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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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启九年十二月初七,先皇下葬皇陵,谥号坤安。同月初九,新皇初闻昊登基,年号另司。

    此时登基大典已经完成,皇上殿后更衣,百官便都在长弘宫等候着。殿中众臣许是轻松,许是沉重,纷纷交头接耳地低声着话。

    柳斐然不过是堪堪能进这朝会,但由于她这一次之事居功甚伟,比之先皇在位之时还要得圣恩,故而不少的官员都围在她的身边。

    柳斐然依旧是淡然儒雅的模样,对于众人的恭贺或者搭话都一一回应,宠辱不惊。

    “陛下到——”

    通告的太监高声唱起。

    “参见陛下。”百官纷纷跪倒行礼,柳斐然自然也不例外。

    初闻昊一身玄色龙袍穿在身上,虽身形消瘦,但和平日里的温和模样还是相差甚远。他步伐沉稳,坐在了龙椅之上,才缓缓开口,“众卿平身。”

    “谢陛下。”

    一早上的登基流程下来,令得初闻昊有些疲惫。但由于近日才是登基的第一天,他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不妥,否则若是镇不住这群大臣,日后怕是什么事情都难以展开,也就变成傀儡皇帝了。

    初闻昊虽然从未接触过政务,但还未去往封地之时,也是跟着先皇跑过一段时日。对于现在的情况他心知肚明,故而也只能强撑着。

    新皇登基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减税放监不在话下。而后就到了最关键的环节了,这也是和朝中大臣息息相关的事情,那就是朝中变动。

    百官纷纷翘首以盼,也不知自己的命运是否会发生变化。倒是不少的人偷偷看向柳斐然,因为她在这场宫变之中,功劳最大。

    想柳斐然不过才十七岁,一个多月前才升至大司农丞,算起来也是四品官,已是不多得的年轻大官了。现又有从龙之功,怕是还要往上再升一级。

    若真是如此,那还真是璟国多年以来最为年轻的三品女官了。

    初闻昊对一旁的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自是向前一步,高声唱道:“宣公主初玉尘觐见——”

    众人皆惊,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宣见初玉尘,要知道,初玉尘不过是七岁孩童。太尉眉头紧皱,看向秦丞相。秦丞相也是花白的眉头微微皱起,但面容还算平静。

    柳斐然低头不语,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初玉尘面无表情地踏入长弘宫中,今日她穿着盛装,身上四爪金龙盘旋在暗红色衣裳上,显得威武从容。她目视前方,走路不缓不急,精致的脸五官犹如精雕玉琢,漂亮得不像话。

    但是此时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这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大气,因为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身上那套量身定做的衣裳。

    这是太子才能穿的四爪金龙服。

    初玉尘目不斜视,好似全然没感觉到周遭人目光。她走到大殿中央停下脚步,恭敬地跪下行礼,“儿臣参见陛下。”

    “免礼。”初闻昊眸中涌现不易察觉的满意。

    太监此时便捧着一卷绣着五爪金龙的圣诏开,“另司一年,朕即登基,必当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皇长女初玉尘,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女。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谁也没有想到,登基第一日,初闻昊竟然就确定了储君。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初闻昊声音有些低沉地道:“玉尘何在?”

    初玉尘那清脆还带着稚嫩的嗓音响起:“儿臣在。”

    “今朕立尔为皇太女,尔断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儿臣定不负皇上重望,早日独当一面,为皇上分忧。”初玉尘起这些话来是一丝不苟,好似那瘦的肩膀就已经能扛起这江山一般。

    初闻昊点了点头,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柳斐然。柳斐然在一众官员之中极其明显,面容俊美,身姿挺拔,穿着官服显得既有男子的英气,也有女子的温柔。

    “大司农丞何在?”

    “微臣在。”柳斐然举步向前走出,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雅。

    “大司农丞七岁成名,十五入朝为官,素有天才少年之名,品德高尚,今实乃吾大璟之栋梁。今皇太女年幼,需习万事,现交于尔。”初闻昊声音响起在长弘宫中,又是一个重磅。

    众人皆知柳斐然断然会升官,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和皇太女绑在一起。这个年轻的女子,从此就真的一飞冲天了,太子的师父,这可是妥妥的下一朝的重臣啊。

    “封大司农丞柳斐然暨太子少傅,秩俸两千五百石。银印青绶。”初闻昊全然不管众人的吃惊,紧接着又进行了封赏,“封卫尉丞苏望京兆尹,秩俸一千五百石。”

    苏望眸色微变,但还是镇定地上前一步,叩谢行礼,“谢陛下。”

    原京兆尹一听,脸色顿时大变,竟然克制不住地站了出来,颤巍巍地跪了下去,“陛下!这……这把微臣置于何地啊?”

    “怎地?对朕的安排有意见?”初闻昊目光淡淡地看着跪着的男子,“觉得朕委屈了你?”

    “微臣不敢——”京兆尹连忙磕头,又心中惶惶不安,“但是陛下,微臣自认毫无过错……”

    “毫无过错吗?”初闻昊声音冷冷的,全然没有他身为王爷时候的温润模样,“京兆尹出此话来,就不怕夜里噩梦惊醒?”

    京兆尹身体一震,便见一道折子突然从上方飞了下来哗哗作响,落在了阶梯之上,初闻昊眼睛微眯,道:“捡起来,自己看。”

    很明显,初闻昊作为新皇登基,杀鸡儆猴来了。

    众臣谁也没有想到,按理第一刀该伸向以太尉为首的六公主一党之人,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从看似毫无关系的京兆尹动手。

    京兆尹管祁城治安,官职虽高,但却也难为。毕竟皇城之中,随随便便一个子弟可能家中之人就是朝中重臣,京兆尹谁也得罪不起。但如果任由官家子弟任性妄为,一道罪折禀告天子,那也是乌纱帽不保。有一些官员想不明白,但是太尉却想明白了关键的地方。

    京兆尹管祁城,除开城中闹事一类,对于城中势力自然也有掌控,也算是皇城的第一重保障。掌控了京兆尹,就代表可抓朝中大臣的把柄,又可控第一重安危。

    苏望与柳斐然是一派,又与秦丞相交好。初闻昊能从京兆尹动手,和秦丞相绝对脱不了干系。现在京兆尹换人,日后是否会对皇城中的子弟网开一面,还是个问题。

    太尉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眼睛就眯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仿佛入了定一般的秦丞相,暗自皱眉。

    京兆尹心中不安,但又不敢抗旨,只好把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这越看,他越是颤抖,额头上汗一下子就起来了。这些都是他收的礼,不知为何竟然捅到了皇上面前。

    京兆尹再也不敢抱侥幸心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罪臣知错了,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你一个的京兆尹,竟敢收下如此重礼,若朝中官员都朝你看,那成什么样了?”初闻昊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众臣心里一震,初闻昊心里也是一震,因为这拍得实在是太疼了,他差点就没忍住维持不住脸上的愤怒了。但是此时谁都不敢看他脸色,故而也没人发现。他维持着还在拍桌的姿态,冷声道:“身为京兆尹,知法犯法,朕就该把你流放到北荒之地,吃了的就给朕加倍吐出来。”

    一听要流放,京兆尹顿时嘴里发苦,若真是流放,他根本就会在途中就没有了性命。他连连磕头求饶,“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念在今日是朕刚登基,朕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初闻昊语气平静地道,“东霖郡缺一县丞,明日你便动身前去找东霖郡守任命吧。”

    京兆尹只觉得身体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从京兆尹变成县丞,这和被罢官似乎差别也并不大。只是好歹不必被流放,京兆尹只能接受。 “罪臣叩谢龙恩。”

    初闻昊挥了挥手,实在是疲惫,几乎是掩不住的倦色,便道:“众卿还有何要事禀报?无事便退朝吧。”

    还有很多人的未来都不确定,太尉一派之前的所作所为,皇上肯定还有后手。但此时皇上不提,对于他们来,或者还有变数,自然是好事。太监见众臣都没有站出来话,便上前一步大声唱道:“退朝——”

    “恭送陛下。”

    待得皇上走后,百官纷纷起话来,最明显的,还是被围起来的柳斐然和苏望二人。在新皇第一场朝会之中,封赏的就是这二人。

    “恭喜柳大人。”

    太子少傅虽然是虚职,但是却和未来的储君是绑在一起的,只要不出意外,一个帝师的名头就跑不了了。她不过是十七岁,却已经官至四品又身居太子少傅,实在是可怕。

    “客气,客气。”柳斐然也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惺惺作态,直言道:“改日必当请诸位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有人提议道,得到了苏望的认同,“既然要喝酒,也没有必要分开喝,不然就一起?”

    “苏大人得对。” 众人纷纷应和,柳斐然正欲搭话,便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柳大人。”

    众人纷纷行礼,柳斐然也不例外,“殿下。”

    初玉尘无视了众人,直直看着柳斐然,然后对她行了一个师徒之礼,“玉尘见过少傅。”

    柳斐然不敢受,便侧了身,但依旧是吸收了一众复杂甚至是妒忌的目光,“下官不敢,殿下这是折煞下官了。”

    “少傅受得起玉尘这一拜。”初玉尘抬起头来看着柳斐然,明显有话要对她。柳斐然侧身做出请的姿态,初玉尘便先走一步,而她紧跟身后。

    待得走出大殿,到了无人之地之时,初玉尘停下了脚步,伸手去牵柳斐然的手。柳斐然一怔,想到她现在已经是皇太女,便觉不妥,想要挣开,“殿下,这似为不妥。”

    “有何不妥?”初玉尘似乎不明白,但是执意不肯松开,“这儿又没人,不会有损我皇太女威严的,再,我不过是个孩童,也根本没有威严。”

    这聪慧的孩子分明什么都看得清楚,柳斐然目光有些复杂,但还是没有再挣开,微笑看着她,问道:“殿下找下官有何要事?”

    一提到这个,初玉尘的眼睛似乎在发光,那些满满的喜悦似乎要流溢出来。“姐姐,父皇答应让我跟你学武了。”

    柳斐然眉目变得更加温柔了下来,问道:“殿下就为了告诉下官这个?”

    “对啊,这件事很重要不是吗?”初玉尘歪着头认真地道,那漂亮的脸上满是愉悦。

    柳斐然想了想,微笑颔首,“是,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