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陆漠寒仿佛看穿了秦卿的心思一般
秦卿默认了。
他感觉到陆漠寒的气息就停留在侧脸,更感觉到陆漠寒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那淡淡的香味
那是秦卿所熟知的香气,那味道很特别,秦卿与“莫道”相处时,有几次都短暂的嗅到。
只是那时他并未在意,也未想太多。
“你得对,只有如此对一个倌来,才是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
秦卿轻声言语间,轻缓抬眼看向陆漠寒。
烛光的笼罩下,水雾缭绕在两人的肩头。
“若非那次我在收到友人消息之后,以友人的身份顶替其出现在围猎队伍中,我怕是没如此好的机会与你独处,”陆漠寒那淡淡轻轻的语气很平缓,漠然似风中的薄雾,携着一丝随风即逝的漫不经心。
陆漠寒也并未再提秦卿拒见之事,只因秦卿已表明了态度。
“你是为了我,才赶去围猎的?”秦卿的脸上沾染上了水雾,烛火下那晶莹剔透的水珠,更是顺着秦卿的锁骨滑落。
可是,秦卿问完之后,才察觉到似有唐突。
秦卿刚想改口,却听到陆漠寒回答道
“不是。”
肯定无疑的两个字,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陆漠寒那淡淡清清的语气似风中寒安,随风即逝的飘渺
不是
秦卿在心里掂量着这两个字。
“我是为了想要趁乱一箭射死莫言之才去的。”陆漠寒眸色清漠,眼底神情不明,那面无更让脸上无喜无怒亦是迷人非常。
“你不会那样做的。”秦卿轻轻地动唇,言语间唇边溢出的热息,淡淡的似乎薄雾般悠悠的缓慢逝去。
陆漠寒并未否认,眸色淡淡清清地注视眼前的男人
秦卿身上那浸泡在水中的衣衫,松松地散开并悬浮在池面,那发丝在水中幽幽绕绕的缓慢沉浮,几缕发丝垂在脸庞平添的静素。
秦卿民也正沉默地看着陆漠寒。
陆漠寒替秦卿将粘在脸上的发丝,平缓地拨开,并淡声道:“往后我不会对你太好,只会像普通客人一样待你,如此你便不会再有顾虑。”
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那冷淡清然的语气,与漠然潇潇的眼神,都不带任何情感
此时此刻,秦卿只觉得自己被眼前的人看穿了,他的心事仿佛都赤裸裸的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曾经疏远陆漠寒,是因他担心与陆漠寒相处久了,会爱上陆漠寒。
当初陆漠寒待他太好,如此下去他怕是会情难自控。
他深知倌是不可与客人发生感情,否则到头来依旧是伤了心,赔了情,更输了自己,到头来还是如黄粱一梦般,一场欢喜一场空。
他曾经有过一次深刻的教训,虽然那次对象不是陆漠寒,可那次足以让他终生铭记。
现下陆漠寒已表明了态度,他也自然是少了许多顾虑
隔日深夜,暴雪绵绵。
陆漠寒这才从秦卿的院子里离开,陆漠寒临走的时候给了秦卿很多的赏。
秦卿在伺候陆漠寒这几日里歇息时间很少,可是客人面前又不可流露出不适,陆漠寒离开之后他才露出几许疲惫之色。
他并不像年经倌那么“耐磨”,接连几日下来必定是吃不消。
若非前阵子莫言之与慕鸿歌时常来,让他逐渐适应与人亲密的交集,否则他必定会像从前一样连床都下不了。
这次秦卿只休息了两日便恢复了。
之后几日,花楼里都在传,太史府的公子前阵子与莫言之出游后便失踪之事。
秦卿听闻此事,还是从苏姑姑的口中
苏姑姑更是拿了一张画像给他看,他对画像上的人稍微有点印象,画上的人是前阵子出游时对莫言之不敬的那位。
太史府的人正在悬赏找人,苏姑姑是特意过来问他的,想知晓他与莫言之出行时,可曾有见过此人。
“我记不住了。”秦卿守口如瓶的回答。
当夜,城里就传来消息太史公子的尸体在苗疆一带被找到,死因是失足掉落山崖所致。
秦卿听闻此则消息时,正在替添喜洗澡。
他也是无意中,从两位水的厮那里知晓的。
当初莫言之告诉他,是那位公子先行离开回府办事了,现下那位公子却死了。
太史震怒,将矛头直指莫言之。
此事闹了十多日,最后太史禀奏老皇帝,可老皇帝对此事根本不予理会。
事后虽这件事不了了之,可太史始终都认为是莫言之所为,这似海深仇的梁子,也是铁石一般的结下了。
之后半个月
莫言之与慕鸿歌都没再来过花楼找秦卿,楼雁青更是许久未见人影,反倒是陆漠寒最近时常都到秦卿这边来。
莫言之与慕鸿歌虽然人未到,可两 人都有派人来送一些平日里添喜需要的物品。
慕鸿歌通常派人拿来的,都是笔墨、书画、诗经、毛笔之类的,学字作画要用的东西;
莫言之派人拿来的箱子里,都是装着做功细致的木剑、弹弓来,甚至还有添喜可独自驾驭的木质摇摇马
现下花楼的人,都不知他除了楼雁青之外还有别的客人。
可都知自从一个多月前,云飞鹤主动邀约楼雁青之后,楼雁青没找过他,更未再送过东西给他。
所以倌馆那边的人,也多了一些话可。
“秦卿还是老了,云飞鹤一出马,秦卿也只能靠边站了!”
“就是,不要以为仗着有慕公子在,便可以目中无人,云飞鹤还有楼公子在呢,怎不见别人仗势欺人!”
“现下楼公子都不要他了,怕他是昙花一现,也开不了多久了。”
前阵子因为阿七的事,楼里少了许多风言风语,可现下秦卿快一个月“无客人”,那些倌馆的人自然是要趁机风凉话。
秦卿也的确是很久未见到楼雁青了。
他也问过苏姑姑一次,关于楼雁青的事。
苏姑姑让他别想太多,楼雁青现下正与云飞鹤好着
如此明确的答案,便是让秦卿别再“惦记”楼雁青这位客人,只因楼雁青不会再来了。
自从那次秦卿问过苏姑姑之后,便再未提起过楼雁青。
近半月来,西洲南边发大水,洪荒泛滥、暴雪绵绵,导致受灾严重。
慕鸿歌与莫言之这半月没来便是因此事。
慕鸿歌是为了押送物资过去。
莫言之是接到皇权旨意去救人。
半月的时间长不长,短也不短,这段时日里有了许多的改变。
陆漠寒每次过来都会给添喜带一些糕点来,可每次过来也少不了与秦卿做亲密之事,两人每每都会通夜至天明。
陆漠寒与其他两人本质上的区别在于,前者更喜欢他一丝不挂的与之温存。
当然,陆漠寒有时过来还会带他与添喜上街,不过秦卿与添喜通常是不会下马车的,如此便不会担心被人瞧见
今日便是如此
马车经过城门时,城门前比往日多了更多的人驻守。
那些驻守的官兵见是陆府的马车,也便不敢阻拦,只是提醒车夫入夜前要关闭城门,让他们及早返回。
豪华气派的马车内
陆漠寒身着淡冰似云锦色渐染的华美长袍,姿态慵懒地靠坐在车窗旁那宽大的兽皮椅上歇息,那雍容贵气的衣袍之上衣领与袖口都镶嵌着分外惹眼的貂裘
那衣襟边缘,金银绣线勾勒出的精致繁花图案,细致到每一处都不同。
那千姿百态的巧点缀,以及那美玉镶嵌的名贵腰带,与那绣技绝顶的繁纹长靴,都流露着此人不凡的贵气。
那与生俱来的清冷亦然,更加表明了此人雍容、慵懒之态绝非一朝一夕而成,而是长久以来养尊处优而形成。
那隐隐流光四溢的发冠,巧而精致,那长发被高高竖起,顺滑的发尾顺服地贴在身后,延伸至腰际
加上马车内,蓬荜生辉的华丽背景,更是绝了
让此人显得略有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距离感。
陆漠寒缓缓地拉开了马车的车帘,眸色平淡地看向马车下的看守城门的士兵:“出了何事,需要如此多人手看守城门?”
纵观城门外,多了数十位看守城门的官兵。
“陆公子有所不知,近日南边的灾患严重,有许多饥民乘乱的闯入城中抢劫食铺。”
“前方数十座城池都已加强戒备,虽然祸不及我方,可官府为保万全已发了通报要加强戒备。” 有两位官兵先后分别恭敬地道明了如今前方的情况。
陆漠寒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马车的窗帘,让车夫继续前行去城外的硕果寺。
马车内,添喜乖乖静静地坐在秦卿的腿上,可这一路却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陆漠寒跟秦卿谈话。
“阿爹,可否吃那个”添喜身着红锦色袄,脸蛋白白净净,稚嫩的童音轻轻的、甜甜的。
秦卿替儿子拉好了头上那红色的连着披风的帽子,那帽子上金色丝线的暗纹图案很漂亮,他轻缓地抚了抚儿子的头,并平缓地看向儿子所指的地方。
桌上那金色的繁花糕点盘中,摆放着一些松软的糕点。
秦卿衣着素美,面色平静地看向陆漠寒,发现陆漠寒也因为添喜一言而淡淡地看了过来
“可以吃吗?”秦卿平静的问陆漠寒。
在两父子的注视之下,陆漠寒直接将那盘糕点,递到了添喜的手里。
“陆哥哥人真好,谢谢陆哥哥。”添喜轻轻地道谢后,手便环抱着那盘糕点,安静不语地坐在秦卿腿上,细嚼慢咽地吃着糕点。
乌溜溜的黑眼睛,还时不时地看着陆漠寒与秦卿。
由于上次慕鸿歌帮他挡了那些寻找添喜的人,近半月都无人再找添喜,虽然此事已结束,可他带添喜出行时,为了万无一失他都让添喜戴着帽子虚掩面容。
而秦卿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面纱覆盖
秦卿坐在马车内与陆漠寒交谈。
秦卿那淡蓝似水的长袍,衣衫上的银线暗纹素丽大气,他戴着锦白色的手套,与素色的轻纱,脸上的面具光泽内敛
秦卿的眸色平静,尽显礼数地注视着陆漠寒:“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更不是上香的黄道吉日,不知你去硕果寺是为何事?”
马车在平路上缓行,秦卿也平稳地坐在马车内。
今日陆漠寒带他出来时,只是是赏花,可寺庙里何来花朵可赏?
“我约了几位故人,去那里商谈近日赈灾筹款之事,寺庙后山有一片寒梅林,我谈事时你便可带孩子去观赏。”陆漠寒轻描淡写的语气,随风即逝般飘渺。
陆漠寒向来都设想周到,这次也并不例外。
对此,秦卿也并无异议。
“我今日不是带你出来游玩,是特意带添喜出来,他平日都被你关在屋里,看着都可怜。”陆漠寒侧过头抽空看秦卿,眼底漠冷依然。
秦卿未语。
添喜吃糕点的动作放慢了一些。
“你收养这个孩子与我有缘,我看见他便觉得很亲切。”陆漠寒依在椅背上,侧过头淡淡地看了秦卿一眼,随后便看向秦卿身旁的添喜,“我第一次看见这男娃时,便觉得这男娃与我一位友人长得有七分相似”
添喜止住了吃东西的动作,一脸懵然地看着陆漠寒。
“可惜我友人并无子嗣,否则我一定引荐他来见你。”陆漠寒一边清冷漠漠的表述,一边慵懒而随性的收回了视线。
秦卿沉默不语地坐在马车内,眼底的神情早已混乱,心绪也早已无法再平静。
陆漠寒见秦卿不话,加上添喜也不吃东西了。
陆漠寒也开始不动声色的,留意着秦卿脸上的神情,他看了秦卿许久之后,才补充了一句:“我友人姓刘”
他完,便清楚地看到秦卿眼底那隐隐混乱的神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陆漠寒隐约地皱起了眉头
秦卿这个男人,上次与楼雁青一起,让他十分难看,纵然他曾经的确有不再想见秦卿的想法,可是再次见到秦卿时,他却无法忽视这个男人。
现下秦卿显然是有事瞒着他。
秦卿并不知晓自己的脸上细微的神情,早便被陆漠寒尽收眼底,在听到陆漠寒友人姓刘的时候,他才稍微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不姓“刘”。
马车到了硕果寺之后,秦卿便随在陆漠寒身后,抱着添喜下了车,陆漠寒被人引入了寺庙中谈事,而秦卿两父子则是被僧人请到了后山的寒梅园。
秦卿素美长披坐在静雅的梅花院中的石凳上,添喜则是坐在秦卿的怀中。
“阿爹,最近好多人找我,总有人我长得像谁”
“无事。”秦卿抚着添喜头上的帽子。
添喜双手抱着秦卿,在秦卿脸颊上,甜甜地亲了一口:“阿爹,为何义父近日不来了?”
“你义父与慕哥哥有要事缠身,不便来找阿爹。”
添喜失望地抱紧了秦卿,脸颊在秦卿胸前蹭蹭:“义父近日不来,添喜好想念义父,义父带添喜好好”
秦卿垂下眼看儿子
“上回跟义父去围猎,添喜生病了,义父寸步不离的照顾添喜。”添喜声轻喃自语。
秦卿眼帘轻轻动了动,回忆着儿子所。
为何添喜病了之事,他全然不知情?
秦卿询问之下,才知晓添喜的是上次围猎莫言之消失那段时间,添喜生病了,莫言之都在照顾添喜。
“都是添喜不好,害义父也病了,义父不要让阿爹知晓,以免阿爹下回不让义父带我出去玩了”添喜眼眶都红了,手捏紧了秦卿的衣衫,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秦卿即刻安慰儿子。
秦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难怪莫言之当时身上会有一股药味,还不与他太过亲近。
原来,是不想让他也染病。
也许秦卿那里患病,正是与莫言之同处一马车厢所致。
那里所有人都以为,莫言之在蝶车厢里
“一定是添喜惹义父生气了,所以义父才不来了。”添喜将脸埋在秦卿的怀里,轻轻地抽泣着,手脸都焦急地皱着一团。
秦卿抱着儿子,轻声地哄儿子。
添喜也听话,很快便不了。
秦卿担心儿子在莫言之面前错,便问了添喜,是否过什么让莫言之不高兴的
“义父要蝶姐姐做我的‘娘子’,我不要”添喜脸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也轻轻地眨动。
秦卿听此一言后,只觉哭笑不得。
这莫言之平日里都跟添喜些什么?竟然还想将蝶送给添喜做‘娘子’,添喜还这么,怎可能要女人
这一边,俩父子在交谈。
另一头,一身紫袍霸气外露的楼雁青,正携着一身清爽、灵气怡然的云飞鹤,从硕果寺后坛信步而来,两人正在谈论关于今日此地商讨赈灾之事。
“现下这个时间,那些老板与官府的人应该都到齐了,你还不去?”云飞鹤慢行在楼雁青身旁,两人熟络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