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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晏只好摸索着回到了床榻上,蜷缩在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

    “不怕不怕。”他紧闭着眼睛,喃喃安抚自己,“光非光,暗也非暗,我闭上眼时面前也是黑的,同点不点灯没什么分别……”

    他喃喃地胡言乱语安抚自己,耳畔隐约响起一阵封尘已久的记忆之音。

    “日月风华,灿然……”

    岁晏羽睫微颤,缓慢张开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不知何时已缓慢变成了前世荒凉衰败的王府,蛛网爬满房梁,烛台放置在缺了一角的案上,窗棂开着一条缝。

    野猫在屋檐上飞快奔跑,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

    岁晏茫然地看着那簇烛火,似乎没反应过来。

    “日月,风华,临人照。”

    耳畔轻轻传来一声轻声喃语,仿佛是低喃又似乎是哄人入睡的歌谣,让岁晏听着更是迷茫怔然。

    厉昭掀开床幔,瞧见岁忘归未睡着,无奈道:“王爷还是睡不着?”

    岁忘归愣了愣,才轻轻点头:“昭叔,我好像做噩梦了。”

    厉昭执着烛台缓慢走进来,将宽大的床幔照得明暖一片。

    他坐在一旁的脚踏旁,伸出温暖的手摸了摸岁忘归的额头,轻声道:“王爷不用害怕,老奴一直在外面候着。”

    岁忘归眨了眨眼睛,冷汗从额角落下,他微微侧身,嘴唇苍白:“方才那首歌,幼时我娘亲总是唱给我听,那时我无论如何胡闹娘亲都不会骂我……”

    烛火下,厉昭面容有些冷厉,眸色却是温柔至极的。

    “夫人性子温婉,王爷随了夫人。”

    岁忘归眸子有些失神,他喃喃道:“我想我娘了……”

    厉昭眼底痛色一闪,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多,而是再次哼起方才未完的歌谣。

    “日月风华临人照,日月星辰四时经……”

    岁忘归轻轻将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许久后哽咽着发出一声声压抑着的声低泣。

    耳畔的歌谣依然在缓慢呢喃着,但是却仿佛在远处渐行渐远,直至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岁忘归再次张开眼睛,原本身旁的厉昭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豆粒大的烛火在桌案上缓缓燃着,偌大个房间空无一人。

    他披着单衣下了床,哆哆嗦嗦地推门而出。

    王府荒凉冷肃,月光照拂下的阴暗之处,仿佛有无数青面獠牙的鬼魅魍魉隐藏着。

    岁忘归浑身都在颤抖,骇然地赤着脚在偌大的王府中踉跄而跑,口中声嘶力竭地唤着各种人的名字。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恍惚记得自己在叫着……

    “娘亲……”

    “三殿下……”

    是了,他前世时每回做噩梦唤的都是这几个人。

    王府中空荡荡的如同一座鬼宅,阴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发出如同厉鬼般哭泣的声音。

    岁忘归将每一间房间全都推开,一间间找过去,只觉得过了好几日这么长,却没有找到一个人影。

    他浑身都是冷汗,越跑越疲累,最后脚下似乎踩空,从长长的台阶狼狈滚了下去。

    单薄的身体直接半躺在冰凉的地上,他似乎没有感觉痛,迷茫地张开眼睛,在月色下瞧见自己惨白的手指,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喃喃出声。

    “明崇……”

    一瞬间,周遭场景宛如被破的铜镜,骤然碎成一片片消散在半空。

    岁晏猛地张开眼睛。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而他不知为何,却是裹着被子躺在冰冷的地下。

    他神色恹恹,挣扎着爬回榻上,眼前有些迷蒙,他抬手一模。

    又是一手的眼泪。

    岁晏只觉得浑身疲累,仔细去想却不知到底做了个什么噩梦。

    他捂着胸口虚弱地咳了几声,自言自语道:“我晚上是梦游出去同人了一架吗?”

    要不然为什么这么累,而且还躺在地上。

    他不明所以,还未深究,便听到一旁的门传来开锁的声音。

    很快,宋冼从外走出,手中拿着一纸文书,淡淡道:“罪臣岁晏,上路吧。”

    岁晏正在套衣服,恹恹看了他一眼,道:“人话。”

    宋冼才撇撇嘴,道:“满朝文武都为你这事儿吵了好几日,陛下许是被吵烦了,宣你即刻去太和殿定罪,自求多福吧你。”

    岁晏又偏头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你可能要先给我找个太医来吧。”

    宋冼皱着眉走上前,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顿时吓了一跳:“你起烧了?”

    岁晏眼中全是水雾,瞪了他一眼:“你难道摸不出来吗?”

    宋冼道:“摸出来了,都能煮鸡蛋了。”

    身后有随着宋冼一起前来的大理寺廷尉正,瞧见岁晏没有动身的算,走进来冷淡道:“还请侯爷快一些,陛下还在太和殿等着呢,耽搁了时间,怕是罪责更甚。”

    宋冼看了他一眼,冷淡道:“陛下还未决断,大人就这般笃定侯爷会被定罪,难道是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高上一筹?”

    廷尉正冷冷看了他一眼,朝堂上宋冼和他吵得最凶,此时也明白在这里争吵没什么益处,只留下一句:“还请侯爷快一些,莫耽误了太久”

    宋冼懒得理他,将岁晏搀扶起来,道:“我有陛下制令,先带你去看太医,你先忍一忍。”

    那廷尉正本已算去外面等着,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过身来,冷声道:“宋大人,你还真算违抗皇命不成?”

    宋冼将身体瘫软的岁晏半扶住,冷淡道:“岁安候重病成这样,你难道还想押着他去太和殿不成?若是他真的因为你的阻拦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当得起吗?”

    廷尉正厉声道:“陛下要吾等立刻带岁安候去太和殿,不得延误,你岁安候重病,我怎么听这几日他在刑部衙门住得好得很,比在那侯府还要惬意,谁知他现在这番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宋冼本就是个暴脾气,闻言几乎想要上去同他拼命。

    岁晏本就头昏脑涨,听到宋冼和廷尉正吵个不停,烦躁地断他们的话:“都别吵了,多大点事儿,去太和殿就去太和殿!”

    宋冼触到岁晏手腕的衣服下都是滚热一片,皱眉道:“但是你……”

    岁晏勾住一旁端明崇留下的大氅披在身上,有气无力道:“一时半会死不了,别瞎操心了。”

    宋冼真想把他给扔出去。

    廷尉正冷淡地哼了一声,似乎颇有扳回一城的快感。

    岁晏抬眼不耐烦地看他:“你也别得意,这次我若不死,往后有你受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记仇。”

    廷尉正:“……”

    半个时辰后,岁晏被宋冼扶着到了太和殿外。

    门口候着的老太监瞧见岁晏满脸惨白,忙步迎上来,声道:“侯爷这是……”

    岁晏勉强一笑:“不碍事。”

    宋冼脸色阴沉,却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容,道:“还劳烦公公派人去请太医在殿外候着,岁安候现在有些高烧,姜汤也煮一些吧——对了姜汤你喝吗?”

    岁晏瞥他一眼,咳了一声,没好气道:“我没那么挑,多放点糖少放点姜就好。”

    他声音有点,老太监没怎么听清,离得近的宋冼点头,转达道:“岁安候不挑,多放点姜丝便好,不必放糖。”

    老太监连忙点头。

    岁晏:“……”

    廷尉正在一旁皱眉看着,却也没有再出言讽刺。

    岁晏轻轻拂开宋冼的手,自己强行站稳了,正要进太和殿,余光突然扫到一旁的长廊处,几个官兵正押着一个女子走过来。

    岁晏眉头一皱。

    衔曳?

    廷尉正催道:“侯爷,清吧。”

    岁晏这才回过神来,脚步虚浮地进了太和殿。

    现在早已是下朝的时间,太和殿中满朝文武却没走多少,全都立在左右两侧,注视着岁晏的眼神什么情绪的都有。

    岁晏有些头晕眼花,他强撑着走了几步,被宋冼轻轻推了推手臂。

    岁晏这才撩着衣摆跪下行礼:“见过陛下。”

    地面太冰,岁晏膝盖刚触地便觉得一阵寒冷席卷而来,将他滚烫的身体刺激得微微一颤。

    端明崇长身玉立,从岁晏进来时便一直盯着他,此时到了近处,看见他惨白的脸色,整个人呼吸一窒,几乎控制不住地冲上去。

    北岚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岁晏。

    许是岁晏抖得有点厉害,连皇帝都有些不忍心了,皱眉道:“忘归身子又不好了?”

    岁晏磕了个头,轻飘飘道:“多谢陛下体恤,忘归并无大碍,只是廷尉正大人今日秉公执法,威严十足,罪臣胆子受不得惊吓,呛了几口风罢了,等会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