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初玉尘怒气冲冲退了朝,文武百官都不禁战战兢兢。所有的官员都把目光落在了柳斐然身上,眼睛里迸发出希冀来。
谁不知道她与天子的情分深厚?她又身为丞相,这样的事情舍她其谁呢?禹城郡守送上来的孝敬也不少,苟宿自己也收到过,这件事算起来也是牵扯到他的,故而他嘿嘿笑道:“陛下大怒,怕会气坏身体啊。丞相,您看这事?”
柳斐然心中轻叹,他们又怎知她与陛下已经多日不曾过话了呢?都因立皇夫事起,她虽愧疚,也不想为此低头。
叔青司也是摸着胡子,道:“此事重大,地方郡守竟敢犯下如此大罪,我等都有罪,但更重要的,是安抚地方百姓,也不知陛下是何算。”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柳斐然温言道:“诸位都散了吧。”
她不肯定的话语,大家也没法得到一句话,可谓是一肚子的忧心,退出了宫来。
而柳斐然见众人都走了之后,还是朝皇宫里走去,请了面圣。
得知柳斐然求见,初玉尘是心中有一丝窃喜,这都一个月了,她可算是知道进宫来找自己了。但又知她找自己必然是因为禹城的事情,便又有了气。
初玉尘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怒意多一点。横竖见着柳斐然,初玉尘嘴角便上扬了一些,然后又被自己给压了下来。柳斐然不知初玉尘心中所想,她一贯的温润,行礼道:“见过陛下。”
初玉尘漠然地看着她,唇角好不容易压下来,自然不会让自己露馅。她沉默着,柳斐然也不敢动,显然能见着她也有一些不自在,初玉尘才淡淡开口,“何事?”
柳斐然听得她冷淡的话,心中失落如何能掩?只觉得满嘴苦涩,连她素来明亮的双眼,都似乎暗淡了一些。
但是柳斐然知道,初玉尘对自己有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到底,当初她并不应该答应初玉尘,不该和她牵扯在一起,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而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把她拥入怀中呢?
柳斐然脑子混乱,过往的一些甜蜜和现在的冷淡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网络了她的心脏,以至于呼吸都不顺畅。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摒弃了情感上的纠葛,开口道:“陛下,禹城事已生,臣等失察,罪该万死,可是当今之际,更重要的是安抚百姓,顺其民心。”
见她一来就是正事,初玉尘又瞬间觉得委屈了起来,她就不能安慰一下自己,她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一下?初玉尘有些生气,语气就变冲了起来,“怎么安抚?要朕下罪己诏吗?”
柳斐然心中一惊,连忙跪了下来,“陛下不可!禹城一事,是郡守玩忽职守,上蒙天听,下欺百姓,都是臣等失责,又与陛下何干?”
“若非朕失责,又怎么会在朕的管理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朕心何干?”初玉尘冷笑一声,想起百姓来又有几分愧疚,“都是朕之过。”
罪己诏一下,史官必定会把这件事记录在案,那么就会变成初玉尘这一生抹不去的污点。而且这并非是初玉尘一人的事情,若是她下了罪己诏,也就代表百官都是脱不开干系,历史上以这样的方式留名,绝对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初玉尘继位至今,已经留下太多历史盛事了,如科举改革、货币改革等,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初玉尘这一生,虽然才十几岁,却已经充满了传奇色彩,柳斐然又如何愿意,让她的履历上面,多上这么一个污点呢?
“这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都是臣等失察,陛下,罪己诏一下,事情就不可控了啊。”柳斐然有些着急,顾不得尊卑,连忙道:“虽能笼络人心,可这件事情便会传扬得天下皆知,这对陛下的威望会造成严重损伤,再有祯王在一旁虎视眈眈,祯王若是以陛下失责为由,要是起兵的话,恐怕天下会有无知百姓随从啊!”
初玉尘本就没真想下罪己诏,不过是气柳斐然罢了,却不想见到她这么着急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怒气便平息了一些,沉默了下来。
柳斐然叩首,“陛下对禹城之事深切痛恨,可派使钦差探查,禹城人心惶惶,贪官污吏无一不需要清扫,陛下可把他们一网尽,便可对百姓们交代。罪己诏一事,还请陛下三思。”
初玉尘静静地看着柳斐然在为自己算,片刻后,她开口,却问的和正事没有一点关系,“你还知道关心朕?”
柳斐然满腔的着急,听到这句话之后都湮灭了。她难以清楚这种感觉,好似被泼了一盆冰水,又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这一瞬间,苦涩再度泛起,势不可挡般地涌上鼻尖,让她眼睛都酸涩了起来。柳斐然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初玉尘,“臣关心陛下,不是应该的吗?”
初玉尘听罢冷笑一声,“关心朕?若是关心朕,这一个月你都在干嘛?”
初玉尘站起来,还没换下的朝服,穿在她身上,尊贵得很。她站在高处,低眸看着柳斐然,媚眼里的淡漠显而易见,身为帝皇的威严一展无遗,“你真的关心朕吗?”
柳斐然又有几何在这个角度去看初玉尘?初玉尘给了她极大的权利,同吃同睡,并肩而坐,她怜她爱她敬她,让柳斐然一度忘了,她是天子。
不,柳斐然其实没有忘,她记得她是天子,所以她希望初玉尘恪守身为天子的义务,爱国爱民,传承子嗣。但她又享受初玉尘待自己的特别,刻意忘记了身为天子的她,不该与大臣过于亲密,更不能让大臣也坐在只属于天子的御座上。
柳斐然享受初玉尘的宠,以至于面对此刻她冷淡时候,心中难掩的失落。
柳斐然掩下自己的失落,道:“微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又怎会不关心陛下呢?”
初玉尘冷笑一声,“若是关心,你为何不进宫来?”初玉尘从上方走下来,走到柳斐然跟前,她见着自己心爱的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心中不忍,又不愿把她扶起来,只好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柳斐然哑然,罪?罪在何处?于朝廷,于国家而言,她无罪,不是吗?
柳斐然不出声,初玉尘便怒了,“抬起头来,看着朕,告诉朕,你可知罪?!”
柳斐然抬头,仰视着初玉尘那张精致的脸,缓缓道来:“臣知罪。”
“何罪之有?”
柳斐然道:“臣身为百官之首,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不知,是……”
初玉尘气极,弯下腰一把揪住了柳斐然的衣领,随着她的举动,冕旒上的珠帘剧烈晃动,在了柳斐然的额头上。柳斐然惊愕之余,被这样的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桃花眼闪烁,明显有了逃避之意。
初玉尘眼睛发红,明显委屈至极,她揪着柳斐然不放,“你明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谁要问你禹城的事情?谁要怪罪你这个?!”
“陛下——”柳斐然第一次见初玉尘如此失控,心中也是纷乱,她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更是不敢对上初玉尘的目光,闪躲了开来,“陛下息怒。”
“你为何不敢直面朕?你心虚是不是?你心虚什么?告诉朕。”初玉尘着着,心里的委屈再也受不住了,眼泪吧嗒地掉了出来,滴在了柳斐然脸上。
柳斐然一惊,一颗心在此刻都宛若碎了开来,神色一片惶恐,不知所措。
初玉尘抓住柳斐然衣领的手微有颤抖,“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朕对不对?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应该对不对?明明是你理亏,却还要朕等你那么久,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朕?”
“陛下……”柳斐然嘴唇微微颤抖,见着这样的初玉尘也觉自己撕心裂肺的痛,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抚上初玉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抚去她的泪,温柔安慰,“陛下不哭,陛下不哭……”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初玉尘被击碎了所有的坚强,她松开双手,就着这个姿势紧紧地抱住了柳斐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柳斐然跪着,没有办法反过来抱她,便站起来,把她搂进了怀里,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初玉尘紧紧地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肩上,一边哭,一边道:“你是坏蛋,姐姐是坏蛋!”
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还是孩子的初玉尘,会自己是个坏蛋。柳斐然恍惚了一下,不禁微微笑了笑,心里一片柔和。
她亲吻了一下初玉尘的发,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是坏蛋。陛下不要哭了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又哪里是初玉尘能控制哭还是不哭的了?这眼泪止不住,初玉尘只好哭着轻轻锤了锤柳斐然,又道:“我不想立皇夫,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柳斐然的笑容变淡了,直至消失不见。
初玉尘继续道:“你就不能帮我两句,挡回去吗?”
柳斐然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初玉尘听出了柳斐然语气中的冷淡,眼泪还在往下掉,可她神色却变了,旋即她就听到柳斐然道:“陛下,您是天子。”
初玉尘火热的一颗心,突然间变得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