药香当香薰烧的事情,岁晏忙收敛怒意,有些心虚地看着君景行,声道:“真的……上瘾啊?”

    君景行斜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呢。”

    岁晏更加心虚了,他怯怯地捏着那喝了半碗的药膳碗沿,像是受了惊的动物似的,口口将剩下的喝完——喝一口还要心地看一眼君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