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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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卿静静地坐着,微微地侧过头,提醒身后之人:“劳烦你将手放开,我自己可以。”

    陌生男子坐在秦卿身后,将秦卿整个人都牵制在身前。

    听闻秦卿一言后,更是将手环上了秦卿的腰。

    “我昨日在山洞门前,捡到一张画,你转头看看左边岩壁上悬挂的那幅画,画中人可是你?”陌生男子在秦卿耳畔询问,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情。

    秦卿迟疑地转过头,看向了左边的岩壁。

    那处十分的幽暗,但依稀可见到岩壁上悬挂的画像,那是一幅长卷,是一幅横向的连环画像。

    画上的青衣男子衣衫半解,雪绒衣袍自肩头滑落至手臂,腿上至腰间毫无遮掩,一览无遗地分开腿坐在莲花座上。

    手上更是缠绕着一串淫靡的佛珠,佛珠的未端埋在画中人体内,半含半吐一片娇合之处湿润诱人。

    画上之人,发丝顺垂,有几缕贴在脸颊上,更有几丝若隐若现的挡住胸前红肿之处。

    那处竟然有类似金丝锁链的东西,将胸前两端连起来了,顶端乃巧的青莲花饰,很很细致。

    然而,画上那人腿上泛红,那男子明显特征之处,更是“娇艳欲滴”。

    画中男人面泛潮红,眼中微微湿润,双唇轻然开启,正目视着看画之人,此等极致欢愉的媚态,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连秦卿自己,也被画中的自己所惊愕到……

    画中人,脸上那张精美绝伦的残缺面具,更加明了画中人正是秦卿无疑。

    “是你吧?”那陌生男子一边握着秦卿的手继续书写,一边淡定坦然地靠在秦卿脸庞追问着。

    是的……

    秦卿心中已回答了,可嘴上却难以启齿地不出口。

    因为那幅画一连一套连环画,第一张便是他坐在莲花座上;第二张是他背对着赏画人趴着美背尽露;

    张三张是他在水池中,有另一个无脸男子在旁边观赏;

    第四张是他与三个无脸的和尚一起,三个和尚其中两人拉着他的腿,一人从后抱着他;

    第五张则是他置身在梅花林中,身边两只梅花豹,一只正在舔他的脸,一只在舔他的肚脐;

    第六张便是他独自在羽毛丰软的床榻间,将那每幅画都会出现佛珠放置的唇边,并且微张开其口,试图将佛珠含入口中。

    最让秦卿面红耳赤,气息混乱的便是——这幅画之中,竟然有三支玉饰被他完全的纳入,而画中的他……脸上毫无痛苦之意,反而软绵绵任人摆布之态。

    秦卿默默看完这几幅画之后,眼神早已混乱得不知该往何处看。

    让他与一个陌生人,共赏这些来路不明的画,令他十分的羞愧。

    他全身发热,面纱下的面红不减,更是连呼吸也变得不顺,此乃何其颜面荡然无存之场面。

    “我……我这……”秦卿一时之意言辞躲闪,气息混乱,嗓音也略有不稳。

    那陌生男子一声坦然轻笑,随后便不再咄咄逼人的追问,反之不言不语地握着秦卿的手,继续气定闲神的急笔录写经书。

    虽然写得快,可字字稳定清晰,笔法流畅堪称一绝。

    秦卿沉默地任其摆布,只闻一页一页的翻页声。

    “你可知这些佛经所云何意?”那陌生男子平静与秦卿交谈,彼此前后而坐,华袍裘绒交错,柔光笼罩中是另一番风雅之象。

    “我不会写字亦是不会识字,自然是不知其意。”秦卿坦白而言,眸色与心绪都已逐渐的归复平静。

    “刚才我们写过的那一句,意思大致是指:一切众生皆已色、欲正其性命。”陌生男子简单一言似轻平描述,面具下一字一语都充满局势变数。

    此言无疑再掀秦卿心海波澜。

    “恕我不知,如此高深的禅理,你无须再问我,再问我依旧是不知。”秦卿谈吐平和,手中任其操控,并与之轻谈道:“我只知正其身、修其心、正其性、方可入正道。”

    这是秦卿所看来,最为简单之理。

    正道乃是不走歪路之意。

    洞内悄声寂静,偶闻风声,低矮的供台上,堆积着经书,佛灯燃着幽柔之光。

    两人各自佩戴着精美手套的手,自然交叠地握在一起,一黑一白一素一奢皆是华贵,金丝银红勾绘的暗纹,在烛光照耀中光流转动。

    “塑其身,练其心,纵其性,方才是真理,否则无香火延续,岂不是天不灭地,地自灭。”陌生男子以自解之言,断秦卿之理。

    “这乃是歪理,我已无法与你沟通。”秦卿无奈感叹,微微地低着头,侧过脸,不视其人之方。

    陌生也未理睬秦卿。

    待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时,陌生男子便即刻松开了秦卿的手。

    秦卿也随之将手中毛笔放下。

    完成了录写佛经,秦卿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时下不早了,想必现下洞外早已是夜幕星辰,既然经书已完成,那我也该告辞了。”秦卿不着痕迹地拉开了陌生男子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并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山洞。

    陌生男子无任何阻止之意,只是起身在桌前站定稳稳地盯着秦卿的背影,一切定夺在心知。

    此刻——

    秦卿走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

    秦卿迟疑地看向那副连环画,并回身向陌生男子提了一个不情之请:“虽然不知这幅画是出自谁手,但画中场景乃是子有虚无虚构之,可否将这幅画让给我,我好将画带回烧掉。”

    如此污秽之物,不该留下。

    陌生男子沉默不语,平稳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意的示意秦卿自便。

    “多谢。”秦卿轻声道谢后,便走近那挂画之处,将画取下收卷而起。

    那陌生男子浅灰色的华美身影移动脚步,不急不缓的临近秦卿身后。

    就在秦卿心下放松之际,岩壁上出现一抹人形倒影,令秦卿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眼中不由的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警惕之色。

    秦卿稍加垂眼,温和地询问身后之人:“还有何事要询问?”

    “若是我,我突然改变主意,非得让你陪我一晚才肯将禁地之事做罢,那你可愿意宽衣解带伺候同是男子的我?”陌生男子站定在秦卿身后,单手将秦卿那垂在肩头的发丝顺至后肩。

    这举动虽然短暂、轻缓、不着痕迹,可却极为真实。

    秦卿握紧了画卷,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撞上木架上的盆景,那花盆破碎之声响彻了整个山洞。

    “虽不知你为何会提出如此荒唐之条件,可我不会答应你如此下作之事。”秦卿保持冷静的语毕,便匆匆移步往山洞外走。

    可是——

    陌生男子抓住了秦卿的手腕,将秦卿拉回至身边,更略带勉强的顺势将秦卿抱住。

    遭逢如此突变,秦卿下意识的奋力挣扎,不心撞倒了身旁的木架,以至于书架上的经书也散落了一地。

    最终,秦卿衣衫凌乱地摔倒在地上,轻而易举便被陌生男子压制在身下。

    “你若是再不停手,我便唯有咬舌明志了。”秦卿睫毛轻震,呼吸略微不稳,可言辞却皆是认真。

    陌生男子稳稳地捏住了秦卿的下颚,以防其咬舌伤唇。

    “你若是死在此地,从此不回花楼,那怎么向我这个雇主交代?”这平静的一语反问,语气自然且直接。

    这场 变故来得突然,也来得令人震惊。

    与此同时,陌生男子沉稳言语间不慌不忙地拉下了秦卿肩头的衣袍……

    此刻,更是低声道——

    “你不想见添喜了?”再一唏轻描淡写的反问,却更添秦卿心头之震撼。

    秦卿眼底的神色惊愕交错,无法掩饰的情绪,无法掩盖的心情,是面对眼前最纠结的变故所承受的压力。

    他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不……

    眼前的这个陌生人,似乎并不是真的陌生……

    秦卿喉咙干涉,迟疑地低唤了一声:“将军。”

    “嗯。”陌生男子似有似无地应了声,并从容不迫的将秦卿的衣袍拉至腰间,让其光滑之躯展现。

    秦卿躺在柔软的地毯上,沉默地注视着眼前扮相神秘、雍华非常的鬼面。

    他许久没见到鬼面,没及时认出换过装束的鬼面,再加上面具的阻隔导致嗓音失真,使人难以识别其音。

    但在得知眼前之人身份之后,秦卿也无任何理由再做反抗。

    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的衣袍摊撒在地毯之上,发丝纠缠着,暧昧异常。

    “你再起该庆幸之前没答应我这个‘陌生人’以身还情,否则此时此刻你将承受数罪并罚之苦。”鬼面正骑坐在秦卿的身上,一只手撑在秦卿腰侧的地毯上,微微地俯身罩视着秦卿;而另一只手则是抚着秦卿柔滑的肩头,若有若无地将秦卿摁抵在地上。

    “想来我的反应,没有让将军感到失望。”秦卿的气息渐渐平稳,眼神也逐渐恢复稳定。

    鬼面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那乌黑的发丝顺着其肩头垂下,自然地垂在秦卿的身上,柔美的烛火之下,两人的衣袍上笼罩着淡淡光华。

    虽然秦卿不知为何鬼面会出现在此地,但他并未过多询问此事,因为这并不是他该过问之事。

    “我一直都牢记自己的本份,从未做过对不起将军之事。”秦卿平静地表态,表示不会做逾越本份的事,更会为雇主守住该守的一切。

    “那本将军亲自执笔为你作的那幅连环画,你可喜欢?”鬼面语气轻平,无风无浪的沉静,那停留在秦卿肩头的手,顺势移至了其脸颊。

    那不带丝毫情感的轻抚,似无情的施舍。

    “你……”秦卿眼中的不悦之气被理智压住,纵然心中百般不满,也无法当面顶撞自己的雇主。

    只是不曾料及那幅画竟出自鬼面之手。

    “你如此愤愤不平的神情,可是对我所作之画不满?”鬼面目视着秦卿神色平静的面孔,却极为巧妙的道出秦卿的心思。

    “只是略感意外罢了。”秦卿脸色平和,微垂着眼帘静思。

    鬼面不再压制秦卿,缓缓地放开了手,并起身在其身旁站定。

    秦卿保持稳定地坐起身,手指微抖的整理衣袍,且同时轻声道:“我是否中意那幅画对将军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将军画中之意,与话中之意,我都已尽然知晓。”

    画上分明是鬼面的遐想,也是鬼面对他的猜忌,更是鬼面对他行为不齿的无凭无端认定。

    原来他在鬼面的眼里,是如此不守规矩,这般的难忍寂寞。

    “你起身吧,将被衣衫整理好便可回了,但记得别告知任何人,今日在此地见过我之事。”鬼面居高临下且不慌不忙地吩咐道,言语平淡至极。

    此次,鬼面会在寺庙出现,完全是因为数月前宰相之女的事,这是老皇帝对鬼面私下的处罚,老皇帝命令鬼面每月初一、十五都必须到寺庙来思过紧闭一日,时间以一年为限。

    当然,此事知情人不多。

    鬼面也自然是不会将实情告诉秦卿。

    “遵循将军之意愿,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今日的事。”秦卿轻声的语毕,也想不再多做逗留,待整理好衣衫后,便捡起地上的画卷离开了山洞。

    他在回屋之后,将那幅画给烧了。

    隔日,秦卿便提早一日下山,他在寺庙也待了太久,加上昨日遇见鬼面,他也不宜在此多做逗留。

    清,轻雪纷飞,露清新。

    秦卿与楼雁青以及慕鸿歌一同抵达寺庙门前。

    寺庙前,天色昏暗,烛火照耀门庭。

    一辆花楼所雇的马车,稳稳静静的在寺庙外静待。

    “送到此处便可,你们回屋吧。”秦卿站在雪地里,轻声细语间,清素之气浓浓。

    “我与好友会找机会去花楼看你,但此等机会现下对我们而言,并不多。”楼雁青平静地站在秦卿身前,唇边溢出的雾气,被风悠悠吹散。

    慕鸿歌则是站在距离秦卿稍远的门庭下,静静地看秦卿,只缓缓道:“一路心。”

    无期限的承诺,最简单的道别,成为三人最后的别离。

    冰天雪地之中,三人衣襟滚动,发丝徐徐轻扬,醒目的衣着成为最靓丽的风景。

    “你们为我做的,我都牢记在心,他日若是有缘再会,我必不会忘却这份恩情。”秦卿的睫毛在风中轻缓、难以察觉的波动,那清明的眼波,委婉的承诺,只叹世事的无奈。

    “若是无缘再见,心惜便可,也不必强求。”慕鸿歌接过秦卿话尾,平缓地补充道。

    这是在对秦卿,也是在对自己。

    更是在对好友楼雁青。

    慕鸿歌那渐浓的眸色,映衬着无际的风雪,充斥着迷人的平和之色。

    “嗯。”秦卿点了头。

    楼雁青也仿佛同意慕鸿歌的言语一般,选择了沉默。

    三人在此事上,都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这日,秦卿马车离开寺庙后,楼雁青与慕鸿歌才前后回了寺庙。

    寒风冷冽如霜,微亮的天色朦朦胧胧,雪影飞花之中,尽诉着一场相见无期的别离……

    世事多变换,也难以预料。

    秦卿离开了寺庙,回到城内时,天色已渐亮。

    他回到花楼之后,还是住在那处隐蔽的木屋,平日基本无人出入。

    在他回到花楼的第五日,苏姑姑才有时间过来看他。

    苏姑姑给他端了一盅补品过来,可却一脸疑惑却欲言又止地看秦卿。

    “苏姑姑若是有事,不防真。”

    秦卿穿着简单、低调的布衣,坐在简朴的木桌前,浅浅地尝了几口补品。

    “你与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如此抱下你,不许你接客,前些日子又亲自提诗为你画像并放天灯,现下全西洲的人都知晓将军找云飞鹤,无非是不满你也楼公子的过去,跟你闹别扭呢。”

    苏姑姑有喜有忧的告知秦卿,将军所放的那只天灯,落到了城中,被城里的人捡到了,此事便就此传开了。

    “自从那天灯落城里之后,我这花楼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那些人虽是不敢直接点你,可都来耗着,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见到你。”苏姑姑倒茶斟饮,花枝招展的华袍,染着一股浓烈的香气。

    秦卿一言不发听了许久,才终于明白了,苏姑姑的意思是前阵子寺庙放天灯的那夜,那只巨型天灯是鬼面所做,因天灯上有鬼面的落款与题字。

    还有一幅秦卿的画像……

    因此,秦卿这个所谓的西洲第一名魁的容貌,便以肖像画的方式展现在西洲众人的眼前,见过之人都被其风采所吸引。

    比起云飞鹤当初拿出来炫耀的那幅画,震撼千倍到不上,百倍到是足以。

    秦卿知晓苏姑姑口中所言那只天灯是陆漠寒放的。

    这便是陆漠寒要送给他的礼物,以这种方式替他挽回颜面与尊严。

    更让所有人都知晓鬼面与他之间,并不是他被鬼面抛弃,而是他与鬼面败军之间有些难解的爱恨情仇。

    只因,那盏天灯之上写道:秦卿,你若原谅我,我便原谅你。

    这无疑是代表了鬼面将军向秦卿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