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丞相被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一件事传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住了。以柳斐然的得宠程度,竟然会有被骂成这样的一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罪的陛下。
想来近日的事情,也就只有上书请求立皇夫一事较为突出重要了,陛下难道是因为这一件事而发怒?可是为什么呢?众人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言锦庭知道,他为这一件事这几天都是春风满面,得意不已。他也没有想到,他本来是想给她们添堵的,却没有想到竟然会闹翻,这如何不让他高兴呢?
而除开言锦庭,也还有一个人是知道为何生气的,那就是潘若烟。潘若烟比言锦庭还早识别两人关系,按理,柳斐然失宠,潘若烟应该生气才是,可是知道柳斐然被骂,潘若烟心中也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潘若烟独自坐在书房里,烛火静静燃烧着,照着她略显臃肿的身材。她静静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明明是平坦的,却又有了些许的弧度。
弧度自然是塞了东西进里边,为了隐藏自己的肚子是假的,潘若烟已经和苏望分房睡很久了。可是这样下去,想要瞒天过海,又谈何容易呢?
她不知道一旦这件事被识破了会是什么光景,她也不敢想。潘若烟想着柳斐然的事情,手却默默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神色黯然。
她已经看不到出路了。
而从皇宫里出来的柳斐然,沉默着回到了柳府,柳母尚未入睡,见着她,便问道:“陛下没有留你皇宫里就寝?”
柳母也习惯了初玉尘的恩宠,这见着她出来,还有些不习惯。
柳斐然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事召见孩儿,孩儿还有事要忙,母亲见谅。”
柳斐然行过礼,直接回到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书房里掌了灯,明亮得很,她缓步走到椅子跟前,手指拂过书桌上摊开的纸张,神色低迷。
初玉尘在宣宁殿里愤怒指责的样子还浮在眼前,好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而自己则是伤了她的人,还是她一直信赖有加的人。
但是初玉尘身居皇位,背负子嗣传承的重任,她势必要立皇夫的。柳斐然先是臣,再是其他身份,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柳斐然必然不能做。
她能容忍自己和初玉尘在一起,发生非比寻常的关系,也能容忍自己违背伦理,不顾师徒名分,这些她都可以接受。
可是她不能接受陛下为了她而断掉传承,这是千古罪名。
柳斐然怔怔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初玉尘的手,去握住自己的手指。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陛下还是一个孩童,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乖巧听话得很。她会歪着头看着自己笑,会最喜欢自己了,也会虚心地请教自己。
而今陛下长大了,她更独当一面,不会事事与自己商量。她越发尊贵,也越发妩媚动人,收得了权,管得了国,又听得进谏言。她完全成长成了自己希望她有的样子,睿智、深知帝皇之术。
然而她在自己跟前也还是以前的模样,更甚于,她在原有乖巧的基础上,又添了妩媚和诱惑。
这一瞬间,好似又看到初玉尘已长大成人,穿着朝服,冕旒上珠帘晃动,笑得妩媚动人,却又伸出纤纤玉手,与自己的指尖相碰。
那在深宫处,重重帷幔下,隐隐烛光中,相缠的两道女子胴体,鲜活了起来,曼妙而旖旎。
而后那两个看不透彻的人影,却逐渐幻化成了一男一女,男性宽厚的胸膛,和那有力的臂弯一呈现,又是另一种场面。
柳斐然心中猛然一痛,只觉万蚁噬心,指尖好似被针扎一般,让她猛然收回了手,一下子跌坐在了凳子上。
柳斐然神色不再恍惚,却又禁不住大口喘息,那在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尽然破碎,不愿再回忆起来。可是她依旧是难以自持,甚至于额头上都出现了一层薄汗。
她又何尝——何尝能忍与陛下相缠的人不是自己呢?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她身为一国之丞相,成为帝师,她不能阻止!自己与陛下发生这一层关系本就不妥,她不能纵容陛下错下去!
哪怕……哪怕是……真的不舍。
柳斐然瞳孔似乎都在颤抖,在烛光照耀下,她眸光闪烁,却是泛起了泪花。她双手垂下,掩在袖子里,慢慢地,攥成了拳头,颤抖了起来。
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不得已而为之。
初玉尘被柳斐然气得一夜未眠,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也依旧是满腔怒气。她走进长弘宫的时候,余光看向柳斐然,柳斐然偕同百官行礼,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初玉尘坐下,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柳斐然,然后才道:“免礼。”
“谢陛下。”众臣平身,而在首位的柳斐然目光与初玉尘对视上了。
柳斐然面容平静,好似没有受到分毫影响,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初玉尘恼怒。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她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初玉尘心中大火,只是面上却依旧是冷淡的模样,收回目光,看着底下这一群大臣,这些人心中藏了太多的利益算,这都不是问题,可千不该万不该提出让自己立皇夫!
初玉尘看得出哪些人在跃跃欲试,哪些人事不关己,她看着就是一阵烦躁。初玉尘冷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相看两眼,然后就有人上前一步,例会照常,并无过多问题。而到了后边,随着宗正的站出来,就代表着他们一直等着的一幕,要登场了。
“启禀陛下,我国素来天子登基,及冠需立皇夫,而今陛下登基已久,皇夫一位空置,更不提后宫急需广纳侍君了,恳请陛下广诏儿郎,以充实后宫。”
柳斐然听到这话之后,神色一凝。而初玉尘听到这话,更是余光瞄了柳斐然一眼,见她神色紧绷,也知她也对此事抱有不同意见,心中稍有安慰,便按下怒火,道:“朕还年幼,此事不急,押后再议。”
眼看着初玉尘就想轻飘飘掀过这件事情,大臣们不干了,心急如苟宿,在夹着尾巴做人一段时间后,再度跳了出来。
“陛下,女子十五及笄可婚嫁啊,羽帝十六诞下庆帝,而陛下十六尚未立皇夫,这让臣等愧对先皇啊。”苟宿神色激动,眼睛都红了,好似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初玉尘眉头挑了挑,隐隐有了一些怒气,“安帝二十八才诞下皇儿,又怎么?”
苟宿腰杆一挺,理直气壮地道:“安帝在位之时,专宠皇夫,只得荣帝一儿,荣帝十七那年病重,引得朝廷动荡,这都是血一般的教训啊。”
苟宿意思很明白,像先皇安帝,因专宠皇夫,导致血脉单薄,若是后来的荣帝病逝,那么直接就断了皇家传承,这是个实在的教训,陛下您还要再犯吗?
初玉尘一怒,“大胆,竟敢对先皇大不敬!”
苟宿一惊,连忙跪了下来,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话,却又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嘴里却道:“陛下息怒,当年安帝也是未即位之时,便已经立了驸马啊。”
这倒又是实话,在璟国皇室,只要是嫡长,都会早早成婚,特别是公主,若是尚未有后,恐怕未必会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男女有别导致区别对待,这是在所难免的。更是因为如此,所以大臣们才会这么心急初玉尘的婚事,连柳斐然都不敢多言。
苟宿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赞同,都连连点头,一名谏议大夫走上前来,“陛下,御史大夫此话有理,广招后宫,不好再拖延啊。”
“臣附议。”
“臣附议。”
初玉尘咬紧牙关,不肯发一言,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这一群人,想着该怎么收拾他们。
而苟宿跪在地上,抬起头偷瞄初玉尘的脸色,又心念一动,问道:“丞相,您怎么看?”
果然话语牵引到了柳斐然头上,她毕竟是百官之首,又得初玉尘恩宠,她话,断然比别人话要有用些。当然除开这一点,也有苟宿想要把她拉下水的意思。
谁人不知道,昨夜柳斐然被初玉尘给训斥了啊?
随着苟宿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斐然头上。初玉尘更是冷冷地看着柳斐然,那道目光宛若成形一般,重重地压在柳斐然身上。
初玉尘冷声问道:“哦?不知丞相是怎么认为的?”
柳斐然拿着朝笏的手其实已经出了汗,但是她面上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她内心的汹涌和不安都被她隐藏了下来,她不能给初玉尘看出犹豫,不能给百官看出端倪来。
只是初玉尘的目光宛若千斤重,压得她一颗心直沉谷底,她如何感受不到初玉尘的期盼?她就像是孤立无援的兽,等着自己拉她一把。
她可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啊,可是在这件事上柳斐然别无选择。
柳斐然眼眸微微垂下,几欲颤抖的沉重尽数掩下,再抬眸时又是一片清明,如她一直给人的温文儒雅,淡定从容,“回陛下,臣觉得御史大夫……言之有理。”
“善,丞相大义。”
“是啊,是拖延不得了啊。”
听得百官的奉承,初玉尘手指紧紧扣住了御座的扶手上,那精雕的龙头似乎都要被她给按碎。初玉尘身体几乎微微颤抖,牙关咬得紧绷,明显是怒极。
百官再次请愿,初玉尘怒极,拍案而起!
“朕押后再议!退朝!”
初玉尘上朝已久,第一次甩袖而去。
百官哗然,叔青司眉头紧皱,看向柳斐然,问道:“丞相,这……”
柳斐然低着头,桃花眼微闪,但又好似平静得很。她轻声着,似是安抚他人,似是自我安抚。
“无碍,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