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个愿望
阳春三月, 帝都的气温一下子从零度徘徊飙升到了二十度。
轻暖的风送来木叶清香,似乎给苍白单调的疗养院也增添了一丝生气。
时叙伸手拽住垂柳的一根枝条, 点点嫩绿在视野中变得清晰。
多么神奇啊。
时叙记得他刚来这里的时候, 柳树都枯了,丑陋干燥的树干上垂下死人头发一般僵硬的柳枝;不过几个月, 往简单了也就是几次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 这些枝条竟然抽发出了春天的馈赠,看来生命的确是顽强的。
方维之见他发呆, 慢慢地走过去从时叙身后扶住了轮椅的把手。
“你在想什么?”
时叙清浅一笑,:“春天来了。”
方维之应了一声。
“你怎么样?老主任怎么?”
那次车祸撞坏了时叙的脊柱, 其他部位也有轻重不一的损伤, 医生一开始下通知他会成为植物人, 可是半个月之后时叙醒了,医生大为惊奇,一番详细检查过后, 医生改称时叙的腰及腰以下部位全都瘫痪了。
时祺不放弃,请了几波国内外的专家, 给他的答案都差不多,而且还有劝他们的:“这结果不错了,至少人还活着, 伤得这么重了还能醒过来的已经算是不的奇迹了。”
醒来之后没有过一句话的方维之终于在那时候开口了,他不管时叙能不能好起来,他都照顾时叙一辈子。
时祺皱着眉看他,沉思了良久, 顺便嗖嗖的放冷气,方维之一脸坦然,岿然不动。
其他人不明所以。
秦秋露问:“维之,他是你同学吗?”
方维之摇摇头:“是我喜欢的人。”
秦秋露“啊”了一声,却也没有太惊讶。情窦初开的时候方维之就喜欢时叙,秦秋露先入为主一直没把儿子的性向纠正过来,让她有些惊讶的是重逢许久了方维之竟没有跟她透露过一点半点关于这个男孩的事情,心知儿子不是那种掩掩藏藏的人,那就是方维之太过看重这男生了,因为看重才会慎重。
秦秋露悄悄地量时叙。
方维之半搂着时叙心地给他喂水,时叙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整个身体的机能都差得不行,脸色苍白,本来身量就,现在更显得骨瘦如柴。
秦秋露在心里叹息,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的,眉清目秀,看起来像是乖巧懂事的,可偏偏这么不幸……
今日要是换个情形,秦秋露是不愿意方维之在一个残疾人身上倾注一生的,可这孩子是为了救方维之才变成了这般模样,秦秋露哪有立场劝方维之不要犯傻呢?
时叙的思绪慢慢地恢复过来,他听了医生的诊断之后,迟疑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方维之。
方维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顿时收紧,掐的他锁骨有点痛。
“我不许。”
“可是……”
方维之不话,只是沉沉地看着他,看到他把那提前结束生命的念头吞进肚子里为止。
后来时叙还是忍不住问他:“明明我回到手机里是最节约资源的办法,你为什么不让?”
方维之回答,他不能看着时叙再以任何方式离开,任何方式。
话中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时叙讪讪地不敢接话。
实际上,方维之没有出口的是内心阴暗的偏执。
试想,时叙如果抛弃了这个身体,就要重新攒积分,那这次一定是恢复原本的身体了。攒多久暂且不提,恢复了之后呢?先回家,然后去工作,再度投入那些人事纷争……时叙出身优越,不他有多热衷吧,好歹确实在他的领域做的不错,方维之知道,到那个时候他就要和很多东西一起分担时叙的心思了,分到他身上的自然会变少。
而且,有一个郝常健,未必没有第二个,狐狸原身的死亡会是真正的死亡,而对于这一点,方维之不想赌也赌不起。
有时候他都想拿根铁链子把时叙拴起来,让他永远也不能离开才好。
也许是多多少少能体会到方维之的心情,时叙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
由于身体的下半部分动弹不得,时叙原本想着找借口回时家大宅混一顿年夜饭的计划也无法实行了。年前那几天他天天在病房里窝着不愿意出去,生怕外面的欢声笑语和鞭炮声惊扰了他那回家团聚的梦。
然而,让时叙惊喜的是,大年初一那天时妈妈和时爸爸竟然来了,还抱着他们的孙子,时叙的侄子!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时叙准会乐得从床上蹦起来。
时妈妈给时叙煲了排骨汤,言语间很是感谢他在网上跟她聊天,还给时爸爸提供中药方子。
原来是狐狸悄悄地顺着手机里的痕迹登上了时叙的号码,告诉了时妈妈他的“真实”身份。捏造一个身份对普通人来可能困难,但对时大哥来并不麻烦,这个漂亮男孩的名字和出身都编好了,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刻时叙非常无语,只见姓名那里赫然写着——方絮。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臂。
方维之给他削了个苹果,瞟了一眼身份证,点了点头,又道:“照片拍得不太好。”
时叙僵硬地笑道:“那你是不是还要带我拍个微笑证件照啊?”
方维之:“等天气暖和一些。”
他在温水中拧了一块新毛巾,熟练地给时叙擦腰背。
长期卧床容易长褥疮,刚开始几天要脱衣服时叙有点尴尬,然而他发现方维之一点也不尴尬,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尴尬着尴尬着也就习惯了……而且狐狸真的没有骗他,系统那坑爹的刷新功能每天深夜零点从不迟到,不管他穿多厚的睡衣钻进被子里,早上醒来肯定是光溜溜的。有几次都被护士看到了,搞得大家都知道他“方絮”喜欢果睡。
时叙摇摇头,把满脑子的尴尬挤出去。
由于靠在方维之的怀里,方维之身上的热度和心跳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被车撞到的一瞬间时叙很懵,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无畏,也曾想过如果再有一次他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果断?
现在他大概想通了,为了这位温热和心跳,他是绝不后悔的。
时叙伸出手臂抱紧了方维之,方维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
淡淡的温馨气氛在病房里萦绕。
“喜欢”这两个字虽然不曾出口,彼此心里却都有数。
日子平平淡淡过得很快,这不,转眼就开春了。
“你怎么又不话?”时叙紧张了起来。
自从方维之跟时叙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他的病情,时叙就整天比他自己还心慌,每次他去老主任那里接受治疗和做检查回来,时叙都会拉着他问个不停,但凡他有一点迟疑,时叙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
方维之握了握时叙的手,感觉有点冷,捧在手心一边摩挲着,一边道:“他我的情况一直在好转。”
“真的吗?你没骗我?”
方维之隐瞒他的前科太多了,他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方维之失笑:“真的。不骗你。”
别时叙不相信,老主任也对他的情况感到惊奇。车祸之前最后一次检查老主任基本对方维之的病不抱希望了,他还从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心理障碍,严重到对生理状态造成巨大压迫,几乎把身体反伤害的潜能全都压迫出来了。
奇怪的是,车祸之后,方维之越来越能保持冷静,老主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只能归因于爱的力量了。
方维之走后,老主任颇为感慨地看着旁边的两个实习医生:“我早就过,精神与心理的研究是最高深的学问之一,或许比起宇宙的变化要更加无常,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你想象不到人的心能有多善良,多罪恶,多可怕,多美好。”
通常情况下,有勇气害死自己的人也有同样的勇气拯救自己,老主任真心地希望方维之可以求仁得仁。
时叙跟方维之了会儿话,又想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侄子:“老妈很久没把家伙抱来看我了。”
狐狸忍不住提醒时叙:“宿主啊,你平时还行,千万别嘴一快在时夫人面前傻乎乎地就喊出来了,人还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你这个儿子呢。”
时叙斜了它一眼,它“哼”得一声转过头去。
方维之抿了抿唇,问:“你喜欢孩子?”
“为什么不喜欢?那么,那么可爱……”生命最初也最好的开始。
方维之心想以后他们是不会有孩子的,于是点点头:“那你多过过瘾吧。”
时叙扑上去捏他的脸:“按照一般的剧本你不是应该‘唉,可惜我们在一起之后不会不可能有孩子,我不允许有孩子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你注定要无后了,你会后悔吗?你要是后悔了早点告诉我,千万不要在我欣喜若狂之时把我推向地狱,我承受不了那样的击……’”
编着编着就停不下来了,时叙还念出一股子赞美诗的味道,直到唇被堵住才消停。