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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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陶陶哄好了怀瑾就放他一个人在炕上玩,自己继续做起了针线活,怀宇去了对面房里继续温书。呦呦坐在炕上眼睛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家家房顶冒出炊烟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夕阳余晖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钻出来,照进房间里,在墙上涂下一片不甚明亮的金黄。

    哟哟站在院子当间,手上拉着不点怀瑾。怀瑾不点,其实她也没有好哪里去,一个是三岁的豆丁,一个是五岁的豆芽。

    呦呦拉着怀瑾在院子里干嘛呢?豆芽在教豆丁背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原谅花呦呦吧,她一个学外语的,自高考过后各种古诗词就已经还给了语文老师了,看到雨立刻想起来的诗词总共没有几句,想背一句“天街雨润如酥”吧,又怕太高级暴露了自己穿越的身份,况且,其实她也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了。

    呦呦刚背出下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就被从屋里出来的怀宇断了。

    “这首诗太悲伤了,怀瑾来,哥哥教你另外一首。”怀宇走过来拉住怀瑾的另外一只手开始教他背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豆丁怀瑾跟着哥哥背,“好雨兹丝节,当村莱发僧。”豆丁才三岁,话还不清楚,两句诗十个字,走音了一半。

    呦呦被他逗得叉着腰仰天哈哈大笑,怀宇也是哭笑不得,弯下腰捏了捏怀瑾的鼻子,又瞪了呦呦一眼,呦呦才不怕他,立刻反瞪回去。怀瑾什么都不懂,站在俩人中间咯咯地笑。

    就在两人大眼瞪眼的时候,陶陶站在门口叫人了,“你们两个别看了,带着怀瑾净手吃饭了。

    谭家的晚饭很简单,不,应该是简陋:一人一碗粟米粥,稀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谭氏、陶陶和怀宇一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四合面窝窝头,呦呦和怀瑾人,俩人分一个,然后一碟子酱菜。没了。

    呦呦其实理解谭氏的这种节俭朴素的作风,毕竟家里现在没有收入,陈士梅的廪米虽然不少,可是谭氏从来没有经手过,据她也曾去府衙里问过,府衙里的人陈举人的廪米三年前走的时候一次性都领完了,还拿出了字据给她看。谭氏认字,自然一眼就看出的确是自家夫君的字迹。

    无法开源,那只能节流。家里现在除了女人就是孩子,唯一的花销就是怀宇读书的束脩。现在先生免了他的束脩,书本纸币这些家里有父亲和夫君用剩下的,已经不会怎么花钱了,那么就只能在吃喝上节省。

    可是理解归理解,时间久了谁都受不了啊,家里已经连着至少一个月没见过荤腥了,尤其四个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总这么下去,真的要营养不良了。想想前世自己五岁时可爱的婴儿肥团子脸,再对比现在,虽然不是面黄肌瘦也差不多了。

    佳瑶喝光碗里的米汤及数的过来的米粒,把空碗递到陶陶面前,“姐,倒碗水。”

    陶陶和怀宇已经吃完了,谭氏自己的那份也吃完了,正抱着怀瑾一点点喂他吃,只有呦呦,半个窝窝头还有一半没吃完。

    呦呦有时候庆幸自己穿来的时候家里还没这么困难,还能让她隔三差五吃上一次鸡蛋,不然以窝窝头粟米粥这种搭配组合,她吃一天都咽不下去。不是呦呦矫情,她前世也吃过窝窝头,不过两种窝窝头真的没有可比性啊,一个是粗粮细作里面加了无数的调味品,另一个粗米面粗的已经不能再粗了。每次呦呦都是靠着水的助力,生噎硬咽下去的。

    晚饭吃完,太阳已经下山了,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却又不到点灯的时候,谭氏就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怀瑾,呦呦和陶陶坐在两侧,怀宇坐在脚下,一家五口开始了每日的饭后消遣:讲故事。

    谭氏时候是被谭耀宗捧在手心里的,虽然不是当男子一样培养,也是教导过诗经楚辞的。只是后来谭氏成了亲,陈士梅不喜她过于展露文采,才渐渐放下来。但是有些东西,存与记忆中,也是刻于心血里的。

    这一天,谭氏讲得是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的故事。陈胜时家里贫困给人当雇工,有一次在田垅上休息,他跟同伴了一句话。讲到这里的时候,谭氏问怀宇,“知道陈胜了什么话吗?”

    怀宇点头,他以前听父亲讲过陈胜吴广的故事,陈胜过最出名的一句话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谭氏点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话的确是陈胜过的,但是我们今天讲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另外一句,‘苟富贵、毋相忘’。”

    呦呦听到“苟富贵毋相忘”这六个字,就转头看向谭氏,借着窗外的余光,呦呦发现谭氏眼睛看向前方,似乎并没有焦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陈胜后来举兵起义,当了张楚王富贵了起来,原来的那些一起做工的同伴们就来找他,陈胜虽然不高兴,但是依然让他们进了宫,这些同伴们见此就越发不拘礼节起来,了很多陈胜以前的笑话,陈胜听了就不高兴了。恰在此时呢,有些想要讨好陈胜的人就:这些人愚蠢无知胡言乱语长久之下会损害您的权威,不如杀掉他们。”

    “后来呢?”怀宇好奇地发问,“真的杀掉了吗?”

    陶陶也很好奇,瞪大眼睛看向谭氏,期待她继续讲下去。只有呦呦,她知道陈胜真的杀了这些人,不止如此,她还知道谭氏将这个故事的真正目的——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可弃。

    呦呦想,她担心的事情大概真的成真了。

    后面的故事呦呦就没有听了。她在想,如果陈士梅真的当了陈世美,他们这一家大五个人要怎么办?学秦香莲进京告御状?还是让位于公主谭丽娘自贬为妾?

    告御状的话,若是君主圣明并且遇到一个似包拯般的青天人物还好,若不然恐怕一家大五个人都要命丧他乡。若谭氏降为了妾,她们兄弟姐妹几个要怎么办?花呦呦虽然不是地道的古人,但是古装剧和还是没少看的,知道妻妾之间的区别也知道妻妾的儿女之间的区别。

    不别人,单怀宇。嫡长子和庶长子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分家产、考功名,甚至连娶妻都不能自己做主,全要被人操控压迫着。更别在古代几乎没有人权的女子。

    然而,无论呦呦此时如何担忧,她一时都无法想出对策来,甚至不能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

    随着夜幕的降临,谭氏的故事讲完,也到了休息的时间。到底是还年幼,时间不过是戌时正,北京时间八点钟左右,呦呦就已经了好几个呵欠了,而更的怀瑾已经在谭氏的怀里睡着了。

    陶陶从柜子里拿出被卧铺好,母子五人就此歇息。五人的睡眠顺序,从门口向里依次是怀宇、怀瑾、谭氏、呦呦、陶陶。

    虽然《礼记·内则》中有言: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然而陈怀宇才刚满八岁不久,且都是一家子,因此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到底是年纪幼,身体精力不济,呦呦虽然极力想要多思考一会儿,却抵抗不住睡意的来袭,很快就在谭氏的护翼下睡熟了。

    只是花呦呦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如此措手不及,别对策,连单策都没想到。

    那是谭氏从县里回来后的第三天。三天前的那场雨带来的寒气,早就被南风吹走,同时带来的还有暖融融的春意。脱了厚棉袄,换上夹袄,整个人都灵活松快多了。谭氏今日要去三条街外的绣活铺子送绣活,陶陶留在家里继续做绣活,怀宇休沐在家温书,呦呦则带着怀瑾在大门口玩跳格子。

    这是她最近新想出来的游戏。主要是怀瑾和她都太瘦弱了,在这种一场风寒就会要人命的古代,还是锻炼好身体为妙。她就想了些她时候玩的游戏,最终选定了跳格子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又很有效果的游戏。

    “对,对,两条腿一起跳,抬起来跳。”呦呦指挥着三岁豆丁怀瑾从一个格子跳到另外一个格子里。

    怀瑾也挺听话,一开始还不会并着双腿跳,都是先抬了左腿再抬了右腿,像走路那样跳,后来在呦呦的教导下,很快就学会了。

    呦呦自得,我果然很聪明。

    就在她洋洋得意时,一个阴影笼罩了她。呦呦抬起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穿着富贵面白无须,身后还跟着连个从人。

    呦呦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心里“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古代的太监啊。如此想着视线忍不住落在他脐下三寸的地方,想到以前大学卧谈会时对于太监到底是切蛋蛋还是切唧唧的讨论。

    来人正是当朝公主府总管大太监陈公公,他奉公主之命,特地从京城赶到这个千里远的县城,只为了送一纸休书。他虽然也觉得公主此举不妥,如果真的看中那陈士梅欲招他为驸马,让那谭氏自请为妾就好,何必把事做绝,然而公主心意已决,他终归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

    “娃,你家大人在家吗?”陈公公面带笑容,弯下腰来同呦呦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